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溫陽 文 / 小兔崽子
承明宮的日子,簡單到極致。
每日除了坐在門檻邊等日出,便是坐在門檻邊等日落。
一日三餐都有一個小宮女按時送來,每每林不及想拉住她問上兩句,她卻總是放下食籃就面無表情的走開。
看著牆上劃下的正字,這已經是第六天了。
除了頭一天晚上楚夫人曾與她發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交談,之後她就再沒見過她。
偌大的承明宮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可她知道她在,只是不願見她了。
在想盡一切辦法後,她悲哀的發現,這裡真的別無他路了。
她不明白昭陽公主為何要這樣對她,不明白楚夫人為何會對她額間的那個硃砂記那樣痛徹心肺。
她不敢想爹爹知道後會如何傷心,也不敢想少爺他會不會難過。
從未覺得一天如此漫長,如此難挨。
希望,是從絕望中開出的花。
只要還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她這樣對自己說。
漸漸的,她不再哭泣。漸漸的,她開始獨自料理承明宮。
可在這龐大殿宇前她渺小的如一粒塵埃,光是那一院的雜草就讓她煩惱不盡了。
所幸她的時間很多,多到可以慢慢、慢慢的收拾好一切。
人一旦有事忙,日子也就好過一些了。
她每日不停的忙碌,偶爾忍不住潸然淚下時,總是盡快得抹乾眼淚,然後比之前更賣力的幹活。
如此一日下來,她總是累得連腰都快直不起來,一挨床就沉沉睡去,再不用去想那些讓她揪心傷感的人與事。
眼見得夕陽西墜,一日又將過去。
看了一眼日見清爽的庭院,林不及用袖子抹了抹滿頭大汗。
走到井邊洗了洗手,就聽見宮門崩崩崩的響了三聲。
她連忙將手在裙擺上擦了擦,剛走一步就覺得頭暈目眩。
崩崩崩,又響了三聲。
強忍著不適,趕到門邊,打開門上的一扇小窗,依舊是那個小宮女。
接到沉重的食籃,割了一日草的手臂顫抖的幾乎拎不穩。
她勉力提起,堆起滿臉的笑剛想與那小宮女問上一問時,崩的一聲,小窗已重重關上了。
無奈得歎了口氣,林不及艱難得挪回大殿。
點起一盞燈燭,小心得將飯菜分成了兩份。
奇怪的是,這裡雖然荒涼,沒有人跡,但日日的吃食都是極精緻的。就連附馬府中,老爺夫人的膳食似乎都遠不及此。
她端起小碗,就著一點青菜填了填肚子,便重新將飯菜放回食籃中保溫。自己則按著腰,步履維艱得往小屋中挪。
吱呀呀,一聲朽木聲響。
屋門被緩緩推開,這裡是她自己收拾了一處簡陋所在。
摸著夜色,她和衣爬上了一架破舊的木床。
除了床架上斑駁的漆跡,只有那精美的雕工顯示著這裡曾經也是何等的金碧輝煌過。
勞累了一天,她已累得精疲力盡。剛要翻身睡去,卻被耳邊一陣微痛嗑醒。
往耳邊摸了摸,那裡是一枚月牙小墜,即使不用看她也能想起它美麗的玉色,還有那個驕傲的人。
淚,無聲滑落。
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軟弱的心,在黑夜中一觸即潰!
她死死咬著唇幽咽難停,終是在哭聲中疲憊睡去了。
夜,仍在繼續。
月,依舊獨照。
吱呀呀,又是一聲門響,一個水藍色身影跨進門來,逕直走向了床邊。
輕輕抱起那個滿臉淚痕的人兒,拂去她額間被汗水沁透的發。原本神采熠熠的小臉此刻卻憔悴不堪,那雙纖如嫩筍的柔荑也已變得有些粗糙。
握起那雙手按向胸口,疼如刀絞的痛楚在心頭堆積。
攬她入懷,掌心中無數水藍色銀光奔洩而出,如泉般湧入她的掌中。漸漸的,她的臉色開始紅潤。原本微蹙的愁眉也漸漸舒展,咕噥了一聲,好似沉夢正酣。
「你果然來了。」
忽然,一個略帶酸楚的聲音悄然響起。
銀光緩緩收住,屋中再次恢復黑暗。
沒有任何回答,楚辭抱起林不及向外走去,眼中別無他人。
「你就這麼不願與我說話?這麼不願看見我!」同樣身著水藍色裙衫,甚至連細節處的紋飾都一模一樣的女子淒楚得痛喊。
黑暗中,誰輕輕歎了一聲。
「溫陽。」時隔經年,再一次聽他喚她的名字,她以為早已恨透的心卻仍隱隱悸動。
原來,她還是如此深愛著他啊。
「不要再執迷不悔了。」他道。
「執迷不悔?」溫陽哭著笑了笑,「是啊,我是執迷不悔。我永遠都無法忘記初見時的你,無法忘記你曾經那樣溫柔的對我笑。我總以為你會成為我的附馬,甚至整個帝國都這樣以為。可是你卻當面拒絕父皇的賜婚,你令我蒙羞,令整個皇室顏面掃地!」
話及此,她怨恨得盯向楚辭,可只一眼又化作為了滿目的哀淒,「你走以後,我發了瘋一樣四處找你。父皇說你是天上的鷹,是水裡的魚,不會也不該被拘在小小的宮殿中。可我不甘心!我日日纏著父皇廣派人手,鬧得滿城風雨。最終,連他也不願再幫我找了。不要緊,我自己找!我偷溜出宮,走遍了京城大街小巷,我甚至去了翠微山,可你卻一去無蹤了。我想要去更遠的地方,父皇大罵我瘋了。他將我禁足在這承明宮中,讓我靜思已過。可我有什麼過?我只不過是深愛著一個值得我愛的人,這有什麼錯!」
不知是不是她的聲音太大,林不及無意識得掙扎了一下。楚辭忙將她更加穩穩得抱住,舉步向門外走。
「你別走!我不許你走!」溫陽衝過去攔在面前,聲淚俱下。
「我知道你不愛我,你只愛她!在我看到她額間的那個印記時我就知道了,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在她整個哭訴的過程中,楚辭的目光始終落在懷中人的臉上,那樣的專注和小心,令她心如刀絞。
「如果你肯這樣看我一眼,那該多好。」她哀哀哭泣。
不大的小屋中沉默如冰,好一會,楚辭終於收回視線,毫不迴避得看向溫陽,平靜得道:「是的,我只愛她。」
「我可以允許你納妾,我甚至可以允許她與我平起平座!我可以給你她給不了你的一切,只要你想,我可為你做任何事情!」她伸手去捉他的衣袖,卻撲了個空。
楚辭淡淡得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以後不要再見了。」
說完,他抬腳跨出了門檻,不急不徐得向宮門走去。
身後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笑,溫陽跌跌撞撞得追了出來,她大聲道:「你帶不走她!她出了這道宮門就會死!」
楚辭腳下未停,恍如不聞。
「如果有一點辦法,我那個最賢良的好妹妹不會把她送進宮來!如果你有辦法,就不會允許你最愛的人這樣被人算計!你忍了這麼多天,只是因為你怎麼也沒料到她會被安排在這承明宮!你現在忍不了了,是因為你看她受苦比自己受苦還痛千倍萬倍!你不想與我見面,卻又半點也放不下她。楚辭,我知道我攔不下你,但我有一萬種方法讓她乖乖回到這承明宮來,你信嗎?」
皇家行事,不外乎生殺予奪。
即使自己能護得她一世周全,可她畢竟仍是一界凡人。
是凡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放不下,捨不得。
若是因此牽連了她那塵世中的爹爹,或是禍及沈家……
想起沈遠浪,又看了一眼她耳畔的月牙小墜,楚辭駐足轉身。
「你要如何?」
溫陽笑了,可笑得比月色還要慘淡幾分。
她道:「我可以保證她在宮裡的安全,我也保證不會傷害她,我只要你把她留下。」
「為什麼?」
「因為,只要她在,你就會來這承明宮。只要你來,哪怕不見,我也會覺得日子不那麼難挨了。」
給讀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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