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0 天下 文 / 蕭七七
「柳姑娘,」阿丑慚愧地低下頭,「出事以後,我讓俞公子幫忙遞了個折子,上稟你通風報信、助我們逃離的功績,希望皇上可以念在這份功勞,輕罰柳家……」
「結果?」柳如玉面無表情、神色僵硬地後退一步。
如果還活著,阿丑為什麼一直瞞著自己?
阿丑深吸一口氣,自責地搖頭:「對不起……柳家,在墨玄謀反的時候,幫了大忙。所以皇上看了折子,只說把你摘出來,柳家其餘人……」
「其餘人?」柳如玉的聲音在顫抖。
「柳姑娘請節哀。」阿丑歎息一聲。
若不能將功折罪,又何必留下柳如玉一人在世?她的血親全都不在了,她一介弱女子,該怎麼存活下去?
然而她沒法質疑皇上。
如今各地雖然都太平了,可是墨玄在逃,對於墨家黨羽的追查也就更為嚴格。太子在這次謀反中攻擊頗高,四王爺慕天卓難免著急了,便藉著這次大清洗,趁機亂咬,只求把太子的人咬下去。
而太子慕天弘又豈會善罷甘休?
因而如今的朝廷局勢,可謂亂上加亂,人心惶惶,更沒有人管什麼牽連無辜了。
柳如玉輕輕抹去眼淚:「我就知道,按父親的個性,怕是不會消停,定然做了不少錯事……可是父親既然都投誠了他,為何他毫不庇護,就任他們自生自滅!」
阿丑明白柳如玉的意思。墨玄為何不管麾下人的死活?
呵,為何!柳大人的價值就在於他是江北道刺史。如果他不是了。墨玄要他又有什麼用?那還不如死了,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墨玄那樣狠心毒辣之人,怎會在乎這些不相關的人死活?他姑母早就去世。柳心妍也早就作古,他和柳家,其實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阿丑安撫著哭泣的柳如玉:「等過些日子風頭過去了,我讓人陪你回一趟徐州,看看父母。若你沒有其他的打算,我這裡永遠歡迎你。」
都是可憐人!
阿丑走進徐奶奶的房間,走到床邊握住她的手:「奶奶。您受苦了,都是我拖累你……」她聲音有些哽咽,卻強忍著沒哭出來。
哭。有什麼用!
徐奶奶歎息一聲:「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話!我們娘倆一路走到今日,若不是你能幹懂事,我這把老骨頭,恐怕早就沒了。」
「奶奶。別說這樣的喪氣話。」阿醜語氣堅定,「我已經決定了,等這邊的事差不多,就扶念心的靈柩回古井村,然後去西海,找鳳麟。」
徐奶奶一驚:「什麼西海鳳麟?」
「您放心就是,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您治好,一定!」就算只是個傳說。她也要去試一試。在這個時空,她都見識過兩個空間了。或許真有那樣的神力也未可知。
讓她眼睜睜看著奶奶就這樣癱瘓在床度過後半生,她做不到。
東宮,花園的涼亭裡,慕天弘和范其庸正在對弈。
菊花凌霜盛開,艷壓群芳。
「不是本王不給你們機會,更不是不信任你們。這次立功的,都是跟了本王多年的老人,本王不能顧此失彼呀!所以有時候,也很為難。」慕天弘一身家常打扮,說話時的霸氣卻一分不減,讓范其庸不得不低頭。
「微臣理解,十分理解。」范其庸除了說理解,還能怎麼樣?
太子都說自己很為難了,難道你還能繼續為難他?
「而且,平叛這種事,向來是武官的重任,文官不好發揮,」慕天弘頓了一下,拿出一本折子,「不過這件事,就得看你的了!」
范其庸扔下手中白子,有些疑惑地翻開折子,不免震驚:「這,這個,這麼大的紕漏,為何從前竟沒有人想到沒有人發現?」
「因為朝臣們始終是朝臣,不是勳貴之家出身,就是詩書之家傳世。就算偶然有寒門子弟,也未必體驗過最底層百姓的生活。何況哪個寒門子弟一飛沖天後,還願意想著從前的日子?」慕天弘有些歎息。
「那這個弊病,是誰發現的?」范其庸產生了濃重的好奇。
「這個弊病和應對之策,是阿丑姑娘的主意。如今東窗事發,正好是解決的好時機,你們一起上書就是了。」慕天弘淡淡解釋。
之前俞則軒就提醒過他,如果一下子重用范其庸,很多跟了他多年的人會不服氣。因此這次平叛,他用的全是老人。但是要兩廂平衡,也不能不給范其庸一個解釋。因此,中興五策第二策,關於戶籍管理的弊病導致乞丐流民的聚集,他先上書,後面的聲勢就由范其庸來造。
而范其庸此時又是另一番想法。那個阿丑姑娘,他之前也聽聞過,以為不過是個懂醫術的小姑娘,恰好開了家堇堂,撞上大運才成為御醫。因為是女子,所以他沒有過多在意。但是如今他才知道,阿丑已經成為太子的隱形幕僚,還有這樣的洞察力……女人能幹,向來可怕。
他心思活絡起來。
昱王府,阿丑收起診脈的手。
「你這又是何苦,就算要為郡主出將鋪路,也不該這樣自傷呀!」阿丑蹙眉。
「我哪裡只是為了她鋪路,」夏翌辰半躺在床上,身上到處纏著繃帶,樣子看著十分瘆人,「這樣萬軍中過毫髮無傷,皇上會怎麼想,世人會怎麼想?」他表情輕鬆愉悅,渾不在意。
「我知道,你是為了拼一個無能卻忠心的名聲,」明知自己無能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大約皇上最喜歡這樣的人,「聽聞靜宬長公主去宮裡為你哭了一天,」這長公主殿下果然也十分能裝會演,怪不得生出一個這樣的兒子,「皇上又念在震天弓的民聲和功勞,把兵權交給了郡主。」
璃雪郡主夏翌雪也算個通透人,去謝恩的時候再把龍鈺公主拉下水,說了一番自己經驗不足的話。皇上向來喜歡龍鈺公主,就命兩人共同執掌兵權。
皇后聽聞,急急地去了御書房,委婉地問龍鈺公主都十九了,駙馬的事該如何。
皇上哈哈大笑,只說天子的女兒不愁嫁,這個女兒要找個好郎君。去沙場上轉一圈回來,說不定就有好駙馬了!
皇后這下攔也攔不住。
「所以,皇上的意思,竟然是找一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尚龍鈺公主?」阿丑感覺自己愈發揣摩不清楚上意。
夏翌辰點頭:「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阿丑搖頭:「一團糟!不過令我稍放心的是,龍鈺公主不是那種任人擺佈的,若她想要,自會去爭取,也不用我們擔心什麼。」
「怕就怕太有主見,和翌雪一般,什麼也不說,自作主張!」夏翌辰說起自家妹妹的時候,是有氣的。
怎能不氣?
阿丑見狀轉了話題:「憐香自從抓回來之後,就一直無暇顧及,現在也是時候審一審她了吧?」
「的確,說不定能從她身上挖到墨玄藏身的線索,」夏翌辰隨後又否定了自己,「也沒那麼容易,墨玄這樣聰明,知道憐香被抓而毫無動靜,就證明憐香並不清楚他的機密……」
聽出他的失望,阿丑歎息一聲:「狡兔三窟,墨玄百窟不止。據我所知,他每城都有據點,能毀掉幾個算幾個吧!」
這樣盤根錯節的勢力,清除起來實在麻煩。
可是,他不是要抓自己去祭劍嗎?怎麼又不抓了呢?還是說他如今無暇自顧,才沒有顧上她?
或許憐香知道什麼。
行刑這樣的事,自然不用勞動阿丑,她只負責問話。
「你說你被墨玄所救,一直被他藏在滁州山巔一個叫摘星閣的地方?」阿丑說著朝身邊血殺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就是叫他去清剿了。
憐香髮髻凌亂,可是並沒有受太多刑:「若不是,我看到為林家平反的聖旨,我打死,也不會說半個字……」
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憐香之所以效忠墨玄,不過是想為林家報仇。這樣堅韌的一個女子,顯然一旨平反昭雪,比多少酷刑都來得有用。
因此夏翌辰趁著墨玄謀反的大清洗,讓林浩淵的案子變成了被墨玄指使人刻意污蔑,坑害朝廷命官。雖然罪魁禍首四王爺慕天卓沒能得到應有懲罰,但是好歹還了林家清白。
「你知道多少關於光明劍的事?」阿丑直問。
「他們一直在說光明劍,」憐香看著阿丑表情有些複雜,「不管怎麼說,是你當日害死我的孩子,就算被人利用,其罪難逃!你會不得善終的,他們一直想拿你去祭劍。你覺得以墨玄的能力,抓你不是很容易的事嗎?」
阿丑默然許久。若她這輩子生來的宿命就是祭劍,她也無可怨天尤人;但她不能看著天下大變、生靈塗炭。
「人固有一死,倘若死得其所令天下太平,我亦無怨;但若死在令天下混戰之事,我寧可用別的辦法死,也不要給心懷不軌之人任何禍亂的機會,」阿丑頓了一下,「墨玄並非明君,我不會用我的死,成就他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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