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5 罌粟 文 / 蕭七七
「不妥,我們的優勢不在價格。小店人少成本低,又是從頭開始,殺價肯定比我們狠。而且如今他們的價格本就比我們低了,我們去拼價格,是捨近求遠的行為。另一方面,這些年來,我們的價格只升不降,如今突然降價,再漲起來就難了。」何思峻出聲反駁。
管事不以為然:「只要把堇堂踢出去,淮南城的價格如何,還不是我們說了算?難道二少爺在譙郡不是這樣的手法嗎?」
「譙郡和淮南不同,譙郡是小城,淮南是大城。踢走堇堂,還有易安堂;踢走奉草庵,還有九味香。」何思峻深知兩個地方有太多不同,故而策略也不可同日而語。
何思岱抱著布老虎叫囂起來:「踢走,都踢走!」
另一位管事似乎受了啟發:「大少爺機警過人!只對付一個堇堂,殺雞焉用牛刀。趁此機會把淮南城其他對手都肅清一遍,才是上上策!」
大家聞言紛紛附和。
「此言有理!」
「就是,殺雞焉用牛刀,一網打盡才好。」
「淮南城這麼多賣藥的,早該肅清一遍了!」
「最好像譙郡一樣,永和堂一家獨大。」
何思峻握緊椅子的扶手:這些人是被譙郡的勝利沖昏頭腦了!淮南城一家獨大,這日子還遠著!不過這幾人向來都不是能做實事的,父親之所以讓他們跟著何思岱,還不是因為他們會恭維逢迎何思岱?
「掌櫃的,你且算算,如果拼低價,兩個月,我們要損失多少銀子?」正當眾人讚成之際,何思峻突然問一旁沒有發話的淮南城掌櫃。
掌櫃拿過算盤,敲打許久才說:「二少爺,兩個月。如果是現在價格的八成,我們少進賬千兩白銀,而且,肯定是虧的。」
此言一出,那幾個管事也不敢多說什麼了。畢竟虧損兩個月。還要損失掉千兩銀子,萬一還踢不走堇堂,可就是他們的罪過了。
掌櫃算出這個數。伸出五指說了自己的意見:「我倒有個想法,就是不知二位少爺和各位管事覺得怎樣。」
「掌櫃的請說。」何思峻伸手示意他繼續說,畢竟掌櫃執掌淮南城的永和堂多年,經驗豐富不說,還對淮南城的情況瞭如指掌,他的意見,也許值得一聽。
「依我看,這個堇堂,如今就靠那幾個奇怪的秘方。如魚得水。與其費盡心思琢磨怎麼擠垮它,不如談合作。」掌櫃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一個管事冷笑:「談合作?談合作不是向區區一個堇堂低頭了?我們永和堂什麼大風浪沒見過,需要討好它嗎?」
何思峻腹誹: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如果能搞到堇堂的配方,想必會如虎添翼。
堇堂後院的辦公室裡,阿丑在列進貨清單。就聽見敲門聲「篤篤」響起。
「請進。」阿丑放下筆。
念心走進來:「姑娘,外邊有個人,說是要見堇堂的老闆。」
「我出去看看。」要見堇堂老闆?是想談生意,還是想找茬呢?
何思峻坐在門外的攤子上吃龜苓膏,只覺得味道奇特。可是品嚐了半天都沒嘗出箇中奧妙,不由得有些懊惱。抬頭又打量幾眼店面佈置,突然一抹熟悉的米色面紗映入眼簾。
女子一身秋香色衣裙,算不上富麗,卻十分輕巧飄逸。看身量也就豆蔻年華的少女,米色面紗完全遮掩面容,但舉動間卻有超越年齡的泠然。
說熟悉,又不熟悉。熟悉的是面紗,不熟悉的是裝扮;熟悉的是氣質,不熟悉的是身份。
若真是她……
還未思索,阿丑已經在他對面坐下:「公子此次前來,是賣藥,還是買藥,抑或其他?」
何思峻聽到這微帶沙啞的聲音,已經確信無疑:「姑娘多變的身份,真是令我啼笑皆非。」
「呵,公子說笑了,」阿醜語氣清疏,然而並不冷淡,「不過我的身份多變,就連我自己都啼笑皆非,何況是公子?」
何思峻微微點頭,卻不見有什麼想說,仍舊環視熱鬧的五十鋪街,許久才言:「姑娘,是為了錢?」
阿丑一攤雙手:「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人生在世,誰離得開錢?我若說我不為錢,怕是連公子都覺得我虛偽吧!」
「是在下不好,應該換一個問法,姑娘,只是為了錢?」何思峻的目光忽然變得嚴肅冷銳。
阿丑沒有回答,只歎了口氣:「公子,也只是為了錢嗎?」
讓上善閣查過永和堂的家底,阿丑自然清楚,永和堂執掌人內部複雜的血緣糾葛。若她沒有猜錯,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極有才幹卻不受重視的何家二公子何思峻。
見何思峻不回答,阿丑突然笑了:「公子,你不如說說,你想在我這裡買什麼吧?」問她喜不喜歡錢,那肯定是想買什麼。
「見到堇堂老闆之前,我是想買些什麼的。不過見了之後,我也知道你不會賣,自然不會再多嘴。永和堂遇上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何思峻言語雖然狠,可語氣一點怨氣也沒有,反倒顯得輕鬆自然。
阿丑聽了他這句極不協調的話,不由說出了自己的感想:「你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像,你和永和堂無關一樣。」
何思峻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做回應,逕自站起身:「永和堂不會手軟,姑娘好自為之。」
「多謝公子提醒,堇堂也不是好欺負的,」阿丑淡然回答,「我等著接招。」
天邊一聲驚雷劃過。
屋簷的雨滴答落下,阿丑將堇堂後院正廳的後窗關上,隔絕了外面淅瀝的雨聲:「這麼大的雨,找我有什麼事嗎?」
「有一種藥,不知姑娘是否見過。」花琉離拿出一個細小的紙包,神色淡漠平靜。
因著俞則軒說過以後會不定期找阿丑買金瘡藥,阿丑又知道了花琉離是夏翌辰的人,因此花琉離來找她,她直接就見了,卻不曾想是為了旁的事。罷了,看個藥而已,若非花琉離,也許她如今早就身首異處了。
打開紙包,阿丑輕輕嗅了嗅裡面的粉末,面紗下神情凝重。
「有何不尋常之處?」花琉離見阿丑只是沉默,便開口催促。
「我是沒想到,」阿丑歎息一聲,「此時此地,居然已經有了這種東西。」
「什麼東西?」花琉離顯然看出阿醜的震驚,也不再催促。
阿丑放下紙包,站起身來:「這個藥具體的成分是什麼我不清楚,不過它的確能緩解疼痛,疏通經脈。但是,這藥有個副作用,會使人上癮。」
「使人上癮?」花琉離不解地微蹙雙眉。
「舉個例子,你今天吃了這個藥,明天必須繼續吃,否則就會痛苦不堪。這樣的副作用,來自其中一個特殊成分,阿芙蓉,也叫罌粟,它可以止痛,但會讓人上癮、產生幻覺。這種害人的藥一旦擴散開,後果不堪設想。」近代鴉片戰爭,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花琉離斂了神色:「這種藥從哪裡來?」
「是一種植物,大乾,目前應該還沒有出現。也許是西域或者西南一帶傳入大乾的,具體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請轉告你上家,這種東西,一定要消滅殆盡,不能留一絲一毫。他不僅會使人上癮,還會損害人的健康。如果軍隊用了,會喪失戰鬥力;百姓用了,會失去勞動力。這是一個,比百萬大軍還要厲害得多的武器。」阿丑鄭重地說。
淮南城一座戲樓內,夏翌辰坐在二樓的雅座托腮:「會讓人上癮,第一天吃了,第二天還想要,否則就痛苦不堪……」
「你想說,這是個控制人的手段?」俞則軒接話。
夏翌辰點頭:「的確是卑劣的手段,所以我們現在要查藥的來源。」
俞則軒把雙手放在腦後:「要是這樣的藥到處都是——」
「阿丑警告我,這種害人的藥一旦擴散,後果不堪設想,叫我務必消滅殆盡。」夏翌辰打斷他的話。
「後果不堪設想?」俞則軒不解。
「她說,一旦軍隊用了,會喪失戰鬥力。藥理我雖然不明白,但是道理我還是懂的。如果敵人用這個控制了你的軍隊……總之,一定不能把這樣的藥放在別有用心的人手中。」夏翌辰一改往日輕鬆隨和的語氣,十分嚴肅慎重。
「如今,我們的先查來源。」俞則軒敲了敲手中折扇,謀劃起來。
夜晚,雨水停歇,天空烏雲散去,現出一彎新月。
阿丑趴在迴廊上,看了看天空瑩然的光芒,轉頭對徐奶奶說:「奶奶,聽說明日是緹蘭盛會?」
徐奶奶笑容慈祥:「很久以前大地沒有花朵,到處一片灰暗。直到有一天,天上來了一位緹蘭仙子。緹蘭仙子為了讓每個時節都能有花朵綻放,便從秋季開始,菊花、海棠、臘梅……可惜她花掉的精力太多,自知時日無多,於是用盡自己剩下的力量,點化出桃花杏花等等一大片,最終力竭而亡,化作水中蓮。」
「所以,春天開的花最多,」阿丑點著腦袋,「那和如今題詩獻藝的習俗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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