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103 文 / 邢嘉儀
又沒有下樓？
涼歌想，會不會和她上次遇到的情況一樣，可是蘇衛華是蘇華娟的弟弟，按理說，自己的親弟弟攜家眷來給她祝賀，她應該高興才對，難道是因為她的到來？
這樣一想，她剛還輕鬆的心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就連舉止裡都有了幾分拘謹，一身得體服裝站在客廳裡，面對坐在沙發上的幾位，突然覺得自己成了個跳樑小丑，而蘇衛華那雙犀利的眸子似乎要將她看穿一般的緊盯著她，再挪移視線，驚覺徐璟茹亦是靜看著她。
「表哥，姑媽是不是不想見到我們啊？」蘇玲媛在旁邊接腔，一句話把尷尬置身到了頂點。
莫錦天抿唇沒回答蘇玲媛，只是轉頭對涼歌道：「我先上樓去，你在這裡等著。」
涼歌擔心蘇華娟是因為她才不願下樓，所以搖頭，「我同你一起去。」
「嗯。」莫錦天沒有反對，拉著她的手，對蘇衛華說：「舅舅，那我和涼歌先上去，很快就下來。」
氣氛本來就有些僵硬了，這句話後，眾人皆沉默，還是徐璟茹理解性的說了句，「沒事，大姐的情況我們都知道，錦天，你快去吧。」
莫錦天唇角的弧度淡淡，拉著涼歌便上了樓。
「咚咚。」敲門聲剛起，臥室門便打開，開門的依然是莫青山。
「爸。」
「叔叔。」
兩人同時打招呼，床上拉下臉的蘇華娟聽到門口的聲音，抬起頭來，在看到莫錦天後臉上露出一抹歡欣，但視線挪至涼歌時，表情變得不悅起來，「她怎麼來了！」
果然是不待見的聲音。
不過從她意外的語氣中，好似根本不知道涼歌要來。
這麼說來，她拗著不下樓並不是因為涼歌？
涼歌在心裡默猜，還是忍著擔驚受怕的喊了聲，「阿姨。」
細若蚊蠅的聲音，生怕是驚動到了什麼。
「怎麼，這次改叫叔叔阿姨了？」嘲弄的聲音讓涼歌一顆溫熱的心陡然一冷，面部表情緊繃得已經僵硬。
「媽！」莫錦天不滿一聲，緊握住涼歌的手，「涼歌是莫家的兒媳婦，您非要用嘲笑的語氣對她？」
「錦天……」生怕他們吵起來，涼歌小心的喊了聲。
「呵！」蘇華娟不禁嘲笑，極其失望的說，「我的好兒子當日可在我面前許諾，說不會和這個女人有結果，這會兒竟自作主張的說她是我莫家的兒媳婦，這算是反悔嗎？」
「人心都是肉長的，更別說我對涼歌的愛，媽，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並不像掃你的興，可您堅持不接受涼歌的話，那也別怪兒子不聽您的話。」莫錦天握住涼歌的手更緊了，深邃的眼眸裡透著堅執，一股非涼歌不娶的堅決從他語氣裡濃濃髮散。
雖然聽過他無數的甜言蜜語，可每每他當著蘇華娟的面表達對涼歌濃濃的愛意時，涼歌還是會一臉驚詫的望著他，那仰視中，像幸福的高度，好像離得很近，觸碰起來卻還是有一些距離。
特別是面對蘇華娟的反對時。
「這些年你在事業上風生水起，絲毫不輸給我跟你爸，卻沒想到你在選擇另一半這一塊這麼欠缺理智！」蘇華娟黑沉著臉，眸光裡發射一記尖利的光芒，直逼涼歌，「這個女人能為你的事業起到幫扶作用麼？還有，你能保證日後不後悔？」
奚落的言語讓涼歌雙肩抖顫，自卑又在心裡作祟。
雖然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可哪位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找一個自身匹配，相輔相成的伴侶。
「既然您也說我把事業做得風風火火，哪我何必要找一個與我並駕齊驅的人？」莫錦天把涼歌的肩膀一攬，重力之下，給了她無限安全感，又暗暗提示她不要生出那些不自信的因素來，對蘇華娟的懷疑，更是自信滿滿，「我要的女人是能為我生兒育女，每天下班回家有一碗熱湯，一杯熱茶，能夠讓我身心愉悅，不是整日堆積在件裡，過著只知和金錢打交道而了無生趣的生活！」
「生兒育女？」蘇華娟感到不可思議，斜了眼涼歌，「你們在一起大半年了，可她那肚子連點反應都沒有，我看是生不出吧！」
這……涼歌被蘇華娟的話激得牙齒打顫，想到避孕的那段時間，心下一痛，內疚地望向莫錦天。
「華娟，你怎麼越說越離譜，孩子們現在還處於新婚期，再說了，現在的年輕人講求過二人世界，他們還年輕，過幾年要小孩也不遲。」在旁邊的莫青山終於氣不過了，不光是替涼歌解圍，也為自己的兒子抱屈。
「媽，您若是想要早點抱孫子，那就別再從中阻攔。」莫錦天乘勢追說，一隻手始終緊擁涼歌，目光堅決之下，看著涼歌，「在生意場上，我雖然不能抱以百分百的信心，但在幸福上，我能確定的是，這輩子非涼歌莫屬。」
莫錦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光通亮，不似第一次來錦園時，兩人支支吾吾，像生疏的演員，艱澀的說著陌生的台詞。
半年多的時間，竟然涼歌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們相愛的時期短暫，卻猶似經歷了萬千阻礙，從不熟悉到熟悉，從互相看不順眼到相愛，從誤會到理解，從不自信到相互認定……
或許平淡之中，他們的愛情已經譜成了美妙的音符。
「好啊，父子兵齊上陣，我這個瘸腿殘顏哪能是你們的對手，現在有加了一個狐媚胚子，以後這莫家全靠她做主了，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話說到這份上，蘇華娟言語失勢，撒氣一般的歎了口氣。
「華娟，咱們都上了年紀，孩子大了，得讓他自己做決定，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他已經是成年人，好壞他自有承擔的勇氣，你呀，就放寬心，好好安度晚年。」聽到蘇華娟鬆緩的語氣，莫青山走過去，囑咐一般的安慰她。
「媽，您放心吧，我和涼歌會好好孝敬您。」莫錦天趁勢拍起了馬屁，轉頭看向涼歌，「是不是？」
涼歌愣了愣，連忙點頭。
涼歌擔心說錯話，只用舉止示意，眼神有幾分怯怕的看著蘇華娟。
「事已至此，還能說什麼呢。」蘇華娟陰冷的面容有了幾分弛緩，「你只要恪守本分，不給錦天添麻煩，我會試著接受你。」
「媽……謝謝。」這是有史以來，莫錦天第一次聽到一向好強的蘇華娟如此柔軟的語氣，而且還是因為成全他的幸福，他激動之下，走到床邊，將蘇華娟抱在懷裡，「媽，您和涼歌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你們不用矛盾，我對你們的愛是一樣的。」
縱然以前他在蘇華娟面前叛逆，那也是年少輕狂的一顆放蕩不羈心，而今，他心頭大石落地，圓滿的感覺讓他嘗到了極致的歡愉。
這些年，他像是木頭人一樣的經營莫氏，因為從小到大腦海裡只有一句話，媽只准莫氏興榮，不許它衰落！
從那時起，他做著自己並不喜歡的事情，變得冷漠高傲，即便成了商界翹楚，他亦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悲哀，就好像人生無驚喜一般的落寞行走著，直到遇到涼歌，那個初來乍到時，不與他言語，陌生的歡愉之後，兩人像陌生人一樣身處在一幢樓宇裡，深夜瞧見她在滿天繁星下的綠蔭草坪打滾，毫無生氣的錦園有了鮮活的氣息注入，就像給他的沉寂的靈魂裡添置了一份歡樂般。
如果沒有她，那麼他又將是一具空殼。
「好兒子。」蘇華娟眼眶閃耀著淚水，看了眼呆在邊上的涼歌，「孩子，原諒我之前對你的兇惡態度，等你日後做了母親你便會知道。」
涼歌連連點頭，理解到，「涼歌不會生阿姨的氣，天下父母愛子女的心都是一樣的。」
「孩子，與上次一樣，叫爸媽，這樣才像一家人。」莫青山在旁邊欣慰的笑，眼裡一樣露出歡快的笑。
這大抵是這些年來最舒心的一個笑了吧，自從蘇華娟雙腿截去後，她便性情大變，而他竭力圍著她的性子轉，生怕一句話便觸怒敏感的她，現在她終於肯輕言細語的贊同兒子的終身大事，不僅是全家人的喜悅，也是他心頭重壓的釋然。
「是啊孩子，入了咱們莫家，得改口了。」蘇華娟也笑著贊同，眼神裡一片溫和。
莫錦天同樣眸光熠熠的看著涼歌，似是在為她打氣，她抿了抿櫻唇，激動之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誠意，開口道：「爸，媽……」
「哎。」蘇華娟嘴上浮現欣慰的笑，拉過涼歌的手，從紅漆染綴的床頭櫃裡拿出一個錦盒，打開來，「雖說現在不興這一規矩，不過守舊的我覺得這樣彰顯誠意，這塊翡翠是我嫁給錦天爸時，我婆婆送給我的，現在你成了我們莫家的媳婦，將她送給你，也當做是認了你這個兒媳婦的見面禮。」
翠竹一般玉身裡盈著碧潭般的幽綠，燈光下玲瓏細緻間滴露著彩色光芒，脫胎換骨般的美感讓涼歌難以承接這份重量，連連擺手推拒，「媽，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涼歌不能要，再說，今天是您的生日，身為媳婦的我都沒能給您準備一份禮物呢，您能夠給予涼歌一個機會已然是莫大的恩賜了。」
「孩子，這不光是一個見面禮，而是寓意著莫家的興衰，等你為莫家綿延了後代，以後可以把它傳承下去，這玉啊，看上去價值不菲，稍不當心就碎了，婚姻也是，我授予你，是警醒你，好好穩固婚姻，做好錦天的賢內助，這樣，媽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蘇華娟好似看出了涼歌眼裡的怯意，笑說間，又不禁施加壓力。
這番話可謂重如千斤啊。
莫錦天心疼涼歌，說到，「媽，你這話是奶奶當年傳達給你的吧，現在是新世紀，你守舊沒什麼，可不能給涼歌施加壓力啊，兩個人過日子，哪來那麼多講究，您要是真沒禮物送給涼歌啊，等下次來的時候再補上。」
莫錦天笑著說，語氣輕鬆，絲毫沒有袒護的意思，而是從一個旁人的角度發表見解，所以聽上去也沒有任何不妥。
「說的也是，我這心情迫切了些，總想著莫家能夠興旺百年，以後入土也能心安。」蘇華娟把翡翠放在心口，唸唸有詞，眼神更是空茫幽遠。
「媽，今天是您的生日，咱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您要是信賴我，這塊翡翠您先留著，我會時刻記著您剛剛的訓戒，努力做一個好兒媳。」為了不讓蘇華娟不開心，涼歌許諾到。
「這樣也好。」蘇華娟舒心一笑，轉眼看了下莫青山，「你不是說蘇家的人過來了嗎？」
難得蘇華娟主動提起被冷落在客廳的一家人，涼歌一顆心惴惴不安，但還是滿面微笑，握著蘇華娟溫熱的手不願放開。
她細細的端視著蘇華娟的臉，雖然半邊臉傷殘，但依舊掩蓋不住她曾經有過的驚艷跡象，她一個溫潤的眼神都流露著善意的美麗。
想到之間那毒辣的目光，讓人看了膽寒，而此刻，竟然與之前大不相同。
或許在她身上，真的承受了太多的傷痛，才會讓她用凶戾的一面示人，從而來保全自己的尊嚴。
這樣的人最喜歡得到他人的給予的溫暖和關懷，但又極其敏感，生怕被人輕看。
「媽，舅舅他們過來給您祝壽，我先背你下樓吧。」莫錦天接過話，說完就背對過身來。
蘇華娟的臉色明顯有了變化，微微皺眉間，看著莫錦天的寬闊的背脊，「今天看在我兒子兒媳的份上，我下樓去見見那賤人，不過青山，你最好給我識相點，我不能保證我會一直保持好脾氣。」
蘇華娟的語氣裡透著微微憤怒，但還是張開了雙手。
涼歌幫忙把蘇華娟扶上了莫錦天的背，隨後便下了樓。
「爸，他們怎麼還不下來啊，我吃了好幾個蘋果了，越吃越餓！」剛到樓梯口，涼歌便聽見蘇玲媛不滿的抱怨聲。
「玲媛，坐過來，女孩子得有規矩！」徐璟茹批評的聲音隨之傳來。
「呵！自己都沒規沒距，教育女兒倒是有一套！」在莫錦天背上的蘇華娟從鼻端發出一聲冷哼。
涼歌扶著蘇華娟的手顫了顫，照著他們的步律下樓，內心忐忑間，才反應過來蘇華娟口中的賤人竟是徐璟茹。
再把莫錦天剛才那句話聯繫起來，越發覺得蘇家和莫家並不是那麼交好。
「哎呀，說曹操曹操就到！」眼尖的蘇玲媛瞧見眾人下了樓，手拿吃到一半的蘋果，用手指著莫錦天，難以想像的說，「莫大少，這麼多年來，我還是頭一回見你背姑媽！」
蘇玲媛那如同見到奇跡般的驚呼，招來徐璟茹一陣瞪視，不過當看到蘇華娟時，她還是莫名的站起身來，低眉順眼間，輕輕的喊到，「大姐。」
雖然是兩個字，卻聽出了她聲音裡的艱難，還有晦澀。
莫錦天將蘇華娟放置在她一貫坐的籐編椅上，貂皮製成的坐墊，極其富於王者風。
涼歌一直在旁攙扶，蘇華娟坐定後，忽視徐璟茹那一句招呼，笑著對涼歌道，「你不是內疚沒有給我帶禮物嗎？」
話題突然轉移到涼歌身上，她嚇得臉上立即添了些酡紅，看了眼徐璟茹，方才點頭。
「你做的菜很合我胃口，能不能看在我壽星的面上，親自下一次廚？」蘇華娟鮮少用這種語氣說話，不僅莫家人聽了無比震驚，就連坐在沙發上的兩夫妻都咋舌。
原來是這樣。涼歌微微鬆口氣，點頭如搗蒜，「當然可以啊，難得媽喜歡。」
「真是好兒媳，對了，今天來了客人，你得菜式多樣，把每個人的口味都顧及到。」蘇華娟歡樂一笑，把視線往沙發一角拋了拋，只短暫一瞥，但仍能看出她眼底的不滿，「這莫家老宅子，思想腐舊了點，但行事做人卻是坦坦蕩蕩，你啊，以後得心胸寬廣，不管以前和媽有多大的誤會，也得擔待著，不可跟我這守舊派置氣。」
涼歌聽得雲裡霧裡，但還是點頭說是。
氣氛無形之中變得有些僵冷，最後還是莫錦天出聲驅趕了僵氣，「舅媽的手藝不錯，若是和涼歌一起做一餐生日宴，咱們大家人可有口福了！」
「那當然，我媽的廚藝堪比星級酒店，沒嘗過表嫂的手藝，不過挑剔的姑媽都喜歡，那我也放心了！」蘇玲媛捧場王一般的坐在韓少偉身旁附和，場子一下子熱絡起來。
涼歌羞澀的笑笑，謙虛道，「涼歌會也是一些家常小菜，不知道能不能合大家胃口，但願意一試。」
「恭喜大哥，姐夫，覓得一個賢惠的兒媳婦。」一直不說話的蘇衛華突然笑呵呵的誇讚起來，對涼歌很是欣賞的說，「這孩子脾氣好，說話得體，比咱們家玲媛懂事多了。」
以前要是把蘇玲媛和涼歌比較一通，她除了羞澀之外，沒有別的擔憂，但自從那次蘇玲媛怒氣沖沖找過她之後，她在她面前十分小心，生怕一句話觸碰到她敏感的神經，這會兒蘇衛華又是一通畢竟，而是讚賞她，來數落自家女兒不足，多少讓涼歌有些惶恐。
「這孩子的確不錯，和錦天更是能處到一塊兒，我和華娟也算是寬了大半的心。」莫青山欣慰的接過話，對涼歌一樣是認同和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