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我來了 文 / 小兔崽子
深夜,沈府宅門外亂亂哄哄,嘈雜得如燉了一鍋粥。
沈夫拉住兒子直哭:「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不叫我省心?已經派了多少人去找都沒有消息,你去了有什麼用?」
沈遠浪道:「不去怎麼知道沒用?那地方只有我能找著。」
「少爺……少爺……」一旁的林老爹早已是說不出話來,只是嗚嗚得哭。
晚飯時林不及還沒回來,他去如意館打聽卻說中午就沒了影子。他心裡著急卻不敢驚擾了旁,直到深夜女兒還是沒有回來,這才急得去求老爺夫人。卻不知怎麼驚動了二少爺,竟是二話不說牽馬要走,被聞訊趕來的沈氏夫婦死活攔在了門口。
沈遠浪湊在林老爹耳邊說:「你放心,我一定能帶她回來。」
「混帳!」一直沒有說話的沈老爺此刻已是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他道:「你去就能找著啦?你沒聽人說嗎?萬竹山裡出大事了!打中午起沒一個人進山也沒人出來,要是她真進去了,只怕此刻……此刻也回不來了!」
一言至此,他也有些哽咽。眾人想起林不及平日的為人與好處,又想起她不過十四歲的年紀,無不動容。
沈遠浪卻平靜得道:「即是她回不來,我就去接她回來。若真是……」他停了好一會,方又道,「總之,生生死死,見著才算完事。」
說完掙開沈夫人的手就欲上馬,忽聽身後有人高聲道:「二哥哥,你不能去!」
他扭頭瞥了一眼,也不理睬。柳眉又道:「二哥哥,你看看姨父姨母,若是你也一去不回叫他們如何承受?大哥哥軍務纏身已是常年不能歸家,你是家中次子理當上助父母,下扶幼弟,怎可為了一個丫鬟輕涉生死?你常教育拂兒要有出息,可你如此莽撞又有什麼出息可言?將來又有什麼臉去教育拂兒呢?」
一襲話說得沈氏夫人老淚縱橫,沈夫人緊緊握住她的手甚是欣慰。
開始時沈遠浪有些默然,聽她說完卻是嗤得一聲冷笑,翻身上馬劍眉輕揚。
他說:「若是今日是你被困在那山上,你想不想有人去救你?」
柳眉張口欲言,卻見他神色一凜,又道:「還有,她不叫丫鬟,她叫林不及!」
一言落音再不顧其它,打馬就走,直奔萬竹山方向而去。
剛跑出不多遠,迎面也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是位銀甲白衣的男子,見著他便抱拳朗聲道:「小兄弟,請問此處離沈府還有多遠?」
沈遠浪此刻正是憂心如焚,見他相攔便隨意指了指,道:「就在後面。」
正欲拍馬要走,忽瞅見那群人中有個藍衫公子懷中抱著得竟隱約就是林不及。
仔細一瞧,果然見她一襲白裙已是被血染紅半身,面目蒼白得靠在那人懷裡昏迷不醒。
「把她給我!」他驚怒交加,說話間已是要飛身來奪。
銀甲男子一揚馬鞭攔在了中間,笑道:「你這小兄弟好沒道理,怎好如此強搶民女?我們有十個人,你只有一個,怕你不好得手呀。」
「好不好得手,打過才知道!」說話間,沈遠浪已是一躍而起,直奔藍衫公子而去。
那公子卻極淡定,穩穩抱住懷中的人緩動韁繩,策馬向後退了一步。
還不等沈遠浪再進一分,已有數條人影撲了上來。
一時間雙方纏鬥不休,銀甲高坐馬上觀戰,越看卻越是皺眉,「住手!」
那些人立時退散下去,他問:「我瞧著你這功夫倒是眼熟,你叫什麼?與沈家是什麼關係?」
沈遠浪狐疑得望望他,道:「我叫沈遠浪,是沈家次子。」
一句話說得眾人皆笑了起來,連藍衫公子的笑意也濃了一分。
「你們笑什麼!」沈遠浪被笑得渾身不自在,喝問。
銀甲男子翻身下馬,走到他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眉宇間儘是喜色:「好小子,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還會跟你大哥動手了,出息了呀!」
沈遠浪怔怔得看了他半晌,囁嚅道:「大,大哥?」
沈達浪狠狠抱了抱他,又往他肩上砸了一拳,笑問:「你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
「我……」沈遠浪一個恍惚,忙急切切得望向林不及,「哥,她怎麼了?你們從哪找到她的?」
沈達浪笑意更深,「你認得她?你這是要去找她吧?我們是在萬竹山上找到她的,正要帶回府去診治,所以才連夜趕回來了。」
「傷在哪裡?重不重?怎麼傷的?」
「你放心吧,有楚先生在沒事的。」
沈遠浪這才看了眼那公子,勉強笑了笑。想了想,又伸手要去抱林不及,被沈達浪一把攔住,「交給楚先生吧,你毛手毛腳得別再傷上加傷了。快快領我們回去吧,再晚一些這姑娘就難說了。」
聽他如此說,沈遠浪這才勉強收回手,不情不願得上了馬,一行人掉轉馬頭直奔沈府而去。
一夜之間,沈府上下如做了一場大夢,悲喜交加。
喜的是二少爺去而復返,還領回了多年未歸的大爺,一家人久別重逢自是說不盡的歡喜無限。
悲的是意外尋回的林不及,眼下卻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了。
看著榻上已是面白如紙的女兒,林老爹當場哭暈了過去,在場之人皆是面有悲色。
沈遠浪急切得問:「楚先生,她還有救嗎?」
楚先生淡淡笑道:「公子安心,不礙的。」
「那她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他又問。
楚先生笑容不改,「若是公子一直如此相問,怕是醒不過來了。」
沈達浪一把拉住沈遠浪的手,道:「你只管在這裡呱嗓叫楚先生如何救人?你若真心為了這姑娘好,就隨我離開,等她好了再來也不遲。」
沈遠浪被他拉住,眼睛卻望向那藍衫公子,「我想留下來。」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二哥哥。」柳眉忽然走了出來,道:「二哥哥,不及是女孩子,你在這裡幫不上什麼,不如跟姨父姨母回去,一家人多年不見總得好好聊一聊。這裡,我留下來照顧。」
「你……」沈遠浪有些意外。
「眉兒你……」沈夫人拉了拉她的手,她卻反拍了拍,笑道:「姨母放心,剛剛二哥哥不是說了嗎?不及她不是丫鬟。而且,我與不及也算是自小長大,雖是主僕倒也如姐妹一般。如今看她傷成這樣我也很不安心,不如留下來幫幫楚先生,也可免得二哥哥憂心,只是不知楚先生准不准?」
卻見那人斂手不語,眉眼間還是那一抹化不開的淺笑,只是衝她微微點了點頭。
「那……有勞表妹了。」沈遠浪有些尷尬又有些感激得衝她笑了笑。
沈夫人只得道:「即如此,就辛苦楚先生了。若是有任何短缺只管吩咐,只是請先生妙手回春,千萬救一救這可憐的孩子。」
那人淺淺一揖,淡而有禮得道:「自當盡力。」
一屋子的人這才隨了沈夫人而去,沈遠浪也被大哥拉住一步三回得去了。
偌大的內堂轉眼就安靜了下來。
楚先生在榻邊坐下,撩起林不及傷腕處鮮紅的衣袖看了一眼,那疤痕醜陋猙獰,觸目驚心。
他微微皺眉,又輕輕托起她的背,很自然得想要為她換一換那血衫,忽聽耳邊有人怯聲道:「先生,讓我來吧。不及她是女……」
略一恍惚,他方笑著點了點頭,「有勞小姐。」
早有丫鬟上來同著柳眉輕手輕腳得褪下那件衣衫,又重新給她束了一條素白衫裙。
毫無血色的臉配上那裙,越發顯得蒼白羸弱,好似風中火燭,稍不小心就會隨風熄滅,令人心悸。
「先生請進吧,已經好了。」她站在門邊輕喚,楚先生轉進門來朝榻上看了一眼,對她道:「夜已深了,小姐不如回去歇息吧,這裡我在便可。」
他說的很是謙然,可柳眉總覺得有一種不可不從的敬畏,便道:「那有勞先生了,我明日再來。」
柳眉領著丫鬟們去了,堂屋裡越發清靜,靜得連那燈燭燃燒之聲都清晰可聞。
隔著十五連枝燈搖曳的燈火,他向榻邊走來。
他的步伐極輕,極緩。好似從千萬年的虛空中走來,又似穿越了滾滾紅塵。
他在榻邊坐下,攬她入懷。右手輕輕握住那道疤痕,頓時無數根水藍色的細絲從他掌心溢入了腕中,疤痕以一種睜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那張蒼白無力的臉似乎也漸漸添了一抹血色。
他靠在她的耳邊,說:「阿纖,別怕,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