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您是楚夫人嗎 文 / 小兔崽子
冷月如鉤,冰冷涼薄。
朱磚高砌的宮牆將天也劃成了一塊小小的四方,塵世在這裡淡去,喧鬧永不涉及。
林不及環視著四周齊膝高的野草,簡直不敢相信宮中還有這樣的所在。這裡的荒涼與皇宮的輝煌,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公公,這是哪裡?」她膽怯地問。
今日隨公主歸寧,本是下晚就該回轉的。可臨行前公主說有件東西命她去取,於是一個白髮勾背的老太監便顫危危得將她領來了這裡。
眼見得暮色四起,林不及惴惴不安。
老太監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這是承明宮,以後啊,你就在這裡當差了。」
「嗯?」林不及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當差?」
「是啊,這承明宮雖然不比別處熱鬧,但冷清有冷清的好處。有公主的關照,不會有人來為難你的。」
晴空中陡然一個霹靂,震得林不及六魂無主。
「公公……你的意思是說,我今天不能出宮了嗎?」她顫抖著問。
「不是今天,是每天。」老太監道,「不過你放心,在這裡挨上幾年,等你年歲一到呀,自然就會被放出宮啦。」
猝不及防的變故,驚得她瞠目結舌。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如泉湧,「公公,公公!求求你,放我出宮去吧!我爹爹還在家等我呢,求求你了!」
見她哭得可憐,老太監也心生惻隱,安慰道:「傻孩子,進了這宮門哪裡還得出去?安心在這裡好好熬著吧,總有出頭之日的。」
說著,他轉身又顫危危得向宮門走去。
林不及慌忙爬起來跟上,卻被戍衛一把推栽在了地上。
沉重的宮門隨著老太監的一聲歎息重重關上,絕望撲天蓋地壓將下來。
她再次撲過去,不管不顧得拍打宮門,哭嚷著直到雙手紅腫。
可回應她的除了夜的靜謐,和草叢中響起的幾聲蟲鳴,空蕩蕩的再無其它。
她滑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淚水如瀑布般落濕胸襟。
孤星冷月下,朱紅宮門前,傷心人淚灑傷心地。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方從突如其來的驚恐中緩過神來。
打量了一下冷清黑暗的四周,她隱隱想起戲裡常說宮中有個地方叫冷宮。那裡常年陰冷晦暗,蛛絲盤結,不見天日。
難道這裡……就是冷宮?
她抽噎著起身,強忍著不安沿著野草叢中已難辨方向的小徑向殿宇走去,想尋一尋還有沒有其他出路。
沒有一絲燭光的宮殿在夜色中看來更加昏暗蒼涼。
「有人嗎?」她乍起膽子向內輕喚,悄無回聲。
「有人嗎?」又喚了一聲,她向殿內走去。
依然是萬籟無聲,靜到極致的大殿空曠得似乎都能聽見她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這樣的極靜讓她恍恍中更加不安起來。
看起來,這裡真是名副其實的冷宮啊。
又向內走了幾步,她瑟縮得不敢向前。比起殿內的黑暗她更想盡快回到院中,起碼還有一抹月色。
就在她剛要轉身退出去時,叮的一聲弦響幽幽蕩進了耳中。
是誰?!
她嚇得一把摀住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心突突得跳。
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那弦響一聲未靜,再起一聲,此起彼伏,幽遠卻清晰。
漸漸的,林不及狐疑起來,又漸漸的,從這份狐疑中生出驚喜。
她慌忙起身,顧不上黑暗,向那個聲音跌跌撞撞的尋去。
那是春日宴!
對,她不會聽錯!那是楚先生曾彈過的春日宴!
猛然想起早上臨行前,楚先生曾對她說過,「別怕,一切有我。」
難道他早就知道她會身陷囹圄,現在來解救她的嗎?
再來不及細想,她一路飛奔至後院。
隔著一扇破舊的宮門,她瞧見後院的一株玉蘭花樹下,一方石案。一架古琴前,背坐著一位水藍色輕紗束腰的女子。
如瀑的黑髮披洩身後,有月華下看來,纖弱得似一片柳葉,柔若無骨。
清麗的音色從她身前的石案上流洩,正是春日宴的曲調。
可不知為何,她指下的曲子比之楚先生更加哀怨悱惻,令人潸然。
一曲終,林不及已忘了身處何地。她呆呆得看著那個背影,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從心中滑過。
「請問……」她驀然開口,打破了一方平靜。
那女子幽幽轉身,顯然也是有些微驚會有人在此。
她薄唇微斂,如水的眸光中略帶研判,倒讓那雙愁如秋水的臉上有了一絲生動。
看著她一言不發的注視,林不及咬了咬唇,壯起膽子遲疑得問:「請問您是楚夫人嗎?」
一言落,恍如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應。
林不及有些失望,又有些抱歉,小聲道:「對不起,打擾您了。」
她全然忘記了她正身處冷宮,也忘記了她面對得可能是哪位妃子。
她轉身就走,不想再打擾她的寧靜。
可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一個略帶顫抖的清躍之聲在身後響起,「你……你認識楚辭?」
按歸寧之禮,女兒可在娘家留宿。
短則數天,長則月餘,以示女兒不忘養育之恩。
但一則沈達浪可能隨時遠征,想著小兒女日後聚少離多,皇帝陛下特特允了她當日回府。
二則林不及初入宮,若是沈遠浪得知大鬧,只怕不好。惦記著此事,故而昭陽也早早請旨回府。
浩浩蕩蕩的歸寧車馬向沈府進發,當中的一輛四馬齊駕的香車中昭陽倚在沈達浪臂邊道:「也不知那丫頭現在如何了,今天我留意瞧了她幾回,真真是個好姑娘,不怪二弟動心。」
沈達浪摟過她的肩,歎道:「我與父母原也是同意的,只是二弟近來鬧的有些過。若還把她留在府裡,只怕比宮裡還危險。」
「她那樣的相貌心性,送進宮就安全了?便在父皇略打了個眼,咱們府裡怕是要出位娘娘了呢。」昭陽笑著拍了拍他的手。
「那倒真是害了她啊。」
「放心吧,我把她安排去了承明宮。只要裡頭那位不出來,父皇就沒機會瞧見那丫頭。也不必等她到年紀,只要二弟成了婚,我就設法把她再弄出來,到時,給她些銀錢安置了她與她父親。這樣即了了父母大人的心願,也成全了你對救命恩人的報答,豈不好?」
見她處事如此端詳,又事事為自己著想。沈達浪也不由笑道:「一切都依夫人便是!」
香車內,夫婦二人笑語不斷。
全不知沈府外立著一人,已是延頸舉踵得等了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