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26 文 / 邢嘉儀
「你倒是能說會道!在桐鄉那會兒才多大點人,就知道情啊愛的,誰知道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林俊的!」蒲秀琴句句咄咄逼人,對金菲兒又是貶低又是侮辱。
涼歌氣結,突然醒覺對這個滿口髒話的女人,是講不通道理的,突然悲哀一向熱絡心腸的林俊,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媽。
「你說得對,這肚子裡是誰的種,我自己都搞不清楚……」金菲兒突然冷聲回答,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聽不出話語裡的悲喜。
涼歌震驚,拉住金菲兒,「菲兒,別瞎說!」她知道金菲兒是氣話,可蒲秀琴卻不那麼想。
「你聽,這話是她親口說的,不賴我!」蒲秀琴像是找到了呈堂供詞,抓著金菲兒那句話不放。
涼歌咬唇,沒想到蒲秀琴如此蠻不講理。
以前林俊還開她玩笑,說孫玉梅對她比後媽還要毒辣,現在見到蒲秀琴,涼歌深有同感。
難怪每次問到林俊父母,他便一臉心事。
「阿姨,請您將心比心,如果您的女兒未婚懷孕,您也十分著急吧,菲兒為了林俊,與家裡人鬧得不愉快,如果林俊也棄她不顧……」
「你少來這一套!」話說一半,蒲秀琴斥聲喝斷,拒不認賬,「這孩子來得不清不楚,要我兒子頂包,門兒都沒有!」
金菲兒聽蒲秀琴越說越難聽,推開涼歌,怒氣沖沖道:「你馬上給我滾出去!」
「你!」坐在沙發上的蒲秀琴著實驚了下,站起發福的身體,臉上鬆弛的肥肉因生氣而不停抖動,一雙眼睛瞪著金菲兒,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似。
「你什麼你,馬上給我滾!」金菲兒絲毫不退讓,與蒲秀琴相對而立,有種撕破臉的決心。
「好,咱們走著瞧!」似乎被金菲兒的氣勢壓住,蒲秀琴只好妥協,但嘴上依舊不饒人,「有本事自己解決,別再纏著我們家林俊!」
「哎……阿姨……」
「慕涼歌!」涼歌試圖去拉住蒲秀琴,卻被金菲兒呵斥,她只好住嘴,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關門聲終止了這場爭吵。
房間裡安靜下來,涼歌便聞到一股悲傷的氣息,她看著坐在沙發裡沉默的金菲兒,走過去,將她抱入懷中,安慰她,「別難過,有我在。」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便讓一向強悍自稱的金菲兒泣不成聲,埋在涼歌懷裡,像個委屈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
涼歌跟著難過,想到蒲秀琴這麼一鬧,事情越發嚴重了。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是發給林俊的信息,來的人不是林俊,卻是蒲秀琴,如果是巧合的話,那林俊人呢?
「涼歌,我想好了,陪我去醫院吧。」滿眼淚花的金菲兒,突然從涼歌懷抱裡出來,下定決心道。
涼歌怔愣,還是覺得不妥,「菲兒,要不再想想,也許林俊……」
「不要提他!」聽到林俊的名字,金菲兒情緒有激動上來,無不難過道:「你沒聽見他媽說的那些話嗎?我金菲兒再怎麼懦弱,也不會毫沒自尊的要他林俊負責!」
說著,行行淚水齊齊滾落,讓涼歌的心堵得發痛。
她能理解金菲兒現在的心情,好比當初韓少偉劈腿,金菲兒硬是要替她討個說法,她也是同樣心理。
在外人看來的不公平,當事人往往會選擇退後,不是妥協,而是不願做更痛的掙扎。
或許是保留自己的一份薄微自尊,又或許,心疼對方,無論出於哪一種,受傷害最重的只有自己。
「可我聽說好多女孩人流後,不是對身體不好,就是以後生小孩困難……」涼歌說出心頭隱憂,倒不是嚇唬金菲兒,而是真心害怕,擔心對她的身體有影響。
「什麼時候你也悲觀了,凡事往好處想!」金菲兒徹底從她懷裡掙脫,開始鼓動起涼歌來了,感覺受害者是涼歌,而不是她金菲兒。
「我當然是希望萬事大吉,但我不希望你草率行事,要不,等我去問個清楚,咱們再做決定,好嗎?」涼歌用懇求的語氣說。
金菲兒努努嘴,點了點頭,「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聽你的吧。」
「不管做什麼決定,從現在起,放輕鬆,別忘了,肚子裡還有個小生命呢!」涼歌一貫如常的捏了捏金菲兒的曬幫,笑道。
金菲兒惆悵回答,「我倒希望這小生命可以來到地球,也能叫你一聲姨!」
「你說真的!」金菲兒只是隨口一句,涼歌就像是尋到寶似的,急忙截住。
「幹嘛這麼激動!」金菲兒白她一眼,但立馬讀懂她那點心思,潑冷水道:「你別天真以為能把這個孩子留下,別說他爸不認他,我那點微薄薪水,養自己都難,別說養一個小孩!」
見她喪氣的樣子,涼歌有些失落,但依舊充滿希望,「我可以去找工作啊,平時咱們節儉一點,你要是少買點衣服化妝品,孩子的奶粉錢綽綽有餘,而且咱們菲兒這麼豐滿,母-乳應該沒問題!」
涼歌打量金菲兒,不害臊的說。
金菲兒臉色發燙,瞪了涼歌一眼,滿是羞澀,「慕涼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正經了!」
涼歌努嘴,「我這叫務實!」隨後,她坐到金菲兒身旁,鄭重其事道:「金菲兒,如果你沒有勇氣做人流,那就鼓起勇氣做個未婚媽媽!」
或許被涼歌眼底的堅定震懾到,金菲兒怔怔,似信非信問,「你說真的?」
雖然涼歌性格柔軟,但處事穩重多了,金菲兒難以相信她會慫恿自己把孩子生下來。
「我像是開玩笑嗎?」涼歌不苟言笑回答。
其實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貿然行事,她始終不相信林俊是個薄情寡人之人,儘管她看走眼了韓少偉,但林俊這麼多年是如何對待金菲兒,她是看得一清二楚。
正所謂那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把韓少偉完美化了,不管他的好與壞,她都用美好包裹,所以看不出任何瑕疵。
如果按照金菲兒的意思,去醫院把孩子打掉,失去的不僅是個小生命,還會傷害到林俊與金菲兒這麼多年的感情,即便往後有和好的可能,難免彼此心裡不會有遺憾。
「拜託,你都是結婚的人了!」金菲兒推涼歌一把,示意她清醒點。
涼歌溫柔笑笑,點頭應是,「所以我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她的笑容美好,似沁人心脾的茉莉。
「我不是懷疑你智商,我是擔心你的處境!」金菲兒皺眉,為她著想道:「先不說你賺錢是為了我的孩子,你也要考慮你家那位的感受。」
涼歌笑笑,並不擔心,「放心吧,我既然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金菲兒無奈,還是提醒她,「涼歌,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再一次失去幸福的機會。」
她叫涼歌的名字時,涼歌的心緊了緊,那不單是一個稱呼,而是賦予了太多情感,那種親情般的關切,除了在金菲兒和穆楚克身上感受到之外,她已經找不到親情的溫度了,如今穆楚克對她失望之極,身邊也只有金菲兒了。
「有些東西攥得太緊還是會失去,倒不如順其自然。」她特有感觸回答,目光飄渺,想到這段本就來得太容易的婚姻,儘管會結束,也不要給它定一個期限。
與韓少偉的那段感情,她總是在盼出頭,盼一個幸福的出口,結婚,生子,老去,她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結果呢,給了她這麼一擊,現在,她再也不期盼了。
「你也別太追憶過去,現在的生活是一個告別傷痛的方法,但也是你幸福生活的開始,你要好好把握,好好珍惜。」金菲兒突然像長輩般安慰她。
涼歌笑笑,贊同點頭。
「那我就聽你的,把他生下來。」金菲兒手放在平坦的小腹,幸福洋溢在臉上。
涼歌像是被感染一般,手也跟著放過去,歡喜道:「等熬過這幾月,你會收穫一份豐厚大禮。」
金菲兒贊同,「光聽著我就很開心了,這孩子一定機靈,林俊……」
開心過頭,金菲兒破口就說出心裡默念的名字。
涼歌見她有意迴避,假裝和金菲兒肚子裡的小生命說話,「小寶寶說,我當然機靈了,我媽媽漂亮,我爸爸帥氣,這麼好的遺傳基因,不聰明都難!」
金菲兒跟著笑了,「真有你的!」
涼歌看了眼時間,想到還要回家給莫錦天做飯,突然惶急道:「菲兒,我得回家一趟,李嫂去照顧錦天母親了,我得回家給他準備晚餐。」
「你看我,光顧著我的事,把你的事給耽擱了,我送你……」金菲兒沒有阻攔,起身相送。
「我明天一早再來看你,你得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別一個人跑出去,得時時記著肚子裡的寶寶!」到了門口,涼歌仍舊不放心的叮囑。
金菲兒笑她,「知道了囉嗦老太太,我看你也快了,有當母親的潛質!」
涼歌白眼遞給她,「就知道貧嘴!」依舊不放心多說一句:「不許再吃泡麵,沒事熬點湯喝,我明天給你做點吃的帶來!」
金菲兒抿唇,不再揶揄她,感動之間,想到那些信和錢,忙問:「那些錢和信,你真要放在我這兒?」
涼歌想也沒想,「難不成要我帶回去,讓他證據確鑿,早日把我轟出莫家大門?」
「原來他姓莫,難怪那麼有錢,在冰城,莫氏特別出名,不知道和你家有沒有沾親帶故!」金菲兒突然換了話題,把目標轉到了莫錦天的背景上。
涼歌三言兩語搪塞,「冰城這麼大,同名同姓多了去,他就一普通職員,能有什麼背景!」
她也是剛剛弄清楚莫錦天的家世,這會兒告訴金菲兒,又要拖拉一段時間,況且她也不想讓金菲兒擔心她,嫁入那樣的家庭,她的處境不是極好就是極壞,所以她盡可能簡化。
「那輛車也不是普通職員能買得起的啊?」金菲兒還在發揮她的分析能力。
「那是他上司的車。」涼歌埋頭穿鞋,徹底斬斷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菲兒,要是你缺錢用,那些錢你先拿去花,到時候還給韓少偉,我再湊齊給她。」
說完,涼歌便準備離開,可沒走兩步,突然想起什麼,又有些尷尬開口,「對了,說到錢,我才發現身上沒帶錢,你有沒有零錢,我打車回去。」
涼歌越說越囧,以為金菲兒會罵她,沒想到金菲兒爽快答應,「再窮打車的錢還是有的!」
涼歌站在門口怔了怔,如釋負重的吐了一口氣。
「拿去!」金菲兒闊綽的給了二百塊。
涼歌盯著兩張百元大鈔,退給金菲兒一張,「一百都還有剩,你別把錢亂花,留著應急。」
金菲兒知道涼歌死心眼,沒再堅持,一直送她到樓下。
從金菲兒家出來,天色已經暗下去,街頭燈光冉起,四周的綠蔭像禁衛軍一般,守護著這個繁華的城市。
她穿過馬路,站在馬路邊,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一連串陌生號碼讓她驚惑,她茫然接起,還沒有開口,對方已出聲,「在哪?」
籠罩在燈色下的涼歌身子抖了抖,左顧右盼了下,吞吐回答,「我馬上就回來了……」
她嚇得答非所問,像一個在放學路上逗留而晚回家擔心受責罰的小孩。
電話那頭不依她,繼續過問:「我問你現在在哪?」
語氣稍稍加重,特別是那陣重重的喘氣聲,更是攪得涼歌心亂意麻。
看著閃動的電子屏幕邊閃耀的霓虹,她念出了那幾個大字。
她剛念到一半,電話那頭便斷了電話,搞得涼歌有些莫名其妙。
涼歌估計莫錦天已經開車過來,她更不敢亂跑,站在離電子屏幕不願的地方,傻傻站著。
夜裡的涼意透過她的針織衫鑽進身體裡,冷得她身體微顫,瘦弱的身體在人流中特別顯眼,所以莫錦天從車子裡走出來後,第一眼便尋覓到了她。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她的背影,他心裡騰起的怒意都會莫名消失。
「姐姐,買朵花吧。」莫錦天正準備走過去,一個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小孩,搖著涼歌的手臂,可憐兮兮喊道。
莫錦天微瞇著眼睛,薄唇掬起,似玩味,似看熱鬧。
感覺到手臂被人晃動,涼歌視線看下去,發現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生,手裡捧著鮮艷的玫瑰花,滿臉期待望著自己。
「姐姐,買了這些花吧。」小男孩再次懇求道。
涼歌蹲下身,看著臉上有青紫印跡的小男孩,心疼到:「你的臉怎麼了?」
小男孩另一隻手趕緊摀住,不死心叫道:「姐姐,買了這些花吧!」
或許他的語氣太過強烈,涼歌才把看他臉傷的視線移至嬌艷欲滴的玫瑰花上,弱弱詢問:「多少錢?」
涼歌手裡只有金菲兒給她的一百塊錢,雖然沒有買過玫瑰花,但知道這花很貴。
「單枝十塊,一共五十朵,姐姐,全部買了吧……」小男孩一邊說著,一邊抹眼淚,「如果賣不完這些花,我回家又要挨打,我爸還不給我飯吃!」
說完,小男孩雙眼淚珠兒滾落,看上去極其可憐。
涼歌心一軟,拿出僅有的一百元,又有些為難,「姐姐只有一百塊……」
小男孩哭聲止住,看著涼歌手上的一百元,有些不信,「姐姐,這些花是我爸親手栽種的,爸爸說,玫瑰象徵著愛情,買了這些花,姐姐就能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小男孩突然能說會道起來,不顧臉上的淚水,極力推銷著手上的玫瑰。
因為穆楚克是教師的關係,涼歌經常聽穆楚克教育她,要做一個善良的人,讓她一直銘記的是,穆楚克曾說,小孩,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天使,他們的世界像一張白紙般乾淨,所以不能藐視任何一個有希望的天使,所以面對這樣一個年紀小小就要出來謀生計的孩子,她有什麼理由拒絕?
但她能幫助的只有這麼多,她思來想去,想到一個辦法,笑著對小男孩說,「姐姐不要這些玫瑰花,這一百塊你拿去,這些沒賣完的花,明天再賣,好不好?」
說著,涼歌就把那一百塊塞進了男孩手中。
「謝謝姐姐,你真是大好人!」小男孩收下錢,歡喜不已。
涼歌摸了摸他的頭,溫柔道:「姐姐不是大好人,是因為你懂事。」
小男孩走後,涼歌突然站起來,開懷的笑了。
莫錦天原本打算在涼歌掏錢的時候衝過去阻攔,可是被涼歌那番話打動,他腳下的步子始終沒能邁出去,而此時,藉著電子屏幕透過的光芒,他眼底那抹微笑的輪廓,比任何一處風景都要動人。
雖然不知道該說她笨蛋,還是善良,但他竟然被這份愚笨折服。
但很快,他這份欣賞便抽離眼底,他怎能單憑這一幕,就改觀對她的看法,讓他佔有那個不可能觸及的位置。
她,只不過是他擺脫麻煩的一個借口而已。
「還沒玩夠?」他冷著臉,朝那抹纖瘦的身影走去,責備的語氣,猶似嚴厲的父親。
涼歌還沉浸在剛才的歡樂中,聽見莫錦天的聲音,笑容僵住,眼底掀起恐慌。
燈光迷離,莫錦天捕捉不到她眼底的細微反應,冷酷不改:「回去接受懲罰吧!」
說完,便留給涼歌一個高大且冷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