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重傷的林不及 文 / 小兔崽子
他的聲音不高不厲,乾淨的如泠泠清泉,沉穩的波瀾不興。
偏他這樣喝了,又有種讓人不能不從的凜冽之意,紫狼微微一怔,隨即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他凌空而立,青絲如絹散落在狂風中,似一匹錦緞,又似一流瀑布。
水藍色的長衫迎風鼓動,袖角獵獵,他握著一管竹笛浮在它的眼前,與它平視對望。
狂風更加猛烈,他卻不動如山。
龍有些煩燥,這個凡人的眼神讓它覺得很討厭。
它討厭這種與它平起平坐的人類,討厭他在對面它時仍能表現出的淡然和平靜。
沒有人敢與它比肩,沒有生靈不畏懼它的存在。
可他敢,他不懼。
甚至他的眼中還有絲憐憫和同情,這讓它覺得更加討厭!
既使是被囚在這潭底數千萬年,它也絕對不能容忍一個人類的憐憫!
它非常惱怒,它要殺人才能平定自己的怒氣。
身形微動,濤天的巨柱忽然像失去了引力,嘩得一聲落回潭中。
從天到地的落差產生的衝擊將能擊碎一切!
便在那水柱猛然落下的一瞬,一尾水藍色的金魚拖著長長尾巴向潭底中那個已經凌亂不堪的白色身影游去。
它的速度極快,比那落水更快。
就在它與白影相遇的一瞬,陡然化作一滴水藍色露珠,將她牢牢籠在了其中。
沖天的水柱眨眼落下,巨大的力生生將整個潭底砸得陷了數尺,擊起無數泥石渾濁不堪。
等潭水稍稍平穩,露珠隱隱浮現,罩中人已是面無血色,身體卻還安然無恙。
她的平安讓龍更加憤怒,它簡直不敢相信有人竟能在它的眼皮底下如此輕鬆的救人。
這對它,是不能容忍的挑釁。
就在龍狂怒得向他撲來時,男子口形微動,水藍長衫驟然光芒大盛。
他足尖輕點,身形已飄然向前,似一尾藍羽,又如一隻水鹿,在黑暗中輕輕跳躍,瞬息穿梭,眨眼已落在龍身後。
他化笛為劍,劍意輕渺利落,直奔龍頸處的一片逆鱗。
那片鱗本是世間最堅之物,在他劍下卻似薄如宣紙,一揮而落。
除鱗之痛猶如剜心,雖僅一片,龍卻已是痛不欲生!
它發狂的扭動身體,如鞭的龍鬚在空中胡亂抽動,帶起陣陣勁風。
它仰頭狂嘯,龍吟之聲催金裂玉,聲震萬里!
此時萬竹山腳下,連到桃溪鎮,甚至整座沈家大院都覺得大地微微一顫,有異聲從遠方傳來。
無數人湧到山腳驚恐萬分的望向那片濃雲如墨的竹海,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這時忽然有人撥開人群,高喝急呼:「讓一下,讓一下!」
人群中跑出一列人,走在前的是個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子,白衣銀甲,劍眉星目。
他爭切得撇下隨從,道:「我先去找先生,你們等那濃雲散了再上來!」
說完,幾個輕躍,便匆匆消失在了黑暗中。
「好俊俏的少年!」
「是啊,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呢!」
「咦……我怎麼瞧著像是……」
「像誰?」
「像……哎呀,肯定不會啦。」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也不知道這山裡是出了什麼事?要是出了什麼妖怪,那以後可上哪去打獵挖筍子喲!」
「哎,是呀!真是愁人!」
因為白衣男子而引起的短暫議論很快便被擔心所取代,村民們更焦慮的還是以後的生活。
龍吟聲中,藍衫男子清喝道:「還不鎮伏,更待何時!」
只聽他一聲喝畢,一隻赤紅的烏龜破水而出,遇風就長,通體黑紅二色交相輝映,光如琉璃。
它直直得向天飛去,落在龍身正上方。此時數尺寬的身軀已是龐然!
那龍見了那龜,竟生一絲驚懼之意,轉而更加憤怒。
狂怒的身軀在空中翻騰,帶起沖天浪花,四濺的水珠穿竹而過,擊出無數細密的小孔。
龍再顧不得男子,扭動著身子想要衝天而上,可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神力竟牢牢壓制住它,讓它動彈不得。
巨龜緩緩下落,如泰山壓頂,睥睨萬千。
龍身奮力掙脫,卻無濟與事,眼睜睜看著鋒利的龜爪深深沒入身體,龍鱗撕裂無數,碧綠的龍血染透了整座水潭。
龍吟聲不絕與耳,龜卻巋然不動!
穩穩得壓著那條龍緩慢而堅定得向潭底沉去。
就在龍身即將被重新鎮壓回黑暗地底的時候,水中再起異變。
原來一直昏迷中的林不及額發間突然白光大放,一根纖弱卻亮到極點的細絲自額間游弋而出,竟直奔龍首額間而去。
還沒等男子回過神來,那細絲已眨眼間鑽了進去。
龍本已被鎮壓得精疲力竭的身子驀然一陣,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從它的額間穿過頸部,四肢,身體,尾鰭,立刻充盈了全身。
男子默歎一聲,卻仍是未動。
只見那龍眼鋒驟然一厲,本已沒入身體的龜爪剎時間齊根斷裂。
遭此巨變,那龜也是惶然震驚,失去了鎮伏龍威的厲爪,它已再無力壓制。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龍翻轉身來,復仇的烈焰在它瞳中熊熊燃燒,它猛一張嘴朝滿是刀刃的龜背咬了下去。只聽卡嚓一聲,龜背四分五裂,身軀已然化作了一團肉泥。
龍鑽出土中,睜著巨目怪異得看著光罩中又恢復如常的林不及。它在她身邊晃動,沒有傷害,也沒有離開。
男子俯身入潭,卻不沾半點水跡。
他抱起光罩中的林不及握住了她受傷的腕,龍發出一聲不悅。
男子歎道:「孽畜,你連我也認不得了?」
說著,他抬起左手舉它的面前,一枚昏黃色的符印在他掌中熠熠生輝。
龍一怔,再看向男子的眼神中竟多了一絲敬畏。
它昂起頭,以首為頂,托著二人向岸邊而去。
男子將林不及輕輕放在岸上,轉而對龍道:「即是她要救你,也只好如此。只是那只鎮守旋龜你怎好傷它性命徒增殺孽?罷了,你此番也身受重傷,且在這潭裡靜養段時日吧,我日後再來尋你。只是,不許你再生事端。」
龍看了看林不及,男子道:「不礙事。」
龍將巨大的身子團在水裡,只把腦袋擱在岸上,不肯離去。
「還不快走?有人要來了。」說著,男子輕輕一揚袖袍,那碩大的龍頭竟似紙做的一般,滑入了水中。
它極其不情願,卻絲毫不敢忤逆,拖著傷痕纍纍的身子重新回到潭底那片黑暗的虛空中去了。
天空上雲開霧散,卻仍是黑暗。
已是深夜了。
雖是黑暗,卻不再似剛剛的狂風呼嘯,飛沙走石。
靜謐的星光悄然落在,重新照向已是一片的狼藉的竹林中。
「阿纖,阿纖。」
似乎有人在喚她,又好像喚的不是她。
那人握起她的腕,好疼!可片刻後,又好像……不那麼疼了。
身子被輕輕搖晃,他還在聲聲呼喚。
是誰在喚誰?
為何聲音如此陌生,又那樣熟悉?
她好想睜開眼看一看,是誰喚的如此深情繾綣,讓人心頭一軟,竟要落下淚來。
「龜……龜……」
她微弱得說,眼睛卻無力張開。
男子收回不斷往她的腕處注入真氣的手,撫了撫她濕漉漉的額發,起身向潭邊走去。
一聲水花聲響,他已再次潛入水中。
此時,一個白衣男子從滿目瘡痍的竹林狂奔而來,他焦急得高聲呼喚:「先生!先生!楚先生!」
沒有人回應,他急切得轉身欲走,卻猛然發現水潭岸邊似乎躺著一個人。
他慌忙跑了過去,原來是位身受重傷的姑娘。
他摟起她,連聲呼喚:「姑娘!姑娘!快醒醒!」
過了好一會,林不及終於勉力睜開了眼,一張擔心焦急的陌生臉龐映入眼中。
剛剛就是他在喚她嗎?
是他救了她吧。
真是要好好謝謝他呢。
林不及很想衝他笑一笑,卻力所不及得又一次暈了過去。
一聲水響,藍衣男子走上岸來,手中多了一塊龜板。
看向岸邊的人微微一怔,喚了聲:「沈公子?」
白衣男子忙放下懷裡的姑娘,朝他奔了過去,「楚先生,你沒事吧?你匆匆走了,叫我好找,現在看你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讓公子掛心了,因事出緊急才走得匆忙,還請不要見怪。」男子極有禮的揖了一揖。
沈公子爽朗一笑,「事從權宜,兵貴神速,我豈能不知這樣的道理?楚先生太謙了。」
楚先生也是一笑,舉步向林不及走去,沈公子道:「看這裡的情景,先生想必是大費了一番周折,卻不知這姑娘是何人?」
楚先生蹲下身去,將龜板小心得放在了她腰間的袋子裡,嘴裡卻道:「我也不認識的,不過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公子准允。」
「先生哪裡話,我即請了您教習家弟,自然也尊您為師。即是師尊有命,怎敢不從?先生旦說無防。」
楚先生謙謙一笑,「我想帶她去您府上診治,不知可添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