《》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 無情人、深情妖(上) 文 / 一土道人
這世上最令人費解的莫過於「情」。
當你真正失去的時候方才醒悟何為自己所求。
一切緣,一切債,在黑鷹與陳天明倒下的剎那間,皆歸為塵埃。
信御風陷入了回憶,似是看到了過往的自己,只是那時,自己並沒有黑鷹那般的勇氣。
當時的他選擇了逃離。
看著黑鷹漸漸消散的氣息,信御風在想,如果當初自己如黑鷹一般奮不顧身,是否現在自己不會那麼困惑和痛苦。
當陳天明的掌力震斷了黑鷹的心脈,當信御風刺穿了陳天明的胸膛,玉清兒的心絕望了。
她從未覺得自己是這般的愚蠢,她從未覺得自己虧欠過黑鷹。
但她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她現在才知道,真正愛自己的並非陳天明,而是黑鷹,那個沉默寡言的黑鷹,那個不苟言笑的黑鷹。
可惜這一切知道的太晚了。
緊緊將黑鷹抱在懷裡,玉清兒的淚水與黑鷹的血水融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誰的血誰的淚。
玉清兒知道,世上已無人能治好黑鷹的傷了。
唯有一法可為黑鷹續命。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她知道她欠黑鷹的,她要自己還回,至少要救回黑鷹的命。
於是,她決定用自己百年修行的真元內丹,來拯救黑鷹的性命。
緩緩將嘴張開,玉清兒手中繁複的法印將黑鷹層層包裹起來,跳躍的粉色靈力不斷遊走在黑鷹的幾處靈穴之上,三息之後,一顆縈繞著粉色靈力的真元內丹從玉清兒的嘴裡慢慢飛出,朝著黑鷹的嘴邊駛去。
凝視著玉清兒的舉動,信御風沒有阻止,影使沒有阻止,紅也沒有阻止。
因為這是玉清兒的決定,這是一段情的決定,而對於情,他們沒有資格,也沒有勇氣去做什麼,更談何阻止。
信御風的眼中閃過一絲惆悵,他問玉清兒:「以你百年修行,換他百年壽命,值嗎?」
玉清兒搖頭一笑,卻只是淡淡地答道:「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
這句話深深烙印在影使的心中,似是想起了她過往的時光,那段至今揮之不去的羈絆,旋即重複著玉清兒的話語,心中暗道:「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願意不願意。」
玉清兒的眼神漸漸迷離,她回憶著,回憶著。
回憶著黑鷹是如何為了救自己養的一隻被蜘蛛纏住的小蝴蝶,而被毒蜘蛛咬傷。回憶著那天自己是如何伴隨著黑鷹回家,又是如何救他,最後不得不求助玉麒麟,還被玉麒麟罵的狗血淋頭,她知道,黑鷹為了自己差點失去修為,因為後來玉麒麟告訴她,那個蜘蛛是修真界有名的毒後『黑寡婦』。
回憶著黑鷹是如何為自己度過百歲的生日,他為了她的笑顏,黑鷹帶著玉清兒偷偷逃往凡間的一處小鎮,二人一同度過了愉快的一天,買她喜歡的,買她愛吃的,那一天黑鷹笑的很開心,這也是他來到萬獸谷之後笑的最開心的一天。誰知本該愉快的一天卻被幾位邪惡散修破壞,這幾位邪惡散修無意中發現黑鷹與玉清兒的本體之後,妄圖收為己用,黑鷹殊死一戰,帶著玉清兒逃回萬獸谷,而後黑鷹昏迷了整整三個月方才甦醒。玉清兒知道,是自己害了黑鷹,她向他道歉,換來的只有一個燦爛的微笑,還有一句:「傻丫頭,我沒事。」
想到這一切,玉清兒感到了無比幸福——作為一個任性的女人,竟有如此美麗的生命點綴,一個為了自己能夠付出一切的男子。
而今天,她也要為這個男子付出自己的一切,在玉清兒的面前,百年的修為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欠他太多太多。
忘了眼前方血泊之中的陳天明,玉清兒彷彿看待一位陌生人一般,毫無感情,信御風看在眼裡,他知道這種眼神的意義,這意味著玉清兒的心中已無陳天明,亦或是說從玉清兒決定用自己的百年修為換黑鷹的性命之時,玉清兒就做出了心中的選擇。
片刻之後,玉清兒的真元內丹照耀著黑鷹週身,旋即黑鷹慘淡的面容煥發出了容光,心道一聲此法看來是可行的。
深情的望著黑鷹漸漸紅潤的面容,玉清兒帶著一絲懇求看向信御風、影使與紅,請他們不要告訴黑鷹她為他犧牲的事情。因為她知道,黑鷹一定會為此傷心欲絕。
她深情地看著黑鷹,淚中帶笑:「我欠你的,看來是還不清了,百年後,待我長髮及腰,定來再續前緣。」
而此刻,不知何時,消失已久的小玉驀地出現。
小玉一邊向著玉清兒的方向奔跑,一邊哭喊到:「姐姐,不要啊,不要啊!」
玉清兒笑著看向小玉緩緩地說:「小玉,你不要哭,只不過是百年修為;情,便是如此。」她頓了頓,繼續道:「我這前半生,有他相伴,已無遺憾。」
這時的小玉停下了腳步,已經跪在在地上抽泣,因為她已經看到,玉清兒已經把她的內丹,送入了黑鷹的體內。她的身體已漸漸地化為泡影,鱗片已在身後出現。可是她不在乎,仍然含情脈脈地凝視著黑鷹,沒有半分痛苦,卻還微笑著,很欣慰的樣子。她的心中,在默念著:
「我碰上你的第一天,我說過,要你陪我吃好的玩好的。可是,我辦不到了。不過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再為我煩惱了。」
隨著真元內丹被黑鷹慢慢吸收,玉清兒的身形開始緩緩消散,直至化為一頭瘦小的綠色異獸。
此乃玉清兒的本體——玉麒麟。
這也意味著玉清兒的修為真正完全被黑鷹所融合。
此時的她,已經化為一隻異獸,扶著嚎啕大哭的小玉,在黑鷹的頭上三丈飛著,飛著,不捨地飛走了。四周的塵埃化為粉色的百花,似乎也在為她送行。
信御風看著這段淒美的妖獸之戀,心中百感交集,自三十六歲離開天照院,他立誓嘗遍天下美酒,殺盡天下妖魔,到如今酒喝多了,只能成癮亂性,妖殺多了,卻不能渡化人心。旋即長歎一聲:「世有無情人,卻有深情妖。」
黑鷹似乎也知道了玉清兒為救他而犧牲了自己,兩行熱淚從眼裡流出。
望著滿天的飛花,影使整理下衣衫的塵土,望著漸漸明晰的天空,感慨道:「這個世界,真的有矢志不渝的愛嗎?海誓山盟當中的天涯海角又在那裡?到了世界的盡頭,就能找到心只所向,永恆的幸福嗎?就在這天涯盡處,是否我能遇見生命的另一半,這個我一直在期待中的人,在我心中一直燃燒著的火焰引伸向彼此,我們雙雙燃燒著,在也分不清你我。我們化成比翼鳥在天際一同飛翔,飛越過顛頗的高山,也越過湍急的河流,回歸時間的起點,也去到世界的盡頭,我們一直飛一直飛,沒有半點倦意,我們方才知道海枯石爛矢志不渝的那一剎那,就是我們永恆的標記。」
信御風有感,附和道:「有這麼一種說法,人一出生就只是一半,有的時候,我跟你說,整個人,怎麼講,好像是空空的。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人,突然間,你就會,就會覺得充實了,好像跟一個,失散多年的人久別重逢一樣。跟她在一起,很開心,絕對的快樂,悲哀,撕心裂肺的悲哀。這就是完全。她是你的另一半,是你得真命天子。有了她,那麼你這個人才算是完整的。」
「說的不錯。」
不知何時,戰場之上出現了一位手搖黑羽扇的紫發少年,很是贊同的點頭說道。
此少年一出場,信御風恍若被點燃了內心當中擠壓依舊的怒火,大吼一聲:「尨迫,拿命來!」卻怎料,剛邁開步伐,身後略過一絲寒風。
這陣寒風伴隨著一道似是來自亙古的低沉聲音,在眾人的耳邊炸響。
「影使,該回來了。」
此語一出,一滴冷汗從影使兜帽之下的白皙下顎滴落,旋即道一聲:「遵命。」
紅想要阻攔,怎料影使就悄然消失在了原地,如同先前宕赫移走陳天明的手法一般,如法炮製。
紅與信御風相視一眼,心道一聲奇怪,當信御風再反觀尨迫之時,卻再也無法尋覓這位妖異的紫發少年,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但信御風卻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幻覺,因為他依舊能夠感受到空中之中殘留的一絲邪之力。
更令信御風預想不到的是,陳天明的屍首再次消失,顯然是尨迫帶走的,但他想不出,尨迫拿走這毫無用處的屍體做什麼?
殊不知。
百里之外的一處庭院之中,陳天明的屍首被安放在一座繁複的陣法之中,陣法周圍站著黑白兩位使者,手中不斷結出手決,匯於陣法之上,而陳天明的屍首上方漂浮著一個透明的人影,似是一個靈魂體。
如果蘭旭在場的話,他一定能夠認出,這個靈魂體就是——滅逸嗔!
此間,滅逸嗔緊閉雙眼,似是沉睡了一般懸浮在半空,一點點靠近陳天明的屍體。
黑暗之中,走出一位紫發少年,悠哉的看著儀式的進行。
似是完成了儀式所需法決,黑白二使停下手決,閃身至紫發少年的面前半跪,黑色使者先行問道:「邪使大人,屬下不明,為何您要為這個普通的靈魂重塑身軀?」
紫發少年微微一笑,注視著滅逸嗔的靈體融入陳天明的屍體,而當陳天明的屍體猛然睜開雙眼之後,旋即笑道:「想要和魔族的人交朋友,總要送些像樣的見面禮,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