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22 文 / 邢嘉儀
涼歌笑容溫婉，語聲柔和，話語得體，幾乎讓蘇衛華沒有反對的理由，而且每句話都說到他心坎上了，所以他臉上的不悅隨之淡化，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韓少偉。
「這輩子我只愛玲媛一個人，一定會謹遵伯父教誨，在工作上努力，幹出成績來，讓玲媛能過上好日子！」韓少偉忙不迭回答，字字句句都像是背課，抑揚頓挫，斬釘截鐵的……
涼歌心生疼意，這些話於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只是當時那個窩在幸福懷抱裡，笑得如晴天裡艷陽燦爛的人，已經隨著四年戀情的終結消失了，而再次聽到時，卻是聽他對另一個女人講，並且是當著眾多人面前，作保證般的許諾，試問這樣的幸福，是她慕涼歌要的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舅舅，就成全他們吧。」莫錦天一把攬過走神的涼歌，一副恩愛夫妻的形象。
涼歌沒有抗拒，就著莫錦天那句請求的話，滿眼眶都是寄予期盼性的望向蘇衛華，希望他能給一個好的回復。
個頭矮矮，身材微微發福蘇衛華把古玩放在一邊，而後站起來，走到韓少偉跟前，由於兩人的身高差距，韓少偉始終低著頭，生怕冒犯了什麼。
「我在商場混跡十幾年，什麼人都見過，對於真誠與虛假，我是抱以絕對的信任和質疑，但念在他們紛紛為你倆說好話，我暫且答應你們交往，倘若你未兌現你的承諾，那麼，蘇某只有對不起了！」蘇衛華對韓少偉說完這段話後，接著轉過頭對蘇玲媛驚醒道：「你要不是我蘇衛華唯一的女兒，對於你這些莽撞行為，我是不會原諒的！」
蘇衛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不由得讓涼歌想起了她的父親穆楚克，曾經她也為了韓少偉不顧那些流言蜚語，跟他來到冰城，本以為從此可以逃脫孫玉梅的管制與辱罵，沒想到會變成今天這種荒唐局面。
在她心裡，至高無上，純潔如童話般的愛情，竟是一場諷刺。
「錦天，你來書房一趟，我有事跟你談談。」蘇衛華掃了眼徐璟茹之後，對莫錦天說到。
「那你和舅媽聊聊天，我去去就來。」莫錦天離開前還不忘給涼歌叮囑了句，即便是做樣子，倒讓涼歌心安不少。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在這陌生場合，涼歌對莫錦天已經有了一種依賴感，他剛走，她便覺得少了些什麼，不知道是因為韓少偉的緣故，還是她已經把莫錦天當做一堵牆在依靠。
「玲媛，你先陪陪涼歌，我先去做飯。」蘇衛華走後，徐璟茹跟著起身去了廚房，臉上沒有了剛才慈和的笑容，臉上雖然沒有不悅，但那絲絲愁雲，涼歌還是看得出。
她只是侷促笑笑，目送那道樸素的背影離開。
「表嫂，多虧你剛剛替我說話，以我爸的倔脾氣，他哪會答應！」蘇玲媛坐過來，抱住涼歌的胳膊，又是感謝，又是激動的。
「其實叔叔心裡早就答應了，只是捨不得你那麼早嫁出去。」對於蘇玲媛的可愛，涼歌始終沒法保持緘默。
「唉，答應是答應了，可前路漫漫，何時才是個頭啊！」蘇玲媛開心之餘，又不禁惆悵起來，那歎氣的聲音，好似一夜之間從孩童淪為了老婆婆。
涼歌明白她憂心什麼，笑著為她打氣：「辛苦一陣子，幸福一輩子！」
以前，她經常用這句話鼓勵韓少偉，只是沒想到，現如今同樣的話，卻要用來鼓勵他最愛的女人。
慕涼歌，該說你大度，還是虛偽呢？
她瞟了眼坐在對面沙發的韓少偉，不知他是真的安靜，還是處在剛剛那場驚心動魄的畫面中。
「辛苦一陣子，幸福一輩子……」蘇玲媛唸唸有詞，贊同道：「表嫂真有學問，說出來的話與眾不同，難怪表哥會選你做他的妻子。」
聽了蘇玲媛的話，涼歌有些哭笑不得，有些情緒化起來：「要論學歷，我怕是最上不得檯面的人，你和韓先生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能理解我說的話，我已經很開心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面對韓少偉的，那表面的笑，讓她自己都覺得虛假。
她從不說尖酸刻薄的話，可這句話著實起了效果。
韓少偉抬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她。
涼歌絲毫不避忌，唇角的笑窩更深了，只是那笑的味道是嘲弄。
「什麼韓先生不韓先生的，這麼見外，以後叫他少偉，或者小韓，要么妹夫也成呀……」蘇玲媛根本沒察覺到兩人安靜的對視中的針尖麥芒，一個勁兒的將兩個人的關係捆綁出一些關聯來。
韓先生？若不是蘇玲媛特意提醒，她哪知道自己會想出這麼生分的稱呼來。
「少偉，你別愣著，表嫂是女生，怎麼可能主動稱呼你妹夫，你快點叫聲表嫂，她可是咱們的恩人！」蘇玲媛在旁不死心堅持著。
涼歌雙目無懼，面對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頰，她有種忽遠忽近的感覺。
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閉門不見人的時間裡，她不止一次誤聽門外的敲門聲，不止一次聽到鑰匙落在飯桌上的聲音，不止一次他聽她叫她「涼涼」……
「玲媛，不過一個稱呼而已，你別太較真了。」涼歌語氣輕盈，面無表情。
「謝謝表嫂。」涼歌話音剛落，韓少偉聲音隨後而至。
涼歌驚愣，除了難以置信外，心頭的那抹痛意再次席捲她的心房，她眼裡的嘲弄越來越深，唇角的笑容也開始變得苦澀不堪。
多麼複雜的心情啊！
「這才對嘛！」蘇玲媛走過去挽住韓少偉的胳膊，對他誇讚起來：「少偉平時話雖少，但禮貌細心，當初追我的時候，就是這份誠心打動了我，現在看來，我還真沒選錯人！」
涼歌附和一笑，把視線抽回，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好似靈魂都不在體內一樣。
夜幕慢慢落下，好比涼歌的心正一點一點黑暗，要不是莫錦天下樓來，恐怕她還陷在那黑無止境的回憶中。
「想什麼呢？」莫錦天似乎心情很好，一下樓便笑容滿面，與蘇衛華有說有笑的。
涼歌回神，發現客廳的人都移步去了飯廳，她也隨著莫錦天去了餐廳，雖然極不情願看到韓少偉，但還是硬著頭皮去了，戲劇性的場面差不多進入尾聲了，她豈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來來來，涼歌，錦天，快坐！」徐璟茹恢復了開始的熱情，一個勁兒地招呼涼歌。
「謝謝。」見徐璟茹忙活了這麼久，涼歌本想說一些感謝之類的話，但又覺得過於，只是簡單的道了聲謝。
「這餐飯是我這些年吃得最熱鬧的一次，你們以後要常來，這才像個家！」徐璟茹不停的給涼歌夾菜，十分有感觸的說。
「媽，要想熱鬧，那就答應我和少偉的婚禮唄，到時候再生個小孩給您帶，那樣才熱鬧！」蘇玲媛擱下筷子，興致勃勃道。
坐在主位的蘇衛華聽後濃眉一皺，批評道：「別以為答應你和他交往，就可以亂來！」
「我只不過說說而已！」蘇玲媛咕噥一聲，繼續扒飯。
吃完飯後，莫錦天便與蘇家人辭別，涼歌緊繃的心才稍稍平緩了些。
「錦天啊，經常帶涼歌過來啊！」徐璟茹送到蘇家大門口，滿臉依依不捨。
涼歌微笑的行了行禮，隨後上了車，只是無意之中的一瞥，便瞧見韓少偉正在看著她，僅僅一剎那，便把她好不容易安定下去的慌亂再次撩起，好在莫錦天沒有拖拉，坐上車便啟動引擎開車離開。
沒有鬧市的萬家燈光，路邊的燈光都是寂靜且冰涼的，車子裡安靜得連涼歌急促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有心事？」莫錦天雙目平視前方，問得似乎無意，卻讓涼歌心驚膽戰。
她調轉目光，落在他被冷光打照的輪廓上，輕描淡寫的回了句：「能有什麼心事，只是有些累。」
她的確很累。跟韓少偉分手後，她做夢也希望能見到他一面，人雖是見到了，卻是另一番境況，讓她徹底心灰意冷不說，還讓她如啞巴吃黃連般，把這段感情的傷痛吞下，還要做老好人為他的新戀情說好話。
「呵呵……」莫錦天輕笑一聲，深邃的目光看向她，「話說回來，今天還多虧你那句寧拆一座，不拆一樁婚的奇妙言論！」
涼歌沒有去深究他眼眸裡那抹怪笑，只是心裡煩悶，腦海裡全是韓少偉那冰冷的眼神。
從前，不管如何，他的眼神都是溫暖的，哪怕是不開心，也不會如此陌生。
「你知道舅舅叫我上樓去是什麼事嗎？」沉默了半會，莫錦天再次開口。
涼歌狐疑，但還是平若無其的回答：「我又不是你們肚子裡的蛔蟲，哪知道……」儘管淡定，她言語還是有些不當，細聽的人不難聽出那語境裡的焦躁。
莫錦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厭煩的繼續說：「舅舅向我問了你的出身背景。」
「問我的出身背景？」涼歌一陣奇怪，不過很快找了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像你們這種大家庭，最在乎的就是這個吧。」
「聽你這語氣，倒挺適合做莫家的媳婦了，那陰陽怪氣的語調，跟我媽極其相似！」莫錦天故意笑話她，根本沒注意到她表情裡的異常。
涼歌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佯作睡著，儘管心中堵得慌，她也不會選擇在莫錦天面前流眼淚。
她看電視劇時，看到感人片段，眼淚很輕易便掉下來，但面對困難，她很難再流眼淚，好像那些眼淚在那個拮据的家庭，還有在韓少偉離開後，便已經流盡了。
儘管偶爾會被莫錦天一些言語刺激到，那些眼淚也頂多是偶爾。
車子抵達錦園後，莫錦天說有事出去一趟，便調轉車頭離開了。
李嫂前來迎接，打開複合式大門，走過滿地植物的青石小路，竹林傳來的涼風，吹在臉頰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卻沒有半點冷意，她站定腳，對李嫂說：「李嫂，您先進去吧，我想去那邊坐坐。」
「好吧。」從涼歌一下車，李嫂就沒見過涼歌笑過，所以她也不好再囉嗦什麼，聽命的回了別墅。
路燈灑下的光芒落在青翠的竹葉上，像閃亮的生命力在舞動，涼歌走到竹林深處，感受著涼風習習，心間的愁緒如同那些風吹拂竹葉的聲音，絲絲縷縷，挑人心弦……
在竹林深處逗留了大概兩個小時，淡黑色的雲彩徹底被黑暗吞噬，儘管涼歌頭頂的燈色無比鮮亮，也照不通透密密麻麻的竹林，正如她的心，越想趨近安和，越難告別曾經。
涼歌回到客廳，李嫂正握著聽筒，她安靜走過，前腳剛邁上樓梯，便聽見身後李嫂揚聲說：「少夫人，錦少爺說今晚不回來了。」這樣的話涼歌還是頭一次聽到，倒不是莫錦天頭一次夜不歸宿，而是在那麼多的夜不歸宿後，第一次打電話回來告知。
「嗯。」涼歌回之一笑，叮囑李嫂：「您也早點休息吧。」
涼歌繼續上樓，又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唉，這錦少爺老是出去，才結婚多久啊……」
不知道是李嫂無心之說，還是特意說給涼歌聽的，涼歌只是頓了頓腳，繼續上樓。
其實莫錦天回不回家對她沒多大影響，反而這樣還讓她能睡個清閒覺，可是失眠的毛病太嚴重，她總是在凌晨兩三點才睡去，第二天就睡不醒，才會在莫錦天那裡落得個懶蟲的綽號。
洗去這一天的疲憊，涼歌窩在床上，翻看已經過時的手機，握住手機才想到這手機的來歷。
她對電子產品一向沒什麼研究，記得那會兒剛剛從桐鄉出來，韓少偉用他一個月的生活費為她買的這部手機，在那會兒這部手機還算時興，當時她感動得一塌糊塗，但口上還是責怪他太鋪張了，韓少偉還笑話她跟個老媽子一樣囉嗦。
如今，物是人非。不過，這部不再時興的手機，不正印證了他倆的感情嗎？
自從嫁給莫錦天，這個手機一直呈關機狀態，好在莫錦天還算尊重人**，手機放在梳妝台上，他也沒有去過問，不過反念一想，莫錦天對她沒有任何感情，哪有閒心管她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按下了開機鍵，不知是充滿好奇，還是思想的夾角里存留了一份不切實際的念想。
明知道他已經選擇了別人，而且還那麼義無反顧，慕涼歌，你究竟在期待什麼！
開機畫面是一朵鮮艷的玫瑰，象徵著濃烈的愛情，雖然還是以往那麼妖艷，那麼熱烈開放……
她的手機號碼一直沒變，打開手機全是好姐妹金菲兒發來的信息，全是擔心她之類的話，還有追問她去了哪裡……難怪上次在咖啡廳她那麼氣急敗壞，她一遍一遍的看著那些短信，眼裡有淚水顫動，只有在經歷傷痛後，才能明白誰對你最好，這句話，她現在才深深體味到。
上次莫錦天送給她一個手機，她只是在約見金菲兒時用過，之後一直放在那裡，這兩個男人，一個陌生卻是最親密的關係，一個熟悉如今卻是最陌生的人。
兩個手機左右手拿著，她抿著唇，隱忍的眼淚還是抵不住心裡的那份酸味，無聲的掉了下來。
「豆豆龍，我最愛的豆豆龍……」就在涼歌啜泣的時候，其中一個手機不住的顫抖，伴隨一陣鈴音。
她丟掉另一隻手機，抹掉眼淚，看清屏幕上的字碼，整張臉都僵了。
韓少偉！這算是心有靈犀嗎？她要接嗎？
昏黃的屏幕暗滅又亮起，涼歌猶豫再三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一顆心早已失去了頻率。
她只聽著，並不說話，電話那頭也是。
她以為是他撥錯了，正打算要掛斷時，只聽那頭傳來一陣沉重的歎息聲，糾得她整顆心都攥緊了。
「涼歌……」沙啞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入涼歌耳膜，聲音雖不動聽，卻牽起了涼歌每根神經，那陣痙攣像是在彌久思念之後，突然聽到心心唸唸的聲音。
她喉頭一滑，櫻唇咬的死死的，終是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她心裡像是塞了一塊石頭，硬邦邦的，那麼想要發火，卻還是沉默了。
「你在聽嗎？涼歌？」對方不死心的叫她的名字，叫得她的心快要撕裂了般，以為不會再有的眼淚又一次決堤，她討厭自己內心的懦弱。
「什麼事！」她一邊抹眼淚，一邊生冷說道。
越是偽裝，越是心虛。
她的一顆心繃得死死的，生怕下一秒就會哭出聲來。
「沒什麼事，看你過得那麼好，我也就放心了。」韓少偉明顯被涼歌冷漠的聲音驚到，沙啞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畏懼。
涼歌忍不住輕哼，「多謝韓先生關心，也恭喜你攀的高枝！」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打電話來，會是這一句話。
「涼歌，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但現在我們各有各的生活，你也……別太抓著過去不放……」韓少偉言語小心，生怕說錯半個字。
別太抓著過去不放？那言外之意不是在告誡她不要用過去的事情來阻礙他韓少偉追求幸福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