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45 文 / 邢嘉儀
「跟我上樓。」李嫂一走,莫錦天冷冷丟下一句後便轉身上了樓。
原來他並非餓了,只是找個借口支開李嫂。
涼歌木然站在原地,醒愣後,莫錦天已經不再視線內。
儘管一顆心被驚懼壓制,她還是聽命上了樓。
臥室裡,男人背對她而立,只見他脫掉外套,隨意往沙發上一甩,動作自如且優。
他側頭瞟了她一眼,往沙發上一座,面部深沉,不言不發。
涼歌以為他會在沒人的情況下對她破口大罵,或者冷言譏諷她一番,卻沒想到是一室安靜。
約莫十分鐘後,沙發上的男人才沉沉開口,「慕涼歌,演技不錯啊?」
他帶點稱讚的譏諷,讓涼歌的心猛地一緊,臉色煞白。
「對不起……」涼歌囁嚅一聲,心口仿似塞了一團棉花,想要解釋什麼,卻發沒有任何理由去澄清與韓少偉之間的一切。
但歉疚的三字,她已經自行定了罪。
莫錦天站起來,冷然的眸子凝視她,不屑一聲,「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沒事了?」
他走向她,語氣冰涼,但呼吸卻散發著濃厚的熱意。
涼歌始終低埋著頭,任憑跟前人身體裡那股強大的氣場將她掩埋。
她的沉默激起了莫錦天的憤怒,他伸手,扣住她尖尖的下巴,用玩味的眼神打量,似笑非笑的說:「如果不是我親眼瞧見,我依舊蒙在鼓裡,以為你簡單純粹,沒想到背地裡如此虛假!」
他手頭一用力,便掐的涼歌骨架作痛。
她蹙了蹙眉,眼眸裡霧氣縈繞,卻沒有用眼淚表示屈服。
且不說他是自己的「丈夫」,單憑是蘇玲媛表哥這一身份,他便可以對涼歌大肆責備。
所以涼歌始終噤聲不言語,默默忍受著他言語裡的諷意。
「你之所以對玲媛這麼好,是為了他,對不對?」她瘦削的臉龐煞白一片,在莫錦天看來,那是心虛的反應,心頭隱動的怒氣全部發洩在手頭,不顧她是否能承受得住那份疼痛,手中力度無以復加。
整個下巴被莫錦天死死捏著,涼歌的臉也因此而疼得扭曲。
她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否認:「我沒有!」她眼神裡充滿排斥,厭憎被誤解。
聽她聲音微弱,他鬆掉手,怒氣沉沉的臉頰,隨時都有種要爆發的可能。
「慕涼歌,不管你是不是還愛著他,你都應該有點羞恥心!」他沉了沉,轉眼盯著她,「因為你現在是我莫錦天的女人!」
他語氣霸道,強硬,根本沒有半點愛意摻雜,所以涼歌單純的以為,那是他一向霸道的表現。
莫錦天不知道自己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來的,或許是出於那份被欺騙的情緒,又或許,是對她的那份在意。
她眉心微蹙,臉上的不安仍舊存留,對他那句話沒有多大反應,或許那顆惴惴不安的心,此時聽到怒叱的言語,才會得以好受。
她明白,只有難受到了一定程度才會找罪受。
「知道了。」也許是沉默太久的緣故,涼歌一張嘴,發現聲音啞啞的。
莫錦天沒在意,只是看著她嘲弄一句:「韓少偉說得沒錯,真正愛你的男人是不會輕易要了你,我承認我在對你沒有任何愛意的情況下要了你,可你已是有夫之婦,還和前男友摟摟抱抱,也不見得對我有多上心吧?」
想到那些話,莫錦天終是忍不住問了出口,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很想知道他在她心底的位置,是不是如他分析的一樣。
涼歌臉色蒼白,回看著他,眼神裡添置一抹痛,語言好似成了最蒼白的表達,她始終沉默,不去為自己聲辯。
她心底滋蔓著內疚,卻在他咄咄逼人的話語下,那些內疚轉換成無聲的疼痛,像籐條,狠狠的抽打著那顆被愛情傷透的心。
她已經極力在和過去告別,已經很努力在忘記那個人,即使偶爾忍不住回想,她也是在心裡靜靜小思一會,並不會有任何眷戀,或者要挽回的心。
韓少偉的再次出現已經打亂了她整顆心跳躍的節奏,還有那些挽留之類的話,讓她整個人迷迷糊糊,連思辨的能力都失去了。
「所以,我們扯平了,不是嗎?」因為太疲憊,她有氣無力的回了句。
她本想好好和他說,卻用了反問的語調,味道全變了,所以在他聽來,多多少少有幾分挑釁之意。
「既然你一臉不在意,我不介意重現不歡而愛的畫面。」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際,低冷道。
涼歌背脊一顫,當然聽得懂那言語裡的意思。
她從他懷中掙脫,不可置信的望著他,「莫錦天,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張帥氣凜凜的面龐痞氣深重,還有那威脅的話語,將涼歌心底的絲絲內疚徹底拔除,剩下的,除了對眼前男人的憤怒,還有對自身處境的隱隱擔憂。
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多多少少瞭解莫錦天說一不二的性格,她整個人處在驚怕中,一張煞白的臉上滿是驚恐。
「欺人太甚?」莫錦天忍不住冷笑一聲,朝她走近,不顧她臉上的排斥之意,一步一步緊逼。
涼歌下意識後退,直到倉皇的腳步退到門庭上,她才不得已止住了腳步,正準備出手擰門把的手被莫錦天擭住,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也被死死握住,在力度較量中,她不得不向強壯的莫錦天妥協,雙手呈投降姿勢高高舉起。
她越是不聽話,他手頭的力度越大,涼歌下意識想到腳,剛抬腳,莫錦天整個人便與她緊緊貼在一起,根本不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
緊貼的姿勢,讓涼歌心中的危險氣息越加濃密,不禁想到他剛剛那句話,她整個人如遊走在懸崖邊上,滿心的擔驚害怕。
「你知道嗎?我現在有無數個理由佔有你。」他聲音極其輕柔,似蠱惑一般,竟讓涼歌一陣恍惚。
他話落,已經拿出了行動證明。
一個濕漉漉的吻落在耳際後,涼歌才猛然清醒,她排斥的扭動,卻被禁錮得更緊,現在的她極像被扣押在行刑架子等待懲罰降臨。
手腳不得動彈,就連呼吸都沒有散發的空間,她的反抗好似徒勞,她閉上眼,眉心皺緊,任憑那吻在臉頰落下,輾轉。
當發現被控制的人沒有半點抗拒意思時,他無趣的鬆開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冷聲冷氣道:「我莫錦天還沒有飢渴到對一個毫無反應的女人感興趣!」
他一把推開她,狠狠丟下一句:「慕涼歌,總有一天,你會主動取悅我!」
他說的話好像是賭氣,又很是篤定。
涼歌重心不穩,跌倒在地,即便腳下鋪著地毯,她依舊感受到身體裡的疼意。
隱忍的眼淚終於在響亮的關門聲後不住地旋落。
涼歌背靠著牆壁,雙手抱著雙腿,將臉埋在雙腿間,所有的難過一併宣洩在默默留下的淚水當中。
「錦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正上樓的李嫂與莫錦天撞個正著,見他手提公包,忍不住驚問:「這麼晚了,錦少爺要出去嗎?」
莫錦天臉色十分難看,答非所問:「我沒回來之前,不許少夫人出錦園!」
他說得每句話都好似被怒氣包裹,所以嚇得李嫂連連點頭稱是。
目送莫錦天出了錦園後,李嫂慌忙跑上樓,敲響臥室的門,緊接著說:「少夫人,錦少爺晚飯都沒吃就出去了,您們是不是吵架了?」
涼歌聽到門外的聲音,停止了哭泣,得知莫錦天離開錦園,她整顆心突然堵得慌,心底說不出的難受。
她抹了抹眼淚,站起身,開門,迎來李嫂一臉擔憂的驚詫。
「孩子,怎麼了?」李嫂一改往日的拘謹,親切詢問。
或許是心下委曲,又或許那份出於長輩口吻的疼愛讓她想起了慕楚克,她竟毫無避忌的當著李嫂的面哭了起來。
「好孩子,別哭,告訴李嫂,出什麼事了?」李嫂輕拍著涼歌的背,聲聲親和的安撫。
涼歌用手背抹掉淚水,似難以言說的搖頭。
「不想說咱就不說,等你想說了再告訴李嫂。」李嫂慈和笑著,語氣似極了和藹可親的母親寵溺寶貝女兒的聲音。
從小到大,她一直渴望有份溫和的母愛,聽到溫柔的關切聲,她難過的內心隨即注入一份溫暖。
「他出去了嗎?」隨同李嫂下樓後,涼歌看了眼空寂的客廳,忍不住問。
「錦少爺應該去忙工作了,他還叮囑我,讓我好好照顧你。」李嫂是明眼人,看兩個人的表情便能猜出一二,所以就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她想,一來可以減少涼歌對莫錦天的誤會,二來她可以安安心心吃飯。
「是嗎?」涼歌壓根不信的低吟一句,嘴角牽出的笑裡儘是苦澀。
「小涼,先吃飯吧,李嫂做了好多菜呢!」李嫂見她不開心,用歡快的勇氣逗哄她。
她的確餓了,但想到和莫錦天之間的矛盾,她毫無胃口,任憑腹部空得如火躥燒。
「李嫂,我不餓。」涼歌雖然嘴邊有笑意,可那深擰的眉頭便出賣了她的難受。
李嫂看著她,不禁心疼一句:「小涼,李嫂知道你不開心,但再怎麼生氣,這飯還是要吃的。」
「我沒有生氣……」她習慣性的否認,卻語氣飄渺,默默斷了聲。
「沒生氣更不能拒絕李嫂的好意了,多多少少吃一點,我知道你們女孩子注意身材,但咱們涼歌生得漂亮,身材又這麼好,再長個十斤二十斤一樣好看!」李嫂拉起涼歌的手,一邊拉她到飯廳,一邊笑著打趣。
涼歌被那些喜悅的言語感染,嘴上的笑意終於不那麼牽強了,也不願繼續拂李嫂的意,索性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多吃點,這些菜營養油並不會長胖,你不用忌嘴。」李嫂坐在旁邊輕言督促,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
美味的飯菜含在嘴裡,涼歌心頭苦味連連,儘管嘴上笑著,但依舊吃得食不知味。
她習慣了掩飾那些不開心的情緒,卻極其被人看穿。
此時此刻,她已經難以用言語去形容她那些若蒲公英吹散,而散落一地的淒迷心事。
「李嫂,對不起……」涼歌勉強吃了一點,看著滿當當一桌子菜,丟下碗筷,忍不住歉疚。
李嫂笑笑,道:「傻孩子,李嫂不是強迫你吃飯,只是怕你餓著,要是實在吃不下,那就不吃了。」
涼歌釋然一笑,眼裡閃動著淚花,感激一聲:「謝謝李嫂,這些飯菜等我明天一覺醒來通通消滅掉!」
她言語裡帶著幾分趣味,讓李嫂也放心不少。
「那好,這些菜我放冰箱,記住,不要皺眉頭,我希望咱們小涼一直快快樂樂的!」
「嗯。」涼歌點了點頭,皺緊的眉頭慢慢平展,臉上掛著恬淡的笑,但悲傷的痕跡仍有殘留。
「今天逛了一天街,你也累了,上樓去休息吧。」李嫂看著她,疼惜道。
涼歌的確很疲憊,下午就吃了個冰淇淋,還和韓少偉一段僵扯,之後又和莫錦天異常矛盾……
「李嫂,您也早點休息。」她禮貌的對李嫂說了句,便轉身上了樓。
李嫂望著涼歌單薄的背影,忍不住歎聲搖頭。
夜幕深垂,莫錦天驅車行駛在冷清的馬路上,一手夾著煙,一手握著方向盤,臉上的冷漠勁兒與車外的冰涼夜色有的一拼。
他漫無目的的開著,突然不知道該在哪兒做停留。
想到他剛剛在她臉上落下的吻,他故意帶些欺凌性,想因此激怒她,卻沒想到她安安靜靜的承受著,他的憤怒無以復加,卻因為心頭的那一抹自尊,讓他停止了索要的舉動。
他身邊有很多女人,千方百計地想要成為他的女人,唯獨她慕涼歌可以三番兩次激怒他。
他的確是趁她醉酒要了她,但他心裡明白,若沒有半點好感,他是不會對一個女人做出那種舉動。
似乎被韓少偉那句近乎忠告的言語擊潰理智,他想要用霸道的方式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怕她會動搖好不容易才說服她做出的決定,他擔心他們舊情復燃……
他的心徹底被她打亂,他一心以為他根本不愛她,卻又害怕她落入別人懷抱。
他不確定這份佔有慾是否出於愛,但他能肯定,她在他心裡已經有了很重的份量。
容不得她半點游離。
一夜過去,涼歌像是打了一場艱難的仗,與失眠抗爭中,與那些胡思亂想抗爭中,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清楚。
她看了眼時間,九點整。雖然有點晚,但比起往常,已經算早的了。
也許是房間太過沉悶,洗漱完後,她便下了樓,也沒有擔心看到莫錦天會作出什麼反應。
正做打掃的李嫂看見她,滿面笑容的走過來,有些詫異的問:「小涼,怎麼起這麼早?」
一句關切的問候,倒讓涼歌有些不好意思,她漲紅著臉,說:「睡醒了。」
興許是感覺出自己問的不妥,李嫂則改口說:「我的意思是,今天下雨,會好睡一些。」
「下雨了?」涼歌怔愣一下,隨即循著落地窗看向外面。
「是啊,一場秋雨一場寒,再過一個月就冬至了,時間過得真快!」李嫂感歎一聲,繼續擦拭著白漆塗染的精緻樓梯。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她來錦園都四個月了。
雨勢不大,別墅外到處濕漉漉的,薄霧縈繞在竹林深處,倒有幾分人間仙境的感覺。
涼歌站在大門口,雨滴打落在頭頂,她沒覺得涼,只是秋風過臉,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小涼,你這是要出去嗎?」李嫂見她往別墅門口去,馬上跟了出來,忽然想起莫錦天交代的話,她又囑咐了句:「今天下雨,還是別出去了,您要是無聊,到樓上上網什麼的。」
李嫂的語氣裡有幾分急切,話語聽起來更有些強制性,讓涼歌面帶幾分不解,但很快便沖淡這股想法,覺得李嫂是出於關心才會語氣急了點。
她搖搖頭,說:「我只是想站在外面待一會兒,不會出去的。」
「這樣啊,那我去給你拿把傘,可別感冒了!」李嫂微微鬆口氣,轉身慇勤拿傘去。
涼歌剛想開口拒絕,卻見李嫂已經進去了,只好把話嚥了回去。
她只是打著欣賞雨景的幌子,試圖在冰冷的空氣裡,覓得一絲平靜而已。
她雖然沒有開口詢問莫錦天,心裡卻忍不住擔憂一夜未歸的他。
以前他不回錦園,她便像一隻逃脫牢籠的鳥兒那般輕盈自由,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不揣著一份緊張面對他,可昨晚,是她激怒他,讓他負氣離開。
「小涼啊,昨天你不是說去買衣服嗎?我去你房間找了個遍,沒見到一件厚外套,沒辦法,我只好拿我這老太太的衣服給你穿了,不過咱們涼歌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李嫂一手拿著傘,一手遞給涼歌外套。
涼歌愣住,不說還真有些冷,她現下就打了一個哆嗦。
「冷吧,快穿上,要是感冒了,錦少爺又該心疼了。」雨已經停了,只是薄冷的空氣在四周流轉,而那份冷,勝過雨滴打在身上,涼歌向寒意妥協,聽話的穿上那件厚厚的外套。
「李嫂,還是秋天我就穿成這樣,要是到冬天,豈不圍成個粽子?」涼歌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忍不住自嘲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