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0 審判 文 / 蕭七七
夜半,更夫才打過三更的鳴鑼,聲音漸行漸遠。
東廂房南側的雕花床上,聽見些微動靜的阿丑倏地睜開雙眸,清澈卻含著利芒:「誰!」
剛進屋的夏翌辰在遠處的八仙桌旁邊坐下,語氣依舊散漫:「你什麼時候醒的?」
聽到來者聲音,阿丑微鬆一口氣:「大約半刻鐘前,你來得很是時候。」經歷過一次出其不意的刺殺,她還未從過度緊張中脫離。敢利用她的善心行兇,好,很好!
「見識過你與眾不同的體質,早在聽聞你受傷的時候,我就知道,」夏翌辰伸手一點,「你沒那麼容易死。」
「你倒是自信的很,」阿丑嗤笑,「你來我這,又是為了什麼?」
夏翌辰打了個哈欠:「這大半夜,可真夠困的。我沒想到你的命這麼多人想要,倒是疏忽了。不過,那個人已經服毒自盡,你覺得是誰?」
服毒自盡?阿丑思量片刻,冷笑出聲:「服毒自盡,這手法真像……我猜是容清瀾,我敢肯定,天底下最想要我命的人,是她。真不知她對我哪來的敵意!」
無關利益,無關爭鬥,容清瀾似乎就是對她敵意頗大,從種種蛛絲馬跡中都可以看出來。而且,是沒由來的,或者是她所不知道的緣由。
「你這麼肯定?」
夏翌辰的語氣不置可否,卻生生讓阿丑聽出了一絲懷疑。
「所以你來,所為何事?」阿丑不喜歡和他打啞謎。每次都是圈圈繞繞,這人不累呀!
「且看我能查出什麼來吧。你好好休養,日後……」夏翌辰本想說日後小心,可是,命運無常。哪裡是小心就能小心得了的,「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
阿丑再度轉頭,人已經不見了。她輕輕勾起唇角:日後的事,的確誰也說不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誰要害她。要害她身邊的人,她絕不放過!
休養了幾日,阿丑其實早已恢復如常,可是對外仍舊要在屋裡裝虛弱,實在有些悶得慌。好在堇堂那邊,大家各就其位,做得都很好。而且因為這件兇案,堇堂老闆阿醜行善舉卻遭人兇殺,著實令人憤怒扼腕,堇堂的名聲莫名其妙就高漲起來。連帶著生意又往上邁了一個台階。
「那個兇手家境貧困,父親年事已高,常年臥病,母親也身體不好……」阿丑念叨著夏翌辰調查出的信息,仔細分析起來,「那如今。他們家少了他這個頂樑柱,是個什麼狀況?」
夏翌辰搖頭:「沒有狀況。」
「什麼是沒有狀況?」阿丑摸不著頭腦。
「他家一切像以前一樣,」夏翌辰意識到問題所在了,「你的意思是,頂樑柱死了,家裡應該更貧困,父母都多病,肯定無法維繫生活。如今這樣反常,只要查清楚是誰在幫他們,就能知道始作俑者?」
阿丑頷首:「正是。」那兇手的父母還活著。倒說明幕後真兇的心不算太壞。否則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殺人滅口,那樣所有消息都斷了,查無可查。
夏翌辰按照這個邏輯,又仔細調查了一遍,將結果反饋給阿丑。
「那二老到自己兒子死都不知是被人收買。只知道兒子留下了一筆錢。」夏翌辰陳述情況。
阿丑歎息一聲:「這也純屬正常,可憐天下父母心,誰願意自家兒子去送死?那兇手肯定是瞞著自己父母去的。這樣的話,這條線就斷了?」看來並不是幕後真兇手下留情,而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活著的人都不知道。她有些不甘心。這次一定要查出個蛛絲馬跡,好好懲治容清瀾,否則次次被她逃脫,豈非太便宜她了?
「斷沒斷我不清楚,我將他所有的遺物帶來了,你仔細看看有什麼可疑。」夏翌辰扔上一個包袱,自己則在旁邊翹腳等結果。
阿丑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打開包袱查看:「怎麼還有藥?數量似乎不少……」
「大約他臨終前為父母抓得藥,那藥方,是平日裡他父母吃的。」夏翌辰解釋。
阿丑打開藥包,又看了看方子,便發現端倪:「這副藥是永和堂抓的,可是,如果在堇堂抓,會便宜一些。」
夏翌辰桃花眼瞧著遠方:「此人家境貧窮,父母還是藥罐子,肯定會精打細算,挑最便宜的店賣藥。而藥方一直沒變,也不是新開的藥,至少說明——這些藥不是他買的。不過,你又如何知道這是永和堂賣出來的,而不是易安堂、九味香?」
「很簡單,裡面有一味藥,黃連。常言道,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黃連的炮製方法有三五種,但只有永和堂用的是較為複雜的萸黃連。先取吳茱萸加適量水煎煮,煎液與淨黃連拌勻,待液吸盡,炒干。黃連和吳茱萸的比例是十比一。這裡的黃連,就是萸黃連。」有醫藥的地方,還難得到她?
「藥來自永和堂,」夏翌辰頓了一下,「永和堂嫌疑很大,因為他本就和你是競爭對手,但也存在別人買了永和堂的藥,再交給他的可能。」
「哎!」阿丑歎息,「所以這裡的推測,還沒有足夠的證據。」永和堂,容清瀾,本就是蛇鼠一窩,他們聯手想要除掉她,也在情理之中。
「我會換個角度繼續查。」夏翌辰言罷離去。
阿丑在「正式康復」以後,便來到上善閣求助。兩方人馬一起查案,一加一大於二。果不其然,各種證據漸漸浮出水面,而這起惡性兇殺案的審理,也如期而至。
因為這起案件的特殊性,當日圍觀的看眾數目,創了今年最高。
由於阿丑「傷癒體虛」,她被安排坐在公堂之上。有得坐,這麼好的福利幹嘛要拒絕?裝弱博同情,扮豬吃老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淮南道刺史錢展業,也前來旁聽,充分表現了對這起案件的高度重視。
證物、證人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那個兇手家裡搜出來的遺物,還有他的父母。另外一部分,則是上善閣和夏翌辰的血盟通力合作查出的結果。
「大人,大人,小的知錯了,」永和堂淮南分店的一個夥計伏跪在地上,囚衣血跡斑斑,顯然已經上過刑,「大人……」
淮南知府一拍驚堂木,聲音威嚴:「速速從實招來,否則定不輕饒!」
「大人,小的……小的那天去找被告,說,說要他殺了堇堂老闆……」此言一出,柵欄外的圍觀民眾罵聲一片,丟鹹菜扔雞蛋的都上來了。
「肅靜肅靜,」驚堂木壓制住秩序,「你和堇堂老闆阿丑姑娘有什麼仇,為何想置她於死地?」
夥計瑟瑟發抖,沉默不語。
「來人,上刑!」知府怒喝。
話音未落,那夥計已經哭天搶地:「我招我招,那都是上邊的頭吩咐的,他們是主子,我哪敢……」
「閉嘴!這等信口雌黃口若懸河的夥計說的話,你們也信?」永和堂掌門人何老爺站在一旁,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總之阿丑看不慣他這副面孔,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裡包藏禍心,哼!還大愚若智到真的拋棄何思峻,一門心思堅定何思岱為繼承人。這樣腦殘的傢伙,偏偏生意手段還有那麼兩下子,真不知他什麼構造。
不過話說回來,人有所長,亦有所短,自己有能力,不代表選得好接班人,畢竟感情因素,能控制好實在太難。
「讓他說下去!」淮南知府示意何老爺噤聲。
「是上頭的意思,」那夥計哭道,「要是我不做,可不就丟了差事……都是我命不好……」
「那你為何找到原告?」知府繼續盤問。
夥計磕頭痛哭:「這原告,原先在永和堂霸王藥,被打過一回,我便記得他了。知道他沒錢卻想買藥,所以……」
「你給了原告什麼好處,又讓他做什麼?」知府開始盤問細枝末節。
「他父母,都病著……我答應他給他免費抓藥,還給足了銀子,讓他父母可以繼續用藥……我,我……」說到讓那人做什麼,夥計又開始吞吐。
見狀,拿著供詞的淮南知府念道:「他說,只要能殺掉阿丑,無論什麼辦法都行。」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一陣激動,鹹菜雞蛋各種扔,唾罵詛咒滿天飛。
「不要臉的東西!」
「真沒良心!」
「誰不是父母生的,一下子連累兩條命!」
……
「肅靜肅靜!」淮南知府有些頭疼這起案件的人氣,搞得公堂滿地菜葉子蛋殼不說,還讓審問都難以進行下去。要知道,公堂的衛生,都是他衙門裡的人在搞,可破壞環境的卻是外面的百姓,真讓他哭笑不得。
淮南知府等群眾安靜下來,才盯著地上伏跪的夥計,問出這起案件的關鍵:「你既然說有人指使,你說說看,命令你去做這件事情的,是誰?」
阿丑按下心思看了這麼半天熱鬧,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她攥緊拳頭,內心隱隱含了一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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