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柳眉的絕境 文 / 小兔崽子
院外竹影映入紗窗,滿屋裡陰陰翠潤,幾簟生涼。
沈遠浪坐在椅中,看著蹲在一旁的林不及,默默不語。
半月不見,她好像又單薄了許多。一襲淡黃的千水裙纖腰輕束,顯得人比黃花還瘦了。
她手中不停忙碌,兩彎新月般的小眉微微蹙著,籠得額間的那抹硃砂紅更加明艷。
「這是什麼?」他伸手觸去,那是一個如小篆寫就的林字,卻是從前不曾有的。
「嗯?」林不及疑惑得也向額間摸去,方恍然道,「我也不知,洗也不洗掉,就隨它了。」
誰知她伸的突然,沈遠浪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便蜻蜓點水般碰到了一起。
沈遠浪不由自主得去握那手,可剛一用力,將將敷好藥的傷口又裂了開來,疼得他哎喲一聲。
一早上都在大喜大悲的情緒中,這會子才發覺光光那一爪子著實厲害。
「哎呀,剛弄好的,又裂開了!」林不及忙捧著他的手察看,新月小眉皺得更緊了。
「沒事,養兩天就好了。」見她緊張,他心裡很高興,嘴裡卻安慰道。
「撓得這麼深,怎麼可能兩天就好?」
「我說能好就能好。」
林不及聽了,仰起腦袋瞅他,道:「少爺,你就是喜歡強嘴。」
這樣的話她從前是斷不會說的。
只是經歷了那樣一番生死後,她方覺得,人還是應該順從內心而活著。
生命那樣脆弱,可能無聲無息間就會突然消逝。
所以,能在有生之年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
珍惜時光,珍惜他人,也珍惜自己,才是她現在最大的心願。
沈遠浪圓了圓眼打量她,道:「幾天不見,你倒學會頂嘴了?」
說著就欲起身,反被林不及捺下,道:「少爺,我在給你包紮傷口呢,你能不能懂點事?」
侉嚓,沈遠浪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他瞠目結舌得瞪著她,哆哆嗦嗦得道:「你你你,你再說一次!」
林不及無奈道:「少爺,你能不能安靜點?趕緊包好,該吃飯了。」
從未見過她這等淺嗔薄怨的模樣,倒比從前的溫潤殊麗中別添了一番清艷柔媚。
那副掛在白嫩耳垂上的小銀葉墜輕輕一晃,晃得沈遠浪立刻偃旗息鼓,意動神搖。
他溫順得像隻貓,安靜坐好,任由那人兒手中翻飛得包紮繃帶。
他覺得,她這樣,很好。
忙活了好一會,當繃帶服貼得在掌中纏了個結後,林不及終於仰起臉笑道:「好了。」
她抬頭抬得太快,沈遠浪被那笑臉猝不及防得一燙,頓時面紅耳赤,心跳如雷。
他尷尬得別開臉,抓起桌上的信紙看了看,道:「這是什麼?」
「嗯?喔!是爹爹給我的回信,我怕他著急昨天讓光光跑了一趟。」
「難怪了。」沈遠浪點頭,又問:「這個好是什麼意思?」
林不及接在手中瞧道:「就是一切都好的意思。」
正說著,光光懶洋洋得晃了進來,小雀依然立在它的腦袋上。
跟沈遠浪你追我趕了一上午,又與小雀玩鬧了這許久,眼下已是前胸貼了後背。
「光光。」它無力得叫了聲,示意林不及該給飯了。
「啊,該吃飯了,光光餓了。」林不及忙起身向它走來。
誰知光光冷不丁瞅見她手中的那張信紙,嚇得立刻如炸了毛的刺蝟,慌不擇路的又衝了出去。
伴著一聲聲慘嚎,一眨眼滾了個無影無蹤。
「它怎麼了?」沈遠浪詫異得問。
林不及也是摸不著頭腦,搖搖頭道:「算了,我們吃吧,給它留點就行。」
「它吃飯?」
「不吃,只吃肉。」
沈遠浪看著光光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喔了一聲。
一連數日,沈府上下都感受到了二少爺的好心情。
雖仍是日日的早出晚歸,臉上卻是神采飛揚的,大不同往日了。
這日清晨,趙老頭遠遠瞧見他腳下生風的朝這邊走,忙迎上去道:「給二少爺請安,少爺這是又要出去呀?」
「嗯!」沈遠浪唇角含笑,略應了應便翻身上馬,揚長而去了。
趙老頭目送他走遠,一扭身又瞧見了表小姐,忙又道:」給表小姐請安。」
柳眉朝沈遠浪去的方向望了望,問:「二少爺又出去了?」
「回小姐,剛走一小會呢。」
「嗯。」
說話間,一輛青篷馬車停在了門前。
雙蛾扶著柳眉登了車,又吩咐車伕行走的方向,便隨即鑽進簾內去了。
趙老頭也目送她們走遠,方歎道:「孽緣啊。」
離了沈府,沈遠浪去市集逛了逛,備了些東西後方才打馬往萬竹山走。
及至到了山腳也已是日上三竿了,將馬仔細得拴在竹上,便三步並作兩步得朝上爬去。
好容易趕到竹寮時,光光已站在院門前等得十分不耐煩了。
見他來了,便將屁股朝他晃了晃,堵在門前不肯放行。
沈遠浪從鼓鼓囊囊的包袱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到它前面,光光哼哼嘰嘰得表示看不上。
只得又掏出一個,見它還是不甚滿意的樣子,便陪笑道:「今天只有這些了,還有一隻留給不及,明天再多帶幾隻給你?」
聽他這樣講,光光才勉強挪了挪身子,放他進來。
林不及聽著動靜早出來了,立在竹階笑道:「少爺,別讓它吃那麼多,會撐著的。」
光光啃得正香,忽聽這一嗓子,以為她又要來奪燒雞。忙嘴裡叼上一隻,前爪抓住一隻,用三條矮蹲蹲的腿一路崩噠著竄進竹林,不見蹤跡了。
沈遠浪驚歎道:「這樣也能跑?」
「它鬼精著呢。」林不及走過來接過包袱問,「這是什麼?」
沈遠浪笑道:「是林老爹托我給你帶的東西,他叫你安心養傷不著急回去。」
自那日重逢,沈遠浪問及情況,林不及便只說是失足滾落了山被楚辭所救。
一則夫諸的事太過玄妙,說出來他也未必信;二則太過凶險,也怕他多添憂慮。
好在他也並不多疑。
只是自那天後他來的異常勤快,每日早晨必到,至晚方回。跟點卯似的,日日不落。
有時被送藥來的葡萄君撞見,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神色複雜得瞅她一眼,又在他二人臉上打了個轉,便笑著搖頭離開了。
倒是沈遠浪對他的出現很是驚訝,又聽林不及解釋了一番,方才定下心來。
他問:「不及,你傷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了,這幾天連胳膊的那點疼也沒有了,想是好了呢。」
「那……隨我回家吧。」
沈遠浪道,總是把她一個人放在這深山老林裡,著實的叫他不放心。
林不及呡呡唇,想起爹爹也很想立刻回去。可再三思忖,還是搖搖頭道:「現在還不行,我想等楚先生回來。」
「他左右也是要回府裡的,到時見著再當面謝他也不遲呀。」
「那不一樣。我想在這裡等他,第一時間謝謝他。」
沈遠浪想了想,也點頭道:「那也行。」
說著,二人在竹階上比肩坐下。
沈遠浪從包袱裡又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快趁熱吃。」
林不及苦著臉道:「能不吃嗎,少爺?」
「不能!你重傷初癒就應該多補補,光吃菜葉子怎麼行?」
「可是……一大清早的吃燒雞,有點膩啊。」
「那我明天帶點清淡的來,今天先將就著吃點。」
說著,他豪邁得扯下一整條雞腿塞在她手裡,拿眼瞪著她吃。
盛情難卻,何況還是威逼利誘。
林不及只得抓著雞腿一口一口的啃起來,又覺得沈遠浪那樣圓眼很滑稽,便不由得笑了。
見她笑了,沈遠浪神色一鬆跟著笑了起來。
竹院裡,晨風中,小小丫頭滿嘴的油漬眉眼彎彎。錦衣少年托腮瞅她,也是笑如春山。
只是小院外不遠處的一片隱蔽的竹影中,卻陡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柳眉臉色煞白得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服,喃喃得道:「原來如此。」
雙蛾忙扶住她,小聲道:「小姐,當心身子。」
「難怪這幾日他喜笑顏開的,原來是因為她。」
「都丟了這麼久,誰想到她還能出現?小姐,快別傷心了。」停了停,她又道,「不如,我們現在回去告訴老爺夫人,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爹爹性格莽直,若是知曉必然又要打打殺殺。真要鬧出人命,別個不說,二哥哥豈會善罷甘休?」
雙蛾想想也覺得有理,便又道:「那不如回去告訴夫人,夫人不是說要送她進宮嗎?不如早些送走,就清靜了。」
柳眉默了半刻,方幽幽得道:「原本我是不主張送她進宮的。姨父說的對,宮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不是因為他,我還真的挺喜歡她的。一直以來,我都只想把她從他身邊趕走,並不想逼她走上絕路。可現在看來……」
她停了下來,又看了一眼小院中晏晏笑語的二人,忽然覺得那笑,竟比驕陽還要刺目。
她有些承受不住得慌張轉身,眼中有淚落下,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她若不走上絕路,就該我永處絕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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