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4 嫡庶 文 / 蕭七七
阿丑按照小丫鬟所說,找到了城北的那家會館。
趙二慶是剛到淮南城的,此時商販已經拿著貨去找賣家了,押貨的都在會館休息。
阿丑和趙二慶打了招呼,又寒暄幾句,遞上兩個包袱:「這個紅色的,是給趙三嫂的;那個藍色的,拿去給佟五哥。另外我買了些肘花醬肉,趙二哥你路上也辛苦了,就拿著吃罷!」
趙二慶還是那樣木訥,也不多話,接過包袱道了謝,又對肘花醬肉推辭了一番。
「害你辛苦傳遞一趟,又不是白得的,你要再見外,下次我可就不見你了!」阿丑把紙包塞給趙二慶,語氣不容置喙。
趙二慶只好收下:「那個,盧知縣要我來問一句——」
還未說完,就被阿丑打斷:「他所說的那個人,早就不存在了,是他自己害死的,所以讓他死了那條心。」
未曾料到阿丑說得這般決絕,趙二慶愣了半晌,也不敢再多問。
回到家,阿丑解開趙三嫂給的包袱,裡面有一封佟寧信親筆寫的信,打開一看,筆跡有些難看,還有不少錯別字:
阿丑,俺們都好,你走以後,總覺得沒勁。四哥前幾日走了,是去做夥計,等他過些日子,定能理解你明白你,不會再怪你。丁大哥已經閉門不出,等八月就要鄉試,他一定很忙。趙三嫂有了身孕。薛家的銀子,俺會一直幫你要,反正不能便宜他們。這個月的銀票就在信封裡。
讀完信,阿丑眨眨面紗下的雙眼,懷念的感覺湧上心頭,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在原地。拿出紙筆,又寫了一封信。是叮囑趙三嫂孕婦的注意事項的,又拿了些安胎的藥包起來,再去了會館一趟。
七月初二下午。阿丑在店裡的庫房清點藥材,就有錢府的小廝來到堇堂找她。
「錢大人說了。讓姑娘酉時初去一趟錢府。」小廝禮節十足。
阿丑點頭:「勞煩這位小哥了!」會是什麼事?上次她的提議,莫非准了?
來到錢府錢展業的屋外,門前的小廝朝她擺了擺手,低聲說:「姑娘還是待會兒再進去的好。」
話音未落,屋內傳來罵聲:「下個月就是鄉試,你卻給我一天比一天頑劣!師傅叫你寫的文章,你寫的都是什麼鬼東西!成日和丫鬟鬼混。能做什麼大事!孽障,你真是氣死我了!」
話音未落,棍棒聲從屋內傳出,聽得阿丑有些心驚——這是。教訓兒子嗎?
「我不求你如何出人頭地,如何功名列侯,你起碼給我正正經經做人,別搞得師傅也說你不是,底下人也說你不好。我體恤你母親早早去了。平日裡總想多補償一些,你偏生做出許多不成器的樣子!」錢展業氣不打一處來。
「父親息怒,息怒,孩兒知錯了!」屋子裡的錢家長子錢之璋看到錢展業站立不穩,一邊喘氣一邊扶著桌子顫抖。急喊道。
外邊的人聽見不好,都急忙衝進去。阿丑是醫者,自然當仁不讓地跟進去:「先把錢大人扶到裡面去。」
不多時,阿丑為錢展業施完針灸,才鬆一口氣,對旁邊的管家道:「沒有大礙了,是錢大人動氣牽動舊病。如今已經沒事,休養幾天便好。」錢展業本就有癲癇的病根,如今因為外因觸發舊疾,但病根不在,因此並不嚴重。
管家聞言,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下來:「阿丑姑娘數次救老爺於危急時刻,老僕替老爺謝過阿丑!」
阿丑搖頭:「管家過獎,治病救人,是阿醜的本分。」
不多時錢展業醒轉,看到阿丑便已明瞭,有些虛弱地開口:「叫你過來,本想說上次你提議的,涼茶一事,倒讓你看笑話了。也幸好有你在,否則怕是要被那孽障氣死!」錢展業說著又咳嗽起來。
阿丑歎息一聲:「錢大人還是吃幾帖藥穩定一下病情吧,雖然不嚴重,還是小心為上。等下我去寫個方子。」
錢展業緩過來才說:「吃再多藥,也遲早被這逆子慪死!」
「兒孫自有兒孫福,錢大人也別過分憂心了,」阿丑勸解,言罷又看看門口一直跪著請罪的錢之璋,「錢大公子許是年紀還小,頑劣了一些,但本性不壞,也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錢大人別太著急,過兩年錢大公子明白您的苦心,就都好了。」
錢展業歎息一聲:「但願如此……」
錢之璋在門外聽見阿醜的求情,又聽見自家爹緩和的態度,急忙踩准機會磕頭認錯:「孩兒知錯了,爹,孩兒再不氣您了……」
「罷了罷了,先回去吧,那篇文章重寫,三日內給我看。另外,我會讓管家親自把你院裡的人清理一遍,沒得教壞你!」錢展業沒好氣地說。
錢之璋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只答應著下去了。
錢展業一聲長歎:「哎,都是我這些年一直忙於公務,沒時間管教他。他娘親去的又早。我如今的夫人因著是續絃,也不太敢管他,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阿丑聽了錢展業的描述,在心中描繪出錢府的人際關係圖景。錢之璋應該是嫡長子,是錢展業和原配所生。後來原配死了,錢展業又娶了填房。至於這個填房是真的不敢管還是故意不管,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嫡長子不成器,她生的嫡次子不就順理成章得到重視了嗎?
「大人,錢大公子本性不壞,好生引導,日後定能學好。」阿丑勸道。
「希望真能這樣罷!我如今也不好和你說細節,涼茶的事,已經准了,你去找淳於政,他是布政司參政,這件事他主責。」錢展業解釋。
「好,那阿丑就去找淳於大人。錢大人好好休息,寬心為上。」阿丑言畢寫下方子便告辭。
由於阿丑治好了淳於老夫人的病,淳於政對她態度極好,給衙役配發涼茶的事情,各方面合作都很融洽,進展也很順利。因此,在淮南城官吏之中,堇堂的名聲逐漸樹立起來。況且,下面的人心裡明白得很——要不是堇堂和上邊的頭有不同尋常的關係,哪會輪得到堇堂給他們配發涼茶?
正當堇堂藥業的生意一天好過一天的時候,永和堂的人已經坐不住了。
何思峻坐在永和堂後院的正廳,品著堇堂最近熱賣的所謂涼茶——不是開張那日的配方,他確信不是,這裡面,有甘草、夏枯草、金銀花、菊花、仙草,當然還有糖,其餘的,他也喝不出來。這個方子,比之前的夏枯草、桑葉、菊花複雜。
堇堂到底有多少方子?就連一個清熱涼茶也能換這麼多品種?
正思索著,一旁的何思岱咯咯笑出聲:「好甜,好喝!還要!」
廳中的人面面相覷,又不敢多言。下任永和堂掌門人是個癡兒,這事永和堂內部無人不知。聽說這個癡兒已經三十來歲,卻還要用尿布,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負責照顧何思岱的老僕輕聲安撫:「等下再喝,等下買很多給你喝……」
何思峻眼中閃過輕蔑:即便這樣,你依舊想把他培養成接班人。連話都說不全,怎麼可能執掌偌大一個永和堂?
話說何思岱與何思峻的父親已近花甲之年。何老爺與髮妻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感情篤深。奈何兩人只生出了何思岱這個癡兒,其餘皆為死胎。到了四十歲上,何夫人一直愧疚自己不能為何家延續血脈,可每每勸夫君納妾,夫君都嚴詞拒絕。於是,何夫人買了個小門小戶的女子,灌醉了何老爺,讓他們有了肌膚之親。
何老爺醒來之後悔恨不已,奈何大錯已經鑄成,總不能將人家始亂終棄,畢竟何家也是大族,於是就有了何思峻。然而因為這個原因,何老爺始終覺得自己對不起髮妻,讓她受了莫大的委屈,下意識地苛待何思峻母子,而且堅持讓何思岱繼承永和堂的產業。
這些年,何老爺一直在找機會讓何思岱歷練,卻總是像現在這般,事與願違。
何思峻緘默不語。有那個癡兒哥哥在,根本沒他這個庶子什麼事。出醜,那便讓大家看他出醜吧。父親喜歡讓大家看他出醜,否則怎麼會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來?
淮南城分店的掌櫃開口:「大家不要小看堇堂,雖然被堇堂搶走的生意,現在看來並不多,可這個數,每天都在變多。」
「變多……變多……」何思岱有些肥胖的身體晃動著。
掌櫃的偷偷抹一把汗:「是的,變多,長此以往,我們的生意就要被瓜分了。」
大家頓時議論起來。
被何老爺指派,跟著何思岱一起來的永和堂管事說:「堇堂再厲害,也不過是剛剛起步,小本生意,怎麼比得過我們。你們說她普通藥材的價格比我們低一點,那我們就在淮南城和它比價格,把它擠垮不就成了!」價格戰,往往是實力雄厚的賣家最鍾愛的選擇。
何思峻搖頭:比低價最簡單,可是並不合適他們。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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