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44 文 / 邢嘉儀
他溫柔的嗓音像是蕭瑟秋夜裡的一縷暖光，讓涼歌的心有一剎那的溫和，但很快她便恢復理智，一把推開他，毫不客氣的說：「你要是再這樣冒犯，別怪我不留情面給你！」
她晶瑩的眸子火光攢動，語氣裡竟是疏離與厭惡。
夜幕初降，華燈初上。
涼歌已經看不清韓少偉的細微表情，更不知他臉上的失落與悲痛。
「抱歉，剛才是我太衝動了。」過了好一會，韓少偉才聲音低啞的道歉，無不惆悵的說了句：「不知那些信你有沒有看，那是我很久以前寫下的，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總想著有朝一日在婚禮上，字字句句讀給你聽，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說著，他便哽咽了。
聽他這麼說，涼歌的心一陣絞痛。
她忍住難過，微弱質問：「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或許是心中忍吞了太多委屈，她一句話之後，血紅的眼圈裡便灌滿淚水，迅疾便悄然滾落。
她面向燈光處，那顆顆晶瑩清清楚楚的落進了韓少偉的視線中，他伸手為她擦拭，她抬手擋開，淚眼裡淌著不可言說的悲傷。
雖然他沒對她親口說分手之類的話，可他放棄了他們的愛情，一個轉身，便讓兩人四年感情覆水難收。
「我回去找過你，可你……」韓少偉眸光漸深，如同內心陰霾，欲言又止之下，心痛難當。
「什麼意思？」涼歌免不了疑惑，他回去找過她？
自他走後，涼歌整天窩在那間不大的出租屋裡，以為他會回來找她，連連等了幾周，等來的除了更深的絕望外，便是對他徹底死心。
那幾天她幾乎以淚洗面，茶不思飯不想，房間裡淌滿了悲傷的味道，連陽光照耀到房間裡，她都不敢抬頭看一眼，更不敢想像沒有他的日子，她該如何繼續過下去。
她太在乎他了，她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他，所以才會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失去後，那般不理智，那般絕望。
「我去我們的住處找你，房東說你搬走了，你的手機關機，我和你徹底失去了聯繫。」韓少偉一字一句說著當日的情況，語氣裡全是悲痛的味道。
涼歌的心皺緊，好不容易才有了癒合跡象的傷疤，好像重新被揭開，她的心，如針刺紮著疼。
突然想到蘇玲媛那些話，她差點感動的心一下子清醒，嘲弄笑笑：「那又如何？你和她認識一年，追了她足足半年，真是用心良苦，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特別可笑嗎？」
不明白為什麼，涼歌心底一陣酸味翻湧，說出的話多少有些計較的成分，越是這樣，越表示她多麼在意他。
韓少偉雙唇緊抿，悲傷寫滿的眉宇之中，已經不見往日的神采和陽光。
「無話可說了嗎？」涼歌冷聲笑笑，望向他，警告到：「玲媛對你癡心一片，你最好不要三心二意，不然，會天打雷劈的！」
她攜帶心頭的那股恨意，咬著牙狠狠道。
即便五味雜陳，儘管之前還有所期待，可這一刻，她只想與這個男人劃清界限，想到單純善良的蘇玲媛，她便忍不住替她打抱一聲不平。
「為了成全我和別人，你寧可委屈自己？」他聲音嘶啞，無不難過的問。
涼歌的心倏緊，雙手攥握，把那股疼痛掩蓋，有些口是心非道：「我沒你說的那麼偉大，因為現在我過得很幸福！」
她語氣連貫，聽不出半點心虛，卻在開口說完整句話後，內心開始疑惑不定。
她幸福嗎？
韓少偉好像相信了，痛苦的表情添了份嘲諷，他難以置信的問：「難道我們四年的感情敵不過他的幾個月？」
見他眉宇深蹙，涼歌的表情也一樣。
這些年，她好像習慣專注他的一舉一動，哪怕每一個細微表情，她都印象深刻。
開心，難過，她更是清楚。
「那你呢？」她微笑反問，語氣裡卻是濃濃諷刺。
韓少偉被堵得啞口無言，怔了怔，才說：「我和她只是一個意外……很多事情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或許他不適應她這樣的冷漠，所以解釋的語氣都變得著急起來。
涼歌一臉淡漠，根本沒有聽取他解釋的心情，不感興趣的說：「對不起，與我無關的事情，我根本沒心情去想。」
韓少偉的表情在隱隱燈光下，明暗不定，但神情裡的驚愣怎麼都掩不住。
他眼神裡的震驚便說明一切。
以前，涼歌對他好聲好氣，除了撒嬌外，偶爾的不如她意，也只是小聲抱怨一下，從不會冷著臉對他說話，可現在的樣子，讓他久久回不過神來。
難道他真的失去她了嗎？
「涼歌，這樣的你讓我好陌生。」他瘖啞一句，似自言自語，又似溫柔責備。
正準備離開的涼歌背脊一顫，眼眸吃痛，但內心一遍遍告誡自己，她已經嫁給莫錦天了，雖然彼此沒有深厚感情，但他幫了她那麼多忙，不管如何，她也要扮演一個合格的妻子。
「是嗎？至少在他心裡覺得我真實就夠了。」涼歌眉眼沁著冷意，淡漠回答。
一句清冷的言語，卻起到了尖利的作用。
莫錦天聽後，心口好似被人刺了一刀，不見血，卻散著痛。
她想，對舊愛最大的愴痛，無非是拿當下的幸福刺激他，因為那種感受，她領教過。
「是嗎？因為他比我有錢有權？」他一邊嘲弄，一邊挪動步子，朝涼歌走近。
或許料到她會後退，所以在涼歌挪步時，他先一步將她再次圈進懷裡，沉重的呼吸是他怒氣的宣洩。
曾經熟悉的懷抱已經沒有了當日的溫度，心底除了恐慌，便是極力的排斥。
「你放開我！」她怒聲抗拒，雙手不住地將他推離。
兩人的爭執聲不小，路過的行人紛紛打量，但見兩人抱得緊緊，便只是匆匆一瞥。
「如果我不愛你，會在四年的相處間以禮相待你？」他一邊馴服懷裡不安分的小羊羔，一邊在她耳畔情情切切的說。
她說的沒錯，四年之間，他從未越過雷池半步，就因為如此，她便以為他是真心愛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離她而去。
涼歌心底的反抗越來越大，雙手更是用盡全力，卻奈何他一個用力壓制，她整個人便屈服在他的雙臂之中。
「我愛你，所以尊重你，涼歌，當我知道你和莫錦天在一起時，我才知道我心裡有多失落……」他情深款款在她耳邊說著，如果這些話放在從前，她一定會深深沉醉，可如今，那些話除了諷刺，還是對她的侮辱。
「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更加噁心！」趁他不備，涼歌在他腳上用力一踩，趁機脫離他死死控制的懷抱。
不顧他吃痛的樣子，涼歌轉身便離開，熟料，卻被他伸手扣住肩膀。
「韓少偉，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面對他的不依不饒，涼歌怒從心頭起，不顧形象的吼了出來。
路人紛紛投來注目禮，估計是面子掛不住，韓少偉才不甘不願鬆手。
逃脫的那一刻，涼歌像是脫了韁的馬，滿心惶恐的跑開。
呆愣在廣場上的韓少偉，看到手頭的東西，隨即跟了上去。
涼歌擔心會被追上，所以跑得很賣力，卻因為過馬路時的停頓，便被韓少偉再次追上。
當她過了馬路，走在林蔭道上時，身後的韓少偉搶先在前，把東西遞給她：「我送你回去吧。」
聽到他的聲音，涼歌臉上止不住的厭惡之意，但看到他遞過來的東西，深蹙的眉宇又微微鬆開，可他要相送的話，讓她難有好臉色相對。
「不用了。」她冷冷拒絕，突然想到莫錦天說要打電話接她的，現在這會兒都沒有打來，估計是有事要忙吧。
「晚上打車不安全。」他依舊堅持，聲音裡滿是關切。
涼歌真心覺得諷刺，這個相處四年的男人，她以為自己足夠瞭解，到今天才發現，她根本不瞭解他。
可以當著蘇家人的面信誓旦旦的許諾，可以擁著另一個女人拍著幸福甜蜜的婚紗照，此時又和前女友糾纏不清。
「趁我還沒有發脾氣之前，請你馬上離開！」她繃著臉，冷冷道。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送送你。」見她生氣，他語氣柔和，低聲請求。
涼歌最受不了軟磨硬泡，但心中還是有一把標尺，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是她曾經深愛的人，但現在已屬於別人，她不願自己承受過的傷痛，再加注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雖然她很希望一切還能回到從前的樣子，但別人的東西，她不會佔有。
「我已經說了不需要，你要是再糾纏不休，我報警了！」涼歌突然覺得韓少偉竟似一個女人還難纏，面紅耳赤之間，威脅到。
「好吧。」他閉上雙眼，妥協一聲，但又不死心的說了句：「一個男人輕易要了你並不代表多愛你，相反……」
「你這話是在針對我麼？」突然，一個冰涼的聲音打斷了韓少偉的話，而且那聲音，十分熟悉。
僵持的兩人幾乎同時轉過頭去，目光驚異中夾帶恐慌。
燈光下，男人雖一臉嘲弄，但帥氣難掩，那清晰的輪廓在綠蔭下明暗不定，直到那張近乎完美的輪廓朝她走近，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臉上時，她才猛然清醒，面露驚慌的說了句：「你怎麼在這？」
也許是太過緊張，她說出的話更加引起眼前人的不悅。
不過他沒多大反應，鎮定到：「我老婆辛辛苦苦逛街，身為老公，應該鞍前馬後作陪才對，誰知工作太多，忙到這會兒。」
說罷，他便伸手將面容呆滯的涼歌攬入懷中。
他話中帶話，涼歌心中恐懼密集，僵在他懷裡，不敢多動一下。
「莫總好。」韓少偉恭敬打招呼，語氣裡竟是生分。
雖然語氣裡有幾分畏懼，但那沉冷的表情裡沒有半點怯怕。
突然冒出的韓少偉已經讓涼歌難以招架了，現在又多了個莫錦天，整個心七上八下不說，更因為莫錦天剛剛接洽的那句話而隱生不安。
「呵呵，這次不溜須馬屁的喊表哥了？」莫錦天輕笑一聲，毫不留情面的嘲笑。
她已經習慣了莫錦天的冷嘲熱諷，可韓少偉未必能承受，擔心他倆會起爭執，涼歌輕聲開口道：「我們走吧。」
她一句平淡的聲音裡全是請求之意，那雙明動的眼眸裡雖有燈光的照耀，但依然能瞧出幾分難過。
莫錦天心頭本就蓄著氣，見她為他開脫，他忍不住一句：「怎麼，害怕我為難你前男友？」
他聲音越是無恙，背後卻越是滔天巨浪。
他竟然知道韓少偉是她的前男友，難道他們剛剛在廣場的對話，他全都聽見了？
連那擁抱一起！
單看畫面，便讓人覺得誤會重生，這會兒撞個正著，儘管莫錦天對她沒有情，但他重面子，昨天還提醒她要注意身份，不能與其他男人有任何親密舉動。
見她臉上的恐慌，還有眼底的隱憂，莫錦天唇邊溢出一抹嘲笑，繼而說到：「放心吧，我相信他是站在表妹夫的角度，替表嫂著想。」
莫錦天的弦外之意不難理解，無非是在提醒她的同時告誡韓少偉要搞清自己的身份。
「既然莫總來接你，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韓少偉抬眼看著涼歌，語氣一如先前的低沉，略帶傷感的說。
那語氣中的微微堅執，涼歌便能感覺到他對莫錦天的牴觸情緒，或許是礙於個中關係，他還是有所收斂，轉身前對莫錦天點了點頭，便消失在林蔭道上。
不知道為什麼，那抹身影離去，她心底的某個部落像是被抽空了般，失落連著佔據了整顆心。
她不是對他還心存惦念，而是習慣目送他的背影，他去學校，她送他去公交車站點坐車，短短一周，她便覺得要分別數月般，沒有哪一次不難過。
莫錦天見她盯著那背影看了許久，臉上的不悅更加濃厚，他冷厲一聲：「如果不捨得，大可追上去！」
聽到發怒聲，涼歌才猛然驚覺身旁還有個人在，她滿眼的淒楚立馬被恐懼圍繞。
「對不起……」她茫然無措，傻傻致歉，竟找不到道歉的理由，只三個字後，便喉頭哽住。
「上車！」他憤怒的丟下兩個字，便轉身進了車。
看著眼前的車子，涼歌才暗自懊惱自己的粗心。
坐進車子，涼歌才發覺自己身上的冷意，在暖氣冉冉間，她忍不住一個戰慄。
儘管如此，莫錦天絲毫沒有把視線挪過來，面色冷得逼人。
車內一片靜謐，涼歌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整張臉深埋著，看上去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莫錦天用眼角的餘光感受了一眼，臉上的陰鬱愈發沉厚。
莫錦天原本計劃趕在晚飯前接她回去，讓她兌現承諾給自己做頓飯，誰知打她手機一直關機，又忘記存留金菲兒的號碼，循著記憶，不嫌麻煩跑去金菲兒家裡找她，按破門鈴都沒見反應，他像只無頭蒼蠅般的在馬路上繞行，不停的給李嫂打電話確認她是否到家，眼看天色越來越暗，他便越加著急，擔心她打車報錯了地址，或者購物的錢花光了，更可怕的可能他都設想過，怕她又和上一次一樣，選擇離開他……
發現在最緊急時刻，越能證實自己的真實感受。
他的內心深處，已經有她的一席之地，他很少真正的去擔心一個人，她才不見一會兒，他便忍不住對她擔心。
誰知在繞了一大圈之後，竟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他承認在看到的那一刻，他憤怒爆滿眼球，一顆心都快氣炸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那麼大的反應，可看她一臉哀傷，又很是抗拒的把擁住她的男人推開時，他又按捺心頭怒火，呆在車裡靜觀其變。
當看清背對他的男人是韓少偉時，他的心情更是難以名狀。
不禁想到上次她在蘇家的情形，當時她的心不在焉，表情裡的不自然，還有那些好心好意的言語，如今想來，無不覺得諷刺。
她偽裝得真好，竟然逃避了所有人的懷疑目光，話語得體，還大度的替舊愛當和事老。
想到這，他唇角的冷蔑更重，握住方向盤的手更緊了，車速也比平時增加了好幾倍。
回別墅的路轉彎的地方特別多，因為加速的緣故，涼歌整個身子左右偏移不定，臉上驚怕包圍。
她知道他心中不滿，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心底說不出的難過。
因為一路疾馳，很快便到了錦園，涼歌咬住下唇，默默下車。
涼歌跟在莫錦天身後，耷拉著頭，一副罪孽深重的樣子。
和往常一樣，李嫂歡喜的聲音打破這座別墅的靜默。
「少夫人，您可算回來了！」不過這次，李嫂直接跳過了莫錦天，滿懷激動的給涼歌打招呼。
涼歌驚愣抬頭，正想開口，但望了眼冷漠的莫錦天，又不禁閉口，繼續保持腦袋低垂的姿勢。
「您們不是一同去逛街嗎？怎麼走散了呢？」李嫂握住涼歌冰冷的雙手，很是激動的問，臉上還掛著隱隱擔憂。
涼歌一臉霧水，望著李嫂，正奇怪，只聽莫錦天冷聲吩咐：「李嫂，去做幾道菜，我和少夫人還沒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