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沉夢 文 / 小兔崽子
回到竹寮時,月已中天。
任林不及如何勸說,沈遠浪都堅持下山回家。
對於他這樣在意她的清譽,林不及頗為感激。
看著他戀戀不捨而去,想起剛剛那番大膽而熱烈的情話,她滿臉滾燙。
又在風中佇立許久,直到那個人影消失不見,方回身進屋。
可剛一轉頭,就嚇了一跳。
只見漆黑的竹屋前影影綽綽的似立著一個人,正朝這邊望來。
凝神細瞧,卻見那人水藍長衫,纖瘦修長,如入了定般一動不動。
她訝異得道:「先生?」
楚辭微微一笑,「回來了?」
「我……」林不及下意識得往山路看了一眼,心又開始呯呯亂跳,「我、我睡不著,起來走走。」
水藍色的身影隱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過了片刻,方聽他幽幽得道:「進屋吧。」
嗤的一聲,火折點亮了燭芯,黃澄澄的光映在那張清潤如玉的臉上更加溫暖柔和。
他道:「你重傷初癒,極易寒氣侵體,以後不可如此了。」
「唉。」她乖巧得應了聲,見他籠了爐火便忙將盛好泉水的茶壺遞了過去。
楚辭接過壺,不著痕跡得看了她一眼,只見那張小臉上仍是紅霞淺薄,猶未退盡。
嬌羞情怯的模樣讓他的心狠狠一空,面上卻仍是波瀾不興。
「身體好些了嗎?」他問。
林不及看著火舌舔燒壺底,心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已經好多了呢,先生你呢?還好嗎?」她關切得問。
楚辭微笑道:「都好,放心。」
他說放心,林不及就真的有種莫名放心的感覺。
似乎一直以來,只要在楚先生身邊,她總能感受到安穩和寧靜,就如同他那個人一般。
「先生,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我、我……」她欲言又止,細若蚊吟。
楚辭瞭然於胸,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停了停,又道,「你有個朋友很想見你,你去瞧瞧。」
「呃?」林不及順著他的手勢怔怔回頭,只見竹架上除了一隻竹筒別無它物。
她狐疑得走去捧起竹筒一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見一管清水中,有尾小魚游弋靈動。見她看來,它也搖頭晃腦得浮出水面,張大嘴巴一個勁得吐泡。
雖然體型相差巨大,可那艷如朝霞的鱗片和那張不停張合的嘴巴還是讓她不由自主得想到了那只紅鯉。
她看向楚辭,不敢置信得驚呼:「坐坐?」
楚辭含笑點首,款款起身走到她身邊道:「它也身受重傷,暫時只能拘在裡頭。好在已無大礙,就給你養吧。」
「嗯!」林不及連連點頭。
看著她歡喜不禁的笑臉,楚辭笑意漸濃。牽起她在一面銅鏡前坐好,解開了被夜風吹得凌亂的髮髻。
他輕執竹梳,慢攏青絲。
看著鏡中身前只顧低頭逗魚的玉人,恍惚中似重溫舊夢。
只是當年鏡前的兩情繾綣,如今卻如鏡花水月,一碰就碎。
忽覺得髮絲牽扯,林不及這才後知後覺得抬起頭,正瞧見銅鏡中那張黯然神傷的臉龐,不由輕喚:「先生?」
楚辭驀然回神,旋即一笑,恢復如常。
「先生,我自己來吧。」
「無礙。」
尚對男女之情一知半解的她,並不覺得讓一個男子綰髮是件多麼羞臊的事。
見他堅持,她也樂於坐直身子,方便他打理。
髮絲在指間靈巧婉轉,輕盈盈得挽成了一個簡單又別緻的髮髻。
那是連她都沒見過的髮式,原本清麗的臉龐憑空出了一絲嫵媚,燈燭下更顯婀娜。
她驚訝得想要回頭,卻被兩隻微涼的手又挪了回去。隔著銅鏡,她看見一根簪別在了發間。
那是一根通體翠綠的簪,非金非玉。斷生枝節,倒似是一竿細竹,卻玲瓏剔透的玄妙。
「先生,這是什麼?」她看著鏡中不似往日的自己,撫了撫那只簪問。
楚辭深深看她,「這叫沉夢,你入睡時戴上它,自可一夜安枕。」
林不及忙轉過身來,又聽他道:「我曾答應過林老先生,一定盡力醫治你的夢魘之症。沉夢雖不能除根,但你先戴著,等我日後再慢慢得另尋它法吧。」
林不及聽了低下頭,悶聲道:「先生,你屢次救我還這樣費心,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樣的道理她從小就懂。
可面對楚先生時,她覺得,他是泉,而自己才是那滴清水。
滴水何以報湧泉?她很苦惱,也有些羞愧。
看著她侷促不安得坐在身前,楚辭生生壓下一股要攬她入懷軟語安慰的衝動。
聽得火上的泉水終於翻滾,咕嚕嚕得冒起熱氣。
楚辭心中微澀,唇邊卻淺笑依然,道:「那就……為我泡杯茶吧。」
翌日清晨,沈遠浪趕了大早。
喜氣洋洋得爬上了萬竹山,遠遠瞧見林不及站在院中喂光光,忙三步並作兩步得趕上去。
「收拾好了嗎?」他湊在她身邊問。
林不及冷不丁嚇了一跳,忽又想起昨夜的情形。饒是如何的不經世事,也不禁紅了小臉。
頭一回扭捏著避開了他的目光,小聲道:「收拾好了。」
光光看了看二人,渾身一個冷顫,叼起鴨子溜溜跑開了。
「這傢伙!」沈遠浪笑罵,又道,「那走吧,我們回家吧。」
見他雖然高興,卻不似昨晚的柔情倦戀,倒讓林不及緊張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她道:「楚先生回來了,我去問問他要不要一起。」
「呃?楚先生回來了嗎?那你去取包袱,我去問他。」
林不及略想了想,答應著走了。
沈遠浪敲開竹門,果見楚辭立在門後,卻比月餘前瘦削了許多。
他恭敬得道:「楚先生,我來接不及回家,您與我們一道嗎?」
楚辭微笑搖頭,「我還有些東西未來得及收拾,你們先行,我隨後就到。」
沈遠浪點點頭,想了想又向他深深一揖,道:「楚先生,多謝。」
他這一謝,莫名其妙,可楚辭卻心知肚明。
他仍是笑意不改,微微還禮,「公子客氣了。」
正說著,林不及已拎著一個包袱走了出來,沈遠浪忙接在手中又說了楚辭不能同行之由。
林不及道:「先生,我幫你收拾吧。」
「不必了,你先回去打掃一下秋靜苑,想來也許久無人去了。」他淺笑拒絕。
林不及笑應道:「唉,那我們先走了。」
目送著二人徐徐下山,一個謹慎體貼,一個莞爾嫣然,楚辭漸漸斂去了微笑。
葡萄君晃悠悠得走到門邊引頸一看,道:「她這一去可是小船入大海,凶多吉少啊。」
楚辭回到案邊坐下,道:「無妨。」
「人自然是無妨,可心……」葡萄君挑了挑眉,「你真要拱手相讓?」
楚辭端起茶盅,鼻尖處縈繞著她昨夜指上殘留的餘香。想起她剛剛的嬌羞憨態,心中隱隱作痛。
他默了默,聲如細絲得道:「她……喜歡他。」
給讀者的話:
最近總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唉,求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