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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鉤子 文 / 小兔崽子

    再次睜開眼時,四周還是黑沉沉的。紅鯉在氣泡外靜靜守候,看她醒轉便搖搖尾巴游了過來。

    渾身還是鑽心的疼,林不及費力的坐起身來茫然四顧。

    「這是哪兒?」她問。

    紅鯉張張嘴,「坐。」

    說完,它身子一擺,引著氣泡向前方游去。

    聽著水流的聲音,好似在逆水而行。林不及忍著疼痛,好奇的環視四周。到處都是墨一樣的濃黑,看不清前方,更望不見盡頭。

    漸漸的,水流開始湍急,沒想到表面平如水鏡的鏡湖底竟是如此的暗流洶湧。

    紅鯉越游越快,看起來胖乎乎的身子此時卻變得異常靈活,騰挪閃躲間繼續前行。

    因為它的起伏,水泡也開始劇烈顛簸。林不及幾次被摔,卻緊咬牙關強忍著疼痛。

    她隱約感覺,紅鯉想帶她去某個地方。

    可這段行程似乎異常凶險,她不想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打擾它的專注。

    水聲越來越大,連氣泡都開始被強大的水流衝擊得微微變形。

    她下意識得摀住胸口,緊張得有些喘不上氣,卻發現懷中的紅蓮似乎比開始亮了幾分。

    它的光芒依舊淡薄,卻越閃越快,好像也在急切期待著目的地的到達。

    氣泡中的空氣開始稀疏,林不及強忍著不適沒有吭聲,反而更加緊張的向前望去。

    驀地,黑暗一股巨浪壓來,水泡噗得一聲裂了開來。

    林不及甚至連驚慌的時間都沒有,立刻被一股強勁的水流捲起向後急速旋轉。

    水流強大的像一股颶風,不要說掙扎,連思索都是談不上。

    林不及腦中一片空白,只能任由那股暗流像捲著一塊破布般將她越捲越深。

    忽而,她驟然一停,水流從身邊迅速掠過。

    她拚力睜眼看去,卻看見一隻手被一張巨大的唇牢牢銜住了。

    是紅鯉。

    在她睜眼的一剎,紅鯉猛然一扭身子,又重新刺入那股逆流中繼續前行。

    林不及被它銜住,如一片菜葉掛在它的唇邊,跌宕起伏。

    終於,在躍過最後一個浪潮後,水流開始漸漸恢復平靜。

    紅鯉鬆開口,可林不及早已昏厥不醒。

    原本就血色斑駁的身子,眼下更是支離破碎了。

    噗,氣泡重新包裹。紅蓮溫柔綻放,溫暖她的胸膛。

    不知過了多久,她指尖微微一顫,終於再次轉醒過來,只是臉色已蒼白的不見一絲血色了。

    「坐。」紅鯉靠在氣泡邊輕喚。

    林不及勉強笑了笑,低不可聞得道:「沒事。」

    紅鯉猶豫了一會,便又引著她向前游去。只是這次,它沒有游多遠,就停了下來。

    「坐。」它說。

    林不及掙扎著抬身去看,卻仍是一片茫茫的黑。

    「看什麼?」她問。

    紅鯉向前游了幾步,一晃腦袋,那顆掛在肉須上的像燈籠般的小疙瘩瞬間亮了數倍。

    藉著那光,林不及極目眺望,隱隱約約中,她似乎看見了一個石台。

    氣泡徐徐向石台靠近,在一片灩灩紅波中,她看見石台上好像放著一個什麼東西。

    隔著還有些遠,她勉強打起精神,凝神一看。

    原來,是一個黑乎乎的鉤子。

    一連五日,春意小築裡不聞人聲。

    柳眉端著八寶銀耳羹在院門外躊躇了許久,到底還是推門進來了。

    吱呀一聲門響,驚得院中竹椅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來,卻在看見她時露出幾分失望的表情,又疲憊得躺了回去。

    那種從驚喜到失望的落差,讓柳眉心頭一酸。

    「二哥哥。」她強顏歡笑,向他走去,「還沒吃飯吧?我剛讓雙蛾煨了點粥,趁熱喝些吧。」

    沈遠浪和衣臥在椅中,滿面倦容。

    「多謝表妹,我不餓。」

    「今天……還是沒消息嗎?」

    沈遠浪沉默了一瞬,「沒有。」

    「已經派了那麼多人找了這許多天,或許……」

    「沒有或許!」沈遠浪翻身坐起,眼中凌厲如鋒。

    被那目光一刺,柳眉微微一晃,手中的碗也差點跌落。

    她蒼白著臉將碗放在他的案邊,想要轉身就走,卻又猶豫著坐了下來。

    似乎也覺得太過了,沈遠浪斂了厲色,低聲道:「對不起。」

    「沒事。」柳眉殝首微搖,「你也是太過憂慮的原故。」

    沈遠浪沒有應聲,也沒有再躺下。只是掠過小案上的粥碗擒起一個並不精緻的小瓶,細細摩挲。

    「二哥哥。」柳眉忽然問,「你到底喜歡她什麼?」

    沈遠浪一怔,印象裡如柳眉這般的心性是決不會問出這種問題的。

    這也斷斷不是一個名門閨秀好意思問出口的。

    可她偏偏問了,這讓他有些意外。

    他看著她,發現她很認真,所以他也化去狐疑,認真的想了想。

    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他說的很誠懇,沒有一絲的敷衍。柳眉垂頭一笑,淒然道:「這就是戲裡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嗎?」

    「我……」沈遠浪欲言又止,默了默方又沉聲道:「對不起。」

    柳眉猛然抬頭,臉色白的嚇人,一張縱是夜晚看來也是明艷動人的臉上淚痕密佈。

    「對不起?二哥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知不知道,我父母這次來就是為了我們的親事,可你卻……」

    她哽咽了一下,「從小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她。我以為你只是喜歡她那樣的性格,逆來順受,柔柔弱弱。所以這些年來,我逼自己改掉了所有大小姐的毛病。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發現我比她好,能心甘情願的忘了她,到我身邊來。」

    「可你沒有,從來都沒有。你的眼裡,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這讓我,很羨慕她。」

    她笑了,可那笑意卻比天邊的那彎玄月還要慘淡蒼白。

    沈遠浪站起身來,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話題。柳眉抹了抹淚,昂起頭道:「可是二哥哥,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專情於她,最終只會害了她!你總覺得是我父母容不下她,趁你不在的時候要替她做親。可你知道嗎?就因為你的這份心,連姨父姨母也開始對她心存芥蒂了。」

    「你再怎麼喜歡她,也不可能改變她的出身。沈家,是不會讓一個丫鬟做正室的。」

    「而你的夫人,只會也只能是我。」

    沈遠浪驀然回頭,卻看見那張梨花帶雨的嬌靨上重新煥出了一種傲然的神色。

    這才是柳眉,出身名門的驕傲注定了她決不會輕易認輸。

    她緩緩起身,道:「明日母親設宴,讓我來請二哥哥。」

    沈遠浪轉身就走,「我沒空。」

    「二哥哥!」柳眉揚聲道,「如果你明日不來,才會真的害了她。」

    沈遠浪略頓了頓,即而頭也不回得向屋內走去,一扭身掩房門,消失不見了。

    獨留下柳眉一人立在院中,怔怔落淚。

    「噗!」一聲輕笑從隔著不遠的樹枝間傳出。

    紅衣少女坐在枝上,兩隻小腳來回晃蕩,笑道:「難怪纖阿會喜歡他,我也喜歡他。」

    一旁的腓道:「殿下,這話要是被奚大人聽到了,會哭死的。」

    「哼,誰理他呀!」少女嘟起小嘴,「娘娘腔。」

    腓很無奈,風靡妖界萬千少女的奚仲又大人在殿下心裡原來是個娘娘腔?

    若是奚大人有知,估計真要哭死了。

    二人湊在一塊嘀嘀咕咕,忽聽身後響起個極輕佻的聲音:「哎呀呀,我說今夜為何燭花連爆,原來是澤九殿下來了。」

    澤九扭頭一瞧,不遠處的枝丫間站著一個紫光閃閃的年輕公子,正眉目含春的望著她笑。

    腓站起身來,手向腰間一探已是寒刃在握。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澤九朝他一揚下巴,氣乎乎的道。

    葡萄君笑,「當然能,看來小殿下跟在下喜好相同。都愛挖挖八卦,聽聽牆角呀。」

    澤九怒道:「不許說我小!」

    說話間,一枚銀針已驟然射出,直奔葡萄君面門。

    紫扇隨意一搖,銀針應聲落地。

    葡萄君道:「哎呀,沒想到殿下年紀小小,心腸這樣狠毒。若是把我打壞了,你豈不是要嫁給個殘廢了?」

    「誰說要嫁給你了!你做夢!」澤九一聽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大怒道。

    數月之間,連著被兩個女人拒婚,葡萄君身心受創,顯得很是惆悵。

    他身形一閃,轉眼已至澤九眼前。腓手中寒光乍現,兩柄匕刃直刺過去。

    誰知葡萄君絲毫不以為意,笑意未減,幾個閃身已奪了兵刃。

    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攬住澤九的腰肢,俯身笑道:「小殿下,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呸!」澤九被他死死扣在懷裡,奮力扭動,「你別想老牛吃嫩草了!」

    葡萄君將身子俯的更低,笑意也更深了,「牛老了可不就得吃兩口嫩的?如此良辰如此夜,小殿下,不如我們也來吃兩口吧?」

    說著,他作勢就要吻下來。澤九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想,一仰頭猛得朝那張俊臉撞去。

    「哎喲!」兩人皆是齊聲痛呼。

    葡萄君捂著一隻桃花眼直叫喚,澤九也因用力過猛有點迷糊。

    倒是腓從鉗制中掙脫出來,如一道魅影般掠到澤九身旁,牢牢穩住她的身形。

    澤九搓著腦門,齜牙咧嘴地道:「這次便宜你了!我們走。」

    「等下!」葡萄君悶聲道,「把清光卷留下。」

    「什麼清光卷?」

    「別逼我動手。」

    「我們有兩個,你才一個,怕你啊?」

    葡萄君放下手,眼睛周圍的瘀傷襯得那張俊臉越發的紫氣逼人了。

    他嗤笑道:「你確定?你往後看看。」

    澤九瞪了他一眼,毫不在意的偏偏頭,卻一下子怔住了。

    只見在他剛剛出現的那根樹枝上,不知何時竟又立了一人。

    那人青絲藍衫,如飛如流。足尖微點,卻是不動如山。

    淡淡的月色中如清影凌波,俊逸淡。

    「是你?」澤九恍惚得問。

    那人向她揖了一禮,道:「在下楚辭,見過殿下。不知可否借清光卷一觀?」

    楚辭,這是個跟纖阿同樣響徹四合八荒的名字。

    她雖然年幼,卻時常從父親口中和那些史冊畫卷中知曉他們。

    可當這個人真真出現時,她還是覺得,縱是三界之內最妙的丹青聖手也難以描繪他的丰神一二。

    這是她崇拜已久的人物,居然真切得站在了眼前。

    她呆呆地望著他,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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