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夫諸(重更) 文 / 小兔崽子
古樹下,白鹿傲然屹立,似一朵空谷幽蘭,孤潔清逸。
鏡湖畔,少女碧色的裙衫殘破不堪,一夜的跋涉讓那張原本清艷殊麗的臉龐此刻也憔悴黯淡了許多。
她與白鹿四目對視,隔得雖不甚遠,卻恍如天與地,雲與泥般遙不可及。
林不及生憑第一次升出了敬畏之心。
所謂的敬畏,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尊敬或畏懼。
而是在面對自己所不瞭解,但又神聖存在的事物時才會有的那顆虔誠的謙卑之心。
而這只白鹿,恰恰就是那樣的存在。
她的手腳微微發燙,那是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心跳過快的原故。
這種緊張的情緒,來源於對未知的迷惘和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眼下該做點什麼,更不知道將會發生些什麼,只能極力的斂聲屏息,默默等待。
紅蓮在肩上靜靜綻放,時間似乎也停滯不前。
風聲,湖面,乃至整片草原都逐一淡去,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那抹純白,和那縷不甚鮮艷的碧綠。
忽然,而抹純白緩緩開口,音色似是穿越千年般悠遠而寧靜。
「你終於來了。」它說。
無法理解那句終於究竟從何而來,林不及訥訥得問:「你……認識我?」
白鹿微微頷首,算是默認。
就在它點頭的一剎,林不及忽然想到了小巷中的那匹白馬,還有那場暴風,以及昨夜的種種。
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推動著這一切,安排她來到了這片草原。
這種想法,讓她陡然升出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恐慌,臉色霎時蒼白了幾分。
她顫聲問:「是你引我來的?」
白鹿擺擺首,「不。不過,我很高興,你終於來了。」
這句話,讓林不及猛然想起了沈遠浪。印象裡,他也曾這樣說過。
只是,她從他的眼裡看到的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東西。
而眼前的這隻鹿,卻讓她覺得,它所謂的高興可能是另外一種意思。
「你是誰?」她問。
白鹿沉默了一瞬,好似在認真思考。孤獨了千萬年的時光,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好像變得那般陌生難憶了。
終了,它緩緩吐出兩個字,「夫諸。」
「夫諸?」林不及低頭沉吟,卻沒發現白鹿此刻正以一種異常專注的眼神盯向她。
它細細得窺視她的表情,甚至有那麼一刻,希望能因為這個名字,從她的臉上看到哪怕一絲絲的恐懼,或是……懺悔。
那樣,才算是完美的復仇。
可她並沒有,她仰起髒兮兮的臉,困惑得道:「我好像……不認識你。」
停了停,她又問:「你等我很久了嗎?」
白鹿仰起纖長的脖頸看了看身邊的古樹,林不及也隨之望去。
巨大到遮蔽天日的樹冠上,綠葉婆娑輕舞,生機盎然。
「你知道它有多少葉子嗎?」它幽幽的問。
林不及茫然的搖了搖頭,卻聽它道:「這棵伽葉樹一年只生一葉,到此刻為止,已足足長滿一千萬葉了。」
一千萬葉?!
林不及瞠目結舌得望向白鹿,驚愕得問:「你在這裡呆了一千萬年?」
「不,是等了一千萬年。」
它徐徐轉過頸來,看向那個無比震驚的少女。一直清冽如一泓碧波的瞳中,突然熾熱鋒烈!
「不過,我終於等到了。」它緩緩抬起右前蹄,冰冷得道,「而你,即將死去。」
話音剛落,它的蹄重重落下。
突然間,一股強大的衝擊自它蹄下疾射而出,以無可阻擋之勢重重擊在了少女的胸口。
「啊!」一聲慘叫,林不及似斷了線風箏驟然騰空,向後暴掠而去。
紅光乍現,蓮花迅速膨脹,化作一道光罩匆匆籠住了她的身體,卻無法遏制那股霸道的勁風。
呯!林不及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她趴在地上勉強抬起頭,卻看見紅蓮落在不遠處,已然殘敗。
原本層疊繁複的蓮瓣,凋謝的七零八落。指引一夜都未曾減弱的光暈,此刻卻越閃越弱,竟是要慢慢熄滅了。
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她清楚的感覺到如果剛剛不是這朵紅蓮,那麼現在她可能已經死去了。
她想伸手去捧它,可渾身肋骨盡斷的痛楚折磨得她連呼吸都覺得生不如死。
她死死咬住唇,倔強的探出手去,哆嗦著將它捧進懷中,汗如雨下。
踢噠,踢噠……
白鹿徐徐踱來,眼神冰冷淡漠。
「我知道,你一定想問為什麼。」
「可這也正是我這一千萬年間,想要問你的問題。」
「我獨守在此,只為了等待你,並且殺死你。」
「當然,殺死如今只是凡人的你並不能讓我覺得有多快樂,可我並不在乎。就像千萬年前,你殺死那只叫絲洛的白鹿時,也根本不會考慮她只是只剛剛生產,虛弱到毫無自保能力的母鹿。」
「你殺了她,殺了她剛剛出生的孩子。你甚至親手剖開他們的胸膛,將那些尚在跳動的心臟高懸在南天門上!」
「而這些,只是為了彰顯你震懾三界的威嚴。」
它一邊朝她走來,一邊緩緩訴說,縱然光陰再如何流逝,也難以淡化它聲線中那穿越了千萬年的哀傷悱惻。
初初聽它說時,林不及趴在地上難以動彈。可當它說到那隻母鹿,及至到那些心臟時,她猛然坐起身來,死死摀住自己的嘴巴,淚水從那雙清亮的眸子中滾滾而下。
她不敢置信得拚命搖頭,想沖它喊,那不是她,可出口的卻是殷紅刺目的鮮血。
血,並沒有讓白鹿停下腳步,更沒有一絲動容。
「如今,你輪迴轉世,再不會記得從前的殺孽血債。」
「可我卻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們,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不!不會的!不是我!我沒有殺他們!不是!」
林不及半伏在地上失聲痛哭,單薄的身子被冷汗沁透。好似暴雨中的一朵殘荷,淒慘可憐。
白鹿停止了訴說,也停下步伐。
它站在她的面前,以目空一切之姿,居高臨下。
它說:「你應該慶幸,這一世你是個凡人。」
因為哭得太過悲切,林不及沒有聽清,她勉力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子。
卻在下一瞬,被不知從何的而來的水流牢牢鎖住了手腳。
「啊!」她驚恐大叫,奮力掙扎。
可那些水流竟似有生命般,驟然騰空,將她高高吊在了鏡湖的上方,像個支離破碎的破布娃娃。
她顫粟四顧,這才看清那些水流竟是從白鹿的左角飛洩而出。
在漫天的水色中,它冷冷得道:「起碼,我不會挖出你的心臟。」
說完,那原本縛束在雙手雙腳上的水繩,竟化作無數根鋒如匕刃的寒冰,極速穿透了她的全身。
林不及甚至還來不及呼喊,便呯的一聲,重重摔入了寒冷刺骨的湖水中。
鮮艷的血色瞬間在千頃碧波上開出一朵紅花,絢麗而殘忍。
給讀者的話:
重寫了一次,不知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