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2 尊重 文 / 蕭七七
晚間,阿丑坐在書房,一手托腮,在心中理著今日白天發生的事。
堇堂因為秦爺的事,佔了先機,最早開始義診,最早打開原先空置的永和堂,給災民避難。
容清瀾緊隨其後,開了四王府。
接著,是龍鈺公主府。
然後,徐泰在四王府開義診,相當於和堇堂打起了擂台。
阿丑一邊想著,明天要把義診搬到永和堂的地盤,這樣幾個項目才能形成一條龍,一邊盤算明日四王黨會出什麼新招。
一張字條遞到阿醜面前。
阿丑愣了一下,微微偏頭,杏色的衣袖映入眼簾:「什麼消息?」
「衢州的。」夏翌辰言簡意賅。
阿丑打開字條,掃了眼內容,大致是衢江的潰堤已經修復,但是災民還沒有得到妥善安置。主要問題是戶部的東西還沒有到。
「戶部尚書不是俞則軒的父親嗎」阿丑疑惑「怎麼會這樣?」
「戶部早就把東西放出去了,是負責押送的紫微營拖沓。」夏翌辰解釋。
「那麼你把消息放到我這裡來,又是什麼用意?」阿丑直言快語。
夏翌辰站在她椅子後面,視線鎖定在她單薄卻曲線優美的雙肩,那樣的弧度展現出她骨子裡的倨傲。
她不是輕易屈服的人,他一直清楚。
「我打算讓人直接搶了東西,火速押送到衢州。」夏翌辰說出自己膽大包天的想法。
阿丑驚訝地轉頭,看著一副怡然自得模樣的夏翌辰:「你要先扮作賊人搶糧,然後再扮成佈施者?」
不過仔細一想,這的確是最直接最快速的解決方案。
紫微營專司這等差事,押運糧餉、護送皇室貴眷,以及辦一些特殊案子。
這次負責押送糧餉的紫微營校尉,正是四王爺慕天卓的人。和他打商量,那無異於與虎謀皮。臨時捅到他上司那裡。要求換人,也不太現實。畢竟他們已經在路上了,行程期限這種事,誰也講不准。再為這件事鬧一下,調查也要hua時間,糧餉運達就更加遙遙無期了。
其實有時候,看似最跋扈最蠻不講理的方法,效果最好,比如夏翌辰今日在昱王府門口上演的血腥劊子手。這個傢伙荒唐的紈褲之名,可不是白得的,名聲壞一點有什麼關係,只要能辦好事就成。
夏翌辰桃花眼少有的明亮:「這不是最好的計策嗎?彎子繞多了,人也會煩。不過和紫微營的人硬碰硬。並非我本意。殺敵一萬自損三千,不是好買賣。」
「你是來問我拿藥的?」阿丑意會了夏翌辰的來意。
「知我者非你莫屬」夏翌辰點頭「有什麼能令戰鬥力下降的藥?」
「這種小事,你拿巴豆去就好。又不需要讓人查不出來。」阿丑淡淡回答。
「巴豆」夏翌辰繞到阿丑桌子前,逕自找了一張椅子坐在她對面「我記住了。」
阿丑瞥了眼夏翌辰的動作,幽幽道:「你還有別的事?」
否則幹嘛坐這麼正,一副極其認真的模樣。夏翌辰這個紈褲,極少認真。可是隱隱的。她覺得自己害怕他認真。如果他認真,恐怕沒有人能拉得住他……
夏翌辰看了她許久:「有些事,我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
阿丑雙手一攤:「我沒什麼不明白的,因此也沒什麼可解釋。」
「你不明白」夏翌辰輕聲歎息「可是你又明白。阿丑,你心裡明明很清楚,但是你卻寧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從不回頭,也從不側身。你看的只有自己的前方。」
「你說的很對。」阿丑頷首,極快接過他的話「我看的只有自己前方,其餘的事,我不關心。你既然瞭解,又何必自討苦吃?」
兩個極通透的人互相對視,卻沒有人有所動作。中間那張古樸的書桌上,左邊放著當日堇堂建業分店的賬冊和庫存明細,中間空著,右邊是幾本書。
夏翌辰明白阿醜的心思。
她一直汲汲於撇清與外界的一切除了利益合作以外的關係,或者說,她在逃避。他清楚,人的情感會讓判斷產生偏頗,會讓你失去理智,會讓你迷失本來的方向,也會讓你從富有天下變成一無所有。
可他也清楚,阿丑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冷淡處之。
「阿丑,你真的沒有認真想過,你的未來嗎?」夏翌辰鄭重地問。
「想過,招贅。若沒有合適的,就此度過風燭殘年。」她言簡意賅,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許多事她早就看淡了,這種錦上添花,對她安穩生活,或者闖蕩事業,毫無用處。不僅毫無用處,還會帶來風險。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不需要多說,更別提還有陰謀和欺騙。
夏翌辰微微搖頭:「我早就隱約猜到你的想法,所以才一直隱忍不發。我清楚你對這些事的態度,從丁舉文的事,我明白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阿醜面紗下微微挑眉:一早,那時多早?以她前世姿容,有這樣的結果她不奇怪。可是這輩子……
呵,是否太荒謬了?
她想起死前齊子佑說過的話,愛你的臉,還是愛你的錢?
這輩子沒臉沒錢,反倒……
丁舉文,夏翌辰,日後希望沒有旁人。他們對她的情愫都不可能長久,因為都抵不過歲月和現實。不管來自她和這個世界女子不相符的超脫果敢,還是來自於她超越年齡的沉穩從容,那些終究只能化為三個字——新鮮感。
然而這三個字,是最無用的一時衝動,在漸漸露出殘酷面目的現實面前,都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與其相信虛無縹緲的感情,她寧願選擇看得見摸得著的現實。倒不是什麼金錢身份,她求的是一個合適,只要合適。所以她寧願選擇招贅,在沒有合適的人選時,也不妨做一個快樂的不婚女子。
何況,她這樣的殘軀陋質,怎好拖累他人?
「世子既然一早猜到不必說,那又何必說?我說過,在那個空間裡世子說的話,我早就忘了。」阿丑意思很明確,就是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保持政治合作關係。
「你知道嗎」夏翌辰將雙手枕在腦後,看向天花板「所有人見到我酗酒,都會勸我別喝了,你卻從不。你會拉我一把,點撥我去解決那個讓我酗酒的難題。」所以,後來,每次他酗酒,他都會來找她,她總能讓他自己扔掉酒杯。
「你很冷靜,甚至於有點冷漠無情。可是在所有人都退縮的時候,你往往是唯一一個站出來的人。你從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可你似乎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裡。阿丑,我知道,你可能沒那麼容易死,就算受傷也恢復很快,可是你會痛呀……」夏翌辰閉上桃花眼,止住了難過的淚水。
她是痛的,他肯定,包括心痛。可她對自己太狠,就連心痛也可以毫不在意。
只是,他在意了。
「你是唯一漠視那些所謂禮教教條的女子,你不把我當成紈褲,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阿丑,也許你沒有感覺,可是我有,你在靈魂之上,讓我看到希望,因為有人能明白我……」他說的落寞,似乎孤寂了多年,終於找到一個知音,然而也只是知音。
「我心如明鏡,但我也知道我不能說。在此之前,我與你一樣,此生的打算,就是聽母親的安排,娶一個家世合適的女子,或者直接孤獨一生。後來,我發現了我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不會接受,所以我選擇沉默一生,也孤獨一生。可是在那個時候,我突然改變了想法。」夏翌辰歎息一聲,低下頭。
阿醜面紗下合上雙眸,神色很是複雜。
夏翌辰唇角勾起明亮的笑,桃花眼霎時燦若星辰:「我那時想,如果我不說,也許就這樣埋骨於此,也許再沒有機會。我不想留下遺憾。後來我才意識到,人生苦短,我這樣絕望又是為了什麼?如果還有機會,如果還能抓住自己的路,為什麼不能隨自己的心意走一回,至少,不要有遺憾!」
「阿丑,我只是想和你說明白,我所作所為不是輕佻,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我坦誠心意,解釋清楚,只是想表達我對你的尊重。」
「那枚玉珮是血盟的調令,我不希望你日後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即便我不能及時出現在你前方幫你抵擋危險,也能有其他可以幫助你的人。」
「我不想給你壓力,你泰然處之即可。你現在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最後仍舊不習慣我的陪伴,你再拒絕我可好?」他的懇求帶著少有的柔軟,褪去他所有的張狂不羈、陰鷙詭異,只剩下誠然。
誠然,阿丑長歎一聲,沒有回應。
夏翌辰站起身離去,把思考的空間還給阿丑。
看著桌面上晶瑩潔白的水滴形玉珮,阿丑思緒有些瀰散。
血盟調令,另一枚,該是血色的血滴形狀罷,而兩枚玉珮合在一起,則是一個血色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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