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1 出發 文 / 蕭七七
十一月初八,冬日的好天氣。
陽光的淡金色浮懸飄然,微寒的空氣凝結出一片薄霜。
數天前,剛剛整頓完京畿防衛的夏翌雪請旨,鎮守雁門關。
那日御書房的情形阿丑並沒有看見,只知道向來和夏翌雪不和的新婚太子妃范秋玲專程等在御書房外。
慕天弘和范秋玲的婚期本來定在十月初六,因為戰事的原因,推遲了些時日,卻也於十月十六完婚了。
阿丑暗自慶幸太子大婚這樣的盛典她沒有資格參加;而夏翌辰重傷未癒,也沒有他什麼事;龍鈺公主和璃雪郡主都是軍中的大忙人,不去也正常。
不過自有范其庸的人做面子去,犯不著他們操心。
再說那日,夏翌雪領了聖旨,出門就碰上范秋玲假意「安慰」她年方二八就去鎮守風沙無邊的雁門關,大好青春年華可惜了。
夏翌雪再無隱忍,反倒像看小丑一樣瞥了范秋玲幾眼,連行禮都沒有:「與其像太子妃一樣風月無邊,還不如去邊關為國捐軀。莫非太子妃是看不起我大乾將士,覺得大好青春用在朝廷最需要的地方,保護百姓守護皇上,是可惜?」
范秋玲精緻的妝容一陣紅一陣白,被噎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從前小瞧了夏翌雪,沒想到她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如此咄咄逼人。
夏翌雪冷哼一聲:「老虎不發威,你就以為是病貓了?後宅內宮有什麼好鬥的!」她的眼界,向來沒有那麼窄。
阿丑那日聽到消息,只覺得又明白了些什麼。若是夏翌雪領了兵,站到朝堂之上,范秋玲就算是皇后,也有個後宮不得干政的限制擺在那裡。否則若她還只是璃雪郡主,豈非要被這母儀天下左右女眷的宿敵,壓一輩子?
倒是太后知道此事後愈發不喜范秋玲。加上夏翌雪本就是她膝下長大,更是感慨萬千。
「哀家萬萬沒有想到,你會走了你父親的路。但你要答應哀家,好好活著!」太后說完這番話。已經是泣不成聲。
人年紀大了,生死看淡,卻經不起離別。
夏翌雪愧疚地閉上美眸。
建業城門口的馬車裡,阿丑掀起車簾,最後看了眼偌大的繁華京城。
她聽聞夏翌雪和龍鈺公主要去雁門關,就央著她們帶她去了。
雁門關地處西北,是西域諸國、誅邪還有大乾的三國邊界。此前誅邪繞道偷襲雁門關,給朝廷和皇上敲了一個警鐘。如今他們鎮守雁門關,也可以藉機以牙還牙,繞道打誅邪。算是攻守兼備。而阿醜的目的地西海,就要出了雁門關再向西行,穿過西域,才是西海的東岸。
她早就準備去西海,如今正好同路。而且可以把念心的靈柩扶回譙郡,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這次離開,她做好了再也回不來的打算。堇堂全權托付給何思峻和錢之璋,並且留下遺囑,如果她兩年沒有消息,除了上善閣的三成和已經給何思峻的一成,她手中剩下的六成股份。一成給何思峻,一成給錢之璋,剩下四成給徐奶奶。
身邊的人她一個也不打算帶去,田秋妹留在建業照顧奶奶,柳如玉本就是自由身,如今還在恍惚階段。因為受的打擊太大。
阿丑其實是擔憂的,比起經歷巨變遭遇背叛,她更希望有溫和的成長,畢竟傷痛就算癒合,也會跟隨你一輩子。也會留下傷疤痕跡。
柳如玉這樣單純直善的個性,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阿丑一聲長歎。
「你該不會打算一個人去西海吧,居然什麼人都不帶!」
怔愣間的阿丑聽到熟悉的聲音,猛然抬頭,才發現夏翌辰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馬車裡,還在悠然自得地擺弄手中的匕首。
阿丑蹙了眉:「你不是重傷未癒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西海是她自己的事,她可不想拖夏翌辰下水。
夏翌辰右手一邊轉匕首,桃花眼微斜,有些輕佻地打量一眼阿丑簡陋的行裝:「聽聞西域冬日風雪特別大,你這麼輕裝簡行,能扛得住嗎?」
「世子還沒回答阿醜的問題。」對於他轉移話題這種老手段,阿丑已經見怪不怪了。
「聽說你要去找鳳麟?我也是。」夏翌辰淺笑悠然。
阿丑深吸一口氣:「京城,昱王府不能沒有人。你覺得太子妃娘娘,會不會因為向來和璃雪郡主不合,把昱王府都當敵人對手了?」
「窩裡鬥?」夏翌辰輕笑,「聽起來似乎不錯,但是她玩得過我母親嗎?」
「玩不過靜宬長公主,還有范其庸。」阿丑警告。
「說來說去你不過想讓我打道回府,可是我不樂意,」夏翌辰搖頭,「我去找鳳麟,治好我的傷,和他們鬥起來才更有底氣!」
阿丑有些惱怒,和夏翌辰吵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打算置之不理視若罔顧:「世子要做什麼,隨世子心意,不過不要佔用我的馬車。」話音未落就一腳把毫無防備的夏翌辰踹了出去。
急剎車的馬鳴聲傳來,大部隊愕然停住,看到了險險落地有些狼狽的夏翌辰,都驚訝的合不攏嘴:「世子!」
阿丑不急不緩地掀開車簾,一副很窘迫訝然的模樣:「哎呀,居然是昱王世子,我還以為遭了賊呢!」
所有人不敢再看,都紛紛轉頭。
把昱王世子當成賊,還把他踢了下去?也怪昱王世子荒唐慣了,從前吃喝嫖賭一應俱全,現在還幹起偷偷摸摸的行當來,簡直不忍直視!
不過阿丑姑娘可就遭罪了,聽聞昱王世子在家門口凌遲犯人,一進軍營就打人,打起仗來倒是有幾分忠心,可惜有勇無謀,把自己差點都給搭進去了。如今阿丑冒犯他,還不知道有什麼下場……
那些兵將想著又看看前方英姿颯爽的夏翌雪——還好夏家出了個能幹的女兒,不至於昱王府後繼無人。
夏翌辰拍拍屁股站起來,嬉笑一陣:「我這不好久沒出門了,跟著你們逛一逛,誰知母親不讓,只好偷偷跑出來了。」
「還不趕緊給世子準備一輛馬車!」阿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夏翌辰桃花眼閃過懊惱,卻又很快換上了迷濛笑意,上了那輛馬車。
隊伍繼續前進。眾人鬆一口氣:大約昱王世子逃出來了,心情好,沒追究阿丑姑娘的行徑,否則她可不就倒霉了?
放下車簾回到車內的阿丑,陡然間開始哈哈大笑。
今日這一腳,出了一口惡氣呀!
晚間安營紮寨,阿丑頗有些心煩意亂。夏翌辰這樣跟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要找個什麼地方把他甩掉才好。
正盤算著,一身紅妝早就褪去,換上英烈鎧甲的夏翌雪走到了阿醜的篝火旁,盤膝坐下。
「軍中的伙食向來簡陋,你要是吃不慣……」夏翌雪關切道。
「我沒事,」阿丑拍拍她的手,「我從前可是乞丐出身,什麼東西沒見過,這已經很好了。跟著你們,我倒省了請鏢局的錢。否則又是護我安全,又是扶靈柩,這些事也夠我頭疼。」
夏翌雪聽到「乞丐」二字,神色有些黯然:「阿丑,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為什麼要因為從前的事,放棄現在呢?」她握住阿醜的手。
「你都聽了些什麼胡言亂語,來我這當說客的?」阿丑輕笑。
「你還是那樣聰明,」夏翌雪失笑,「其實剛才那話,我說的彆扭,好像不是我說的一樣!」
「還真不是你會說的話,」阿丑掩唇,「我們說話哪會一下子來這麼高深的東西?」
夏翌雪斂去笑容:「人也是會變的,曾經的我以為直來直去就是最好的,誰知如今也要虛與委蛇起來。」
「你是說官場?不喜歡不做就是,何必強迫自己?就算你不喜歡京城的爾虞我詐,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輕鬆悠閒地過一輩子,我想太后他們也是會答應的!」阿丑歎息。
夏翌雪搖頭:「那不是我想要的。躲在別人的庇護下過一輩子,阿丑,如果是你,那也不是你想要的。」
阿丑看著眸光有些飄渺的夏翌雪,不由問道:「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夏翌雪突然站起來,看了看清朗的天空,星辰耀眼閃亮:「阿丑,你會騎馬嗎?」
「還行!」阿丑也站起來,聞音知雅。
「走,我們騎馬去!」她拉著阿丑就往外跑去。
一陣風馳電掣的馬蹄聲急速而過,另一騎也尾隨其後,但顯然穩健許多,沒前面的那樣冒險。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山崖前。
「你可知我小時候時常跟著去狩獵,我和龍鈺到處跑到處玩,明明箭術比那些個世家紈褲好多了,可就是沒有下場的機會,不知懊惱了多少年!」夏翌雪躺在崖頂,遙望星空。
「那後來呢?」阿丑頗有興致地問。
「後來,龍鈺公主膽量也大了,就拉著我自己去圍場,」夏翌雪頓了一下,語氣多了幾分哀戚,「可你猜我們在圍場看到了什麼?」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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