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又見葡萄君 文 / 小兔崽子
時值正午,萱暉堂中筳開玳瑁,褥設芙蓉。
西番蓮折枝的月牙桌雕飾秀麗,團團圓圓。
只是,圍坐桌前的人卻並不團圓,顯得美中不足。
絲兒匆匆穿過院中籐蘿掩映的百花架,趕至堂前小聲道:「夫人。」
「二少爺呢?」沈夫人沉聲問。
「二少爺他……」絲兒吞吞吐吐。
柳夫人喝問:「說啊!」
「海棠說,二少爺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一言畢,滿堂無聲。
沈老爺煩燥得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一屋子的丫鬟如蒙大赦,秋風掃落葉般一眨眼退了個乾乾淨淨。
「眉兒,你昨天沒去請遠兒嗎?」柳夫人問。
柳眉黯然道:「請了。」
「那……」一旁的柳老爺已是火冒三丈,正欲發作忽見妻子衝他暗暗皺紋,方壓了怒氣將茶盅重重擱下。
柳夫人轉而道:「姐姐,姐夫,如今這遠兒三日裡倒有兩日半不著家,你們以為是什麼原故?」
沈老爺重歎道:「都是我們教子無方!」
沈夫人也道:「是我們生出了個孽障,倒誤了眉兒至今。」
聽姨父姨母這樣說,柳眉勉強笑了笑,更覺可憐。
「話不是這樣說,那達兒怎麼那樣出息?可見並不與姐姐、姐夫相干。」柳夫人話鋒一轉,「都是那個狐媚子惹的事!」
「與她配婚她不肯,縱然不在府中也能勾得遠兒失魂落魄,可見是個禍害!」
「若不能長長久久的斷了她與這府裡的聯繫,只怕不僅是眉兒委屈,也失了遠兒大家公子的風範。而今,達兒招了附馬,朝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都盯在這兒。難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沈府出了個為了丫鬟不知輕重的少爺?豈不叫人恥笑?也多少有損天家顏面啊。」
一番話,說得沈氏夫婦沉吟無語。
思忖片刻,沈夫人歎道:「妹妹你說的何嘗不是正理?只是達兒很小就離了家,所以我們對遠兒和拂兒都格外縱容些。只是沒想到,這孩子竟這樣的不懂事!本來我與老爺是贊成的,可見他屢屢如此,倒也失了這份心腸。罷了,若是那孩子不回來就算了,真要是回來就依了妹妹的法子吧。」
「如此甚好!」柳夫人漸露笑意,「只要把她送進宮去,這輩子她也休想再來禍害我們。」
「可……那宮裡,可是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地方啊。」沈老爺雖也埋怨兒子行事魯莽,可一想到林老爹的那條腿,總覺得與心不忍。
「哼!」一直強壓怒火的柳老爺陡然道,「留著那禍害在府裡,我女兒才要叫她吃了不吐骨頭呢!若依了我,暗中了斷了她最乾淨!偏你們還折騰出這許多花樣,自尋煩惱!」
「唉!」柳夫人橫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她若是死了,遠兒豈有不疑咱們的?那不更苦了眉兒?倒不如趁著達兒大喜接姐姐一家去京中團聚的時候,請公主出面要了她送進宮去。無論派在何處做個宮女丫鬟,才是長久之計。」
「可是……」一直望著院中籐架出神的柳眉忽轉過臉來,幽幽地問:「若她不肯怎麼辦?」
「公主出面,量遠兒也不敢頂撞。」
「不,我是說不及。」
「她敢!」柳老爺一掌拍落,震得月牙桌也顫了顫,「那我就殺了她!」
柳眉搖了搖頭,「不可。」
沈老爺也忙道:「是啊,妹夫,別打打殺殺的,聽著鬧心。」
「姐夫!不是我說你,你就是膽太小!一個丫鬟怕什麼的?誰理她的死活!」
「可她爹到底也救過達兒,我怎能恩將仇報,反害了她的性命呢?」
「下人為主子,不要說一條腿,就是丟了命那也是應當應份!」
「好了!」柳夫人喝道,「你能不能說了?不能說就出去!盡說些有的沒的,有什麼用?」
正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被她這一駁,柳老爺索性起身出去了。沈夫人忙給丈夫遞了個眼色,沈老爺便也忙忙得起身去追他了。
二人剛至院門口,頂頭碰見風塵僕僕的沈遠浪。
「父親,姨夫。」沈遠浪恭敬得請安。
「哼!」柳老爺重重一哼,抬腳就走。
「你這個孽子!」沈老爺煩躁得道,「還不快進去!」
見他到來,二位夫人無限歡喜。
柳眉開始也很歡喜,可漸漸的就不那麼歡喜了。
看著他恭敬得請安落坐,舉箸夾菜,臉上雖然平淡,卻難掩疲憊倦怠。
她知道,那份疲憊都是因為林不及。
而他最終選擇赴宴,想來是因為那晚她的那句威脅。
驕傲如他,竟願意改變初衷委屈求全,只是為了盡量護她周全。
這樣的心意,讓柳眉剛剛雀躍的心一下子跌進了谷底。
她甚至覺得,他還不如不來的好。
「眉兒?眉兒!」
「嗯?」柳眉猛然回神,看見母親笑道,「將那道我親手做的那道龍井蝦仁夾些給遠兒,他愛吃。」
「哎。」她答應著抬起如雪的腕仔細攏了幾粒蝦球在小勺中,羞澀得伸向沈遠浪。
沈遠浪沒有看她,卻把碗遞過來接下,道:「多謝表妹。」
見他如此的避而不見,柳眉心頭一酸,勉強道:「二哥哥客氣了。」
沈遠浪笑了笑,又繼續吃飯,忽看見桌上的一道芙蓉干貝,竟有些恍惚起來。
一餐飯,便在這樣的氣氛中不尷不尬的結束了。
微微睜開眼,一目的綠。
林不及本能得想坐起來,卻略一動彈就冷汗迸沁。
「我要是你,就乖乖躺好。」有人道。
述聲望去,林不及錯愕不已,「怎麼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小娘子!」葡萄君笑逐顏開。
「我不是你娘子,不要這樣叫。」
「好的,小娘子。」
實在沒精神與他鬥嘴,林不及看了看青竹築就的小屋,問:「這是哪兒?」
「是楚辭的竹屋,他帶你來的。」葡萄君道。
「楚先生?」林不及微覺驚訝,「是他救了我嗎?」
「不然呢?」葡萄君笑道,「是你那個小情人兒?」
林不及垂下眸子扭過臉去,不再說話。
葡萄君撇撇嘴道:「你和楚辭還真像,都挺無趣的。」
「好了,楚辭給你治了傷,你安心在這裡養上月餘就可痊癒。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這裡照料你。」
「你?」
「怎麼?有意見?」
「楚先生他去哪了?」
「他?他現在可沒精神再管你了,我把他攆走了。」
「為什麼?」
葡萄君笑著湊到床邊,兩根長眉抖得波瀾起伏,「當然是要與娘子你共度二人時光,盡快培養感情呀!」
看著那張臉,林不及很有一巴掌拍上去的衝動,無奈現在連動一動都十分困難。
「好了,不逗你了。你安心養著吧,我可沒有霸王硬上弓的喜好。」
說著,他晃悠悠得起身要走。
林不及又道:「等等,楚先生他……他沒事吧?」
一想到楚先生是從夫諸手裡救下得她,林不及就覺得憂心忡忡。夫諸的神力,她可是親身領教過的。
葡萄君回身看她,眼含笑意,卻目帶研判。過了半刻,方歎道:「你能這樣問,倒也不枉費他拚命一場。放心吧,他命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