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20 文 / 邢嘉儀
「涼歌姐姐他們到了嗎？」剛到客廳，涼歌便聽見玲媛好聽的聲音，她唇角不由得漾開一抹微笑。
「看來你已經深入人心了。」莫錦天不由得一笑，瞟了眼面露歡欣的涼歌。
涼歌抿唇，看著房間裡豪華高貴的佈局，有種身處黃金屋的感覺，這種極其奢華的世界，與她的普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錦少爺，少夫人，請坐！」僕人切沏好了茶，禮貌招呼。
涼歌禮貌點頭，雙手因為緊張而攥出了汗，坐在身旁的莫錦天與她完全是兩種狀態，輕鬆恣意不說，品茶的樣子倒有幾分謙謙君子的氣質。
倒不是說莫錦天沒有君子氣息，而是經常用霸道且冷酷的面容示人，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漠感，這會兒安安靜靜，讓涼歌沒有時常懸著一顆心的恐懼感。
約莫十分鐘後，白色旋轉樓梯才出現了蘇玲媛的身影，一身明黃色的連衣裙十分打眼，讓坐在客廳的涼歌和莫錦天同時抬頭，朝那道亮麗的顏色看去。
「好漂亮！」驚艷的目光著陸在蘇玲媛身上後，涼歌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
莫錦天抽回視線，帶些譏諷說：「目光短淺！」
涼歌已經習慣莫錦天對萬物不看好的語氣，自動屏蔽那些不中聽的言語，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但很快，那抹微笑便被驚詫替代。
當看到立在蘇玲媛背後的高大男人，她雖有一剎那的震驚，但很快否認，只是長得像而已，誰知蘇玲媛立即叫了聲：「少偉，快點，帶你見兩位貴客！」
蘇玲媛的聲音裡全是欣喜若狂的味道。
那面容，那名字，涼歌再也熟悉不過。
如今的韓少偉已經不是和她在一起的樸素少年，此時的他已一身名牌，打扮絲毫不輸於她身旁的莫錦天，而曾經的青澀也因為這一身打扮而顯得高大且成熟。
她的目光像是張在牆上的釘子，死死地盯著尾隨在蘇玲媛背後的韓少偉，心中湧動著各種情緒，卻始終沒有勇氣上前，質問他為什麼無緣無故分手……
「電話裡邀請的那麼熱情，怎麼人一來就變味了。」蘇玲媛剛走到客廳，莫錦天便埋怨起來，那語氣活脫脫似愛吃醋的小姑娘，只是涼歌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話上，目不轉睛地盯著變化巨大的韓少偉。
「表哥哪裡的話，知道你們要來，別提我多高興！」蘇玲媛邊說著，便把身後的韓少偉拽上前來，大方介紹到：「這是我男朋友，韓少偉。」
如果長相和稱呼是碰巧，那姓氏一模一樣呢？涼歌的心突然冷卻，心中那些碰巧的認為全部泯滅。
始終埋著頭的韓少偉這才抬起頭，禮貌的與莫錦天打招呼，「您好，表哥。」
看得出來他表情裡的尷尬，還有聲音裡的顫抖，涼歌不知道這是他的心虛，還是對於有錢人的畏懼。
「咳……」莫錦天輕咳了一聲，禮貌性回握了下手，說了一句極其複雜的話，「這次的眼光不錯，看上去有模有樣的！」
莫錦天雖是對著韓少偉說，卻是說給蘇玲媛聽的。
也許是面子上過不去，蘇玲媛忙轉移莫錦天的話，拉住韓少偉的胳膊肘，嬌聲道：「少偉，這是咱們美麗的表嫂，快叫表嫂！」
韓少偉循著蘇玲媛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與一直緊盯自己的涼歌四目交對，但很快他便埋下頭。
涼歌嘴角的笑意在看到他那一刻便消失不見，臉上由驚愕變成失落，再由失落變成現在的嘲諷。
表嫂？多麼可笑的稱呼和關係。
她倒想看看，這個曾經的前男友是如何叫自己表嫂，又如何叫出口的。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後，涼歌的心就有些惶恐起來，倘若韓少偉真的叫她表嫂，那是不是代表分手成定局，而他倆的關係又從前男女朋友變成叔嫂關係……
想想就覺得諷刺。
「韓少偉，你到底怎麼回事，剛剛聽到表嫂他們要來，你在臥室磨磨蹭蹭老半天，害得我沒有第一時間去迎接，現在叫你喊聲表嫂，你倒是擺起架子來了！」見韓少偉悶不做聲，蘇玲媛在邊上急了，一大通數落扣在他頭上。
涼歌聽了，不由得好奇韓少偉是什麼反應。
她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語調對他說話，從來都是逆來順受，對他的一切指令，她都照聽不誤，可如今，蘇玲媛卻對他大呼小叫，他既沒了那火爆脾氣，還怕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這種落差，讓涼歌很快就有了答案，蘇玲媛是尊貴的大小姐，而她只是從鄉村出來的小姑娘，一個天生養尊處優，一個注定鞍前馬後。
「你好，認識你很高興……」在一陣沉默之後，韓少偉才抬起頭，說了一句聽似普通的問候，卻讓涼歌聽後百般不是滋味。
她深長的睫毛連同她的內心一樣，在疑惑，見到她，真的高興嗎？
他心底肯定在咒罵她的出現，還有那個他怎麼也叫不出口的稱謂。
「韓少偉，你到底咋回事！」蘇玲媛拽著韓少偉的胳膊不放，語氣和表情全是憤怒。
涼歌淡漠一笑，輕薄地回了句：「謝謝。」接著便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落在一身紫裙的蘇玲媛身上。
面對怒不可遏的蘇玲媛，韓少偉顯得特別恭敬，生怕再次觸怒些什麼，一個勁兒地賠笑，難為情的樣子，讓涼歌看了實在失望。
以前的他哪像這個樣子。
她喜歡那個乾乾淨淨，笑容陽光的高大男生，而不是眼前這個看著曾經的女朋友滿眼心虛，對其他女生言聽計從，面露懼色……
其實反過來想，她又何嘗不虛偽呢，那聲謝謝，遠比不過她心底的那股諷刺勁兒，她不是聖人，面對曾經像扔垃圾一樣把自己丟掉的人，她沒有怨恨是說不過去的，還要賠著笑，違心的說句感謝。
感謝他的背叛，還是感謝他讓她重獲新生後再一次身臨陷阱。
「表嫂，你別往心裡去，他就是這個倔脾氣，估計是看你長得漂亮，激動了，臉色都變了！」蘇玲媛一邊替韓少偉解圍，一邊向涼歌賠罪。
雖然對於他倆的關係，涼歌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但還是通情達理的說了聲，「妹妹不用這麼較真，心意到了即可。」
說完這句話後，涼歌真心覺得自己是畫蛇添足，越裝大方越奇怪。
「你表嫂哪有那麼小氣，別小題大做！」莫錦天突然發話了，接著對韓少偉說了句：「玲媛打小被寵壞了，任性了點，你別往心裡去。」
莫錦天說這話的時候，十足的長輩語氣，倒讓涼歌刮目相看，不過想到安撫的對象是韓少偉，她那一瞬的好感一下子都沒了。
「謝謝表哥。」韓少偉唇邊展露出一抹笑，感謝之餘，不忘誇讚蘇玲媛，「玲媛是我見過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說什麼我都不在意。」
接著，旁若無人的在蘇玲媛額頭上親吻了下，那幸福的畫面，印在涼歌眼底，如同在火爐上炙燒過的烙鐵，灼得她眼球脹痛。
「你噁心不噁心！」蘇玲媛口上責備，卻是滿面竊樂。
「那就好，但願你倆是奔著結婚去的，而不只是玩玩。」莫錦天嚴肅著臉，繼續用長輩的口吻提醒。
蘇玲媛滿面羞澀之後，才吩咐傭人去準備晚餐，卻被莫錦天拒絕，「我們只是過來看看，並沒有要在這裡用餐的意思。」
對於莫錦天突然的不賞臉，涼歌也不明白其中意思，只是暗暗祈禱快點結束這狗血的場面。
「表哥，你可是我的救命神啊，你要是就這麼走了，我和少偉的婚事找誰幫忙呢！」蘇玲媛著急了，往莫錦天身邊一坐，再晃動他胳膊求救。
婚事？難道他們要結婚了！
涼歌驚愕，忍不住瞟了韓少偉一眼，見他表情帶笑，一副開心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為她在場而變得尷尬。
雖然三個月沒見，但她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彼此身邊有了另一半，還成了親戚關係。
如果是命運的安排，這是巧合，還是捉弄？
金菲兒說得沒錯，男人一旦變了心，他哪記得共患難的日子。
這話雖然是她從她父親身上總結出來的，但現在用在韓少偉身上一點不為過。
她和韓少偉是在高二的時候認識的，但那時候兩人並沒有深交，只是通過白璐提起她這個俊朗且品學兼優的表弟，到高三的時候，他向她表白，涼歌一直喜歡乾乾淨淨高高大大的男生，所以就答應了他的示愛，兩人開始戀愛，童話般的愛情故事就此展開。
韓少偉比涼歌高一屆，所以涼歌高考那年，韓少偉從冰城來到她的學校，說要帶她走，與她共創未來，雖然這樣的甜言蜜語太過聲勢浩大，但成天遭受孫玉梅譏嘲的涼歌早已產生了厭學情緒，倒不是她不愛學習，而是好賭的孫玉梅把家裡的錢輸得精光，經常罵她是掃把星，如果不供養她讀書，家裡不會拮据成如此，又想到常年臥病在床的父親，她乾脆心一橫，與韓少偉來到了如今這座城市，冒著與家人決裂的風險，與他相隨。
「表嫂，你快幫我向表哥說說好話！」涼歌正回憶入神，蘇玲媛突然搖醒她。
涼歌有些尷尬，隨即看向莫錦天，剛準備開口，卻被莫錦天搶了先，「看在你表嫂的面子上，我暫且救你一次！」
「真的！」蘇玲媛歡喜得難以置信。
莫錦天懶得點頭，隨後甩了個冷酷輪廓給蘇玲媛。
「表嫂，真羨慕你和表哥，可以自作主張結婚……」蘇玲媛突然變得憂傷起來，翹著粉唇，可愛的像個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蘇玲媛是韓少偉的現女友時，她竟對蘇玲媛沒有反感，雖然有一些難過，那也是針對韓少偉的不辭而別。
她明白兩個人戀愛並不是一輩子廝守，但離開的時候連一個理由都沒有，未免太沒有風度。
涼歌不免難為情，安撫道：「只要兩情相悅，沒有過不去的坎。」
只是一句無心之話，卻意味深重，讓不同的人聽了有不同的感觸。
她知道莫錦天一定會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因為她是基於蘇玲媛的問題作的回答，似乎在說，她與莫錦天的結合，是出於兩心相悅。
可對於韓少偉，那句話肯定是諷刺吧，他們曾經兩情相悅，卻沒有邁過那個坎。
「表嫂說得對，只要我和少偉真心相愛，爸媽一定會同意的！」聽了涼歌的話，蘇玲媛充滿信心的說了句，接著挽著韓少偉的胳膊坐下。
涼歌保持著唇邊的笑意，雖然笑得有些勉強，但還是希望蘇玲媛的願望能夠實現。
對於這個早上見過一面的女孩，她一見如故，總覺得彼此之間存在著什麼聯繫，如果這層關係就是最好的解說，那麼這樣的結果，她也認了。
「會下棋麼？」莫錦天哪是閒得住的人，在蘇玲媛七嘴八舌後，對韓少偉問道。
涼歌不由得看向韓少偉，複雜的心情，讓眼神變得兵荒馬亂起來，雖然一心在告誡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他，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見莫錦天主動開口問他，韓少偉有些意外，欣喜之餘，竟回答會。
涼歌驚愣，內心狐疑，他什麼時候學會下棋的？
「那好，我們下幾盤！」莫錦天興致大發的樣子，站起身，便往棋局走去。
「既然你們下棋的話，我帶表嫂去樓上看看！」蘇玲媛歡喜的拉起涼歌的手，朝下棋的兩人說到。
莫錦天沒有回答，只是韓少偉轉過臉，朝蘇玲媛贊同的笑笑，目光所及之處，順便看了涼歌一眼，但很快便抽回，雖只是蜻蜓點水，卻擾亂了涼歌心跳的節奏。
「表嫂，這是我跟少偉的結婚照，瞧瞧，好看不？」一進房間，蘇玲媛獻寶似將照片拿出來給涼歌看，那語氣和表情簡直可以用狂喜來形容。
看著照片上的一對璧人，涼歌有些恍惚。
照片中，兩人歡笑相擁，臉對臉，側面輪廓看上去唯美且親密，都說幸福的女人笑起來美得如花，從照片裡來看，蘇玲媛就是一朵美麗的花，而韓少偉就是助力她燦艷開放的養料。
如果說這叫做幸福，那他們共同經歷的歲月又算什麼呢？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很美。」涼歌由衷的讚歎，然而笑容，看起來卻有些苦澀。
被幸福包圍著的蘇玲媛哪會注意到涼歌情緒裡的細微變化，翻完照片，又興致勃勃地給涼歌翻出韓少偉追求她時寫下的情書。
涼歌內心一陣酸味翻攪，四年來，她給他留過的紙條無數，卻不曾收到他寫給她的情書。
雖然第一次告白挺浪漫，但僅此一次，比起那一疊厚厚的情書，那些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他對你真好。」涼歌笑笑，平靜的說了句，卻酸楚連連。
或許涼歌的落寞太過明顯，蘇玲媛不禁起了安慰之意，「表哥對你也好啊，我從未見他帶過女孩子回家，而且還原因娶她的，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玲媛的可貴之處就是善解人意，懂得考慮他人感受，說的話，聽起來也讓人歡心。
她想，韓少偉喜歡她也在情理之中，雖然有埋沒自己的意思，但他們在一起是因為深愛對方，那她何不灑脫祝福呢，更何況，她已經嫁給了莫錦天，有什麼資格對過去傷春悲秋，對這段感情論一番對錯。
「但願如此。」但願最後的最後都是皆大歡喜。
「你和表哥，我和少偉，都會一直在一起！」蘇玲媛拉住涼歌的手，依附在她身上，好像小妹妹朝大姐姐撒嬌般，嬌聲道。
這樣的願望，涼歌哭笑不得，她與莫錦天之間，怎麼會一直在一起呢？
「你和少……他認識多久了？」涼歌差點喊出平時對韓少偉的稱呼，好在及時改口。
她像是一個竊取人家私密的好奇者，知道這樣有些不對，但還是禁不住好奇往裡鑽，而這樣的後果往往是慘痛的。
「認識快一年了吧，他追了我足足半年，我才同意！」蘇玲媛一把拾掇拿出來的情書，一邊幸福洋洋回答。
認識一年，追了足足半年！
像被木棍敲過的頭腦一陣暈眩，涼歌整張臉徹底僵了。
這麼說來，從韓少偉實習開始就已經變心了？
涼歌發現，越想做到成全，卻越難說服自己那顆不甘的心。
四年來，她像保姆一樣照顧他，用她的話來說，只要你好好學，畢業後找到好工作，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可她值得嗎？
「表嫂，你怎麼了？」見涼歌臉色不好，蘇玲媛擔心起來。
涼歌收起臉上的難過，輕聲說了句沒事，目光便落在兩人深情相擁的照片上，那種極力想要撇掉，又忍不住去回想的複雜心理，折磨得她一顆心生疼。
「蘇小姐，老爺和太太回來了，叫您下樓一趟。」嬌俏的傭人敲門相告，涼歌才清理了下混亂的思維，同蘇玲媛下樓。
「錦天的棋藝精湛啊，這把我輸了！」還在樓梯口，涼歌便聽見一陣沙啞且歡快的聲音，顯然不是出自韓少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