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爆脾氣的二少爺 文 / 小兔崽子
窗外麻雀三兩隻,嘰喳亂叫。
窗內的黃老先生,搖頭晃腦。
近來老先生也不知怎的,突然改了脾氣。
一掃往日的自怨自艾,以一種如火如荼的精神頭又重新投入到了傳承大業當中。
他積極改革,求新求變。
既然諄諄善誘效果不大,他決定推行填鴨法。
填鴨法的真諦在於,不管你聽不聽,反正我就是念。
從經史子集,到詩詞歌賦,任你兩耳閉塞,我自滔滔不絕。
頗有些你橫任你橫,明月照大江的意味。
每日裡老先生一刻不停的唸唸叨叨,少爺小姐們聽進了多少,林不及不知道。
但她明顯感覺到先生喝水的次數和跑茅房的次數,每日巨增。
這日黃老先生匆匆回來,又忙忙得捧起一本詩集道:「我們繼續剛剛的問題,有哪位同學能背一背下一句?」
他滿懷希望的眺望台下,看了看沈拂浪,想起自己快要禿了的下巴,只能作罷。
轉而望向又在寫寫畫畫的沈遠浪,撫了撫自己的老臉,也得作罷。
繼而朝新學生柳眉瞧了一眼,算了,這也是個女中豪傑,還是作罷。
最後的最後,老先生將滿懷希冀的目光落在林不及身上。
人年紀大了,柿子吃軟點的,對牙口好。
「不及,你來背背?」
「不及?」
「林不及!」
自打先生開始填鴨,林不及和周公的友情算是徹底斷了。
每日在他有如緊箍咒般的唸書聲裡,只得生生的把睡覺改成了發呆。
此刻她正瞧著樹上的雀兒打架,哪想到先生正殷殷期盼。
陡然被他一喊,噌得站起身來,很是茫然。
老先生不以為杵,仍是笑瞇瞇得道:「你來背背看,下一句是什麼?」
林不及紅了臉,嚅嚅得不知道如何開口。
隔著不遠的柳眉悄聲向她喊:「人生何處不相逢!」
她的聲太輕,恍恍惚惚的聽不太清楚。
林不及勉強聽了一耳朵,覺得這古人寫詩實實是匪夷所思,令人費解啊。
她想再聽一次,台上先生又在催促。
只得硬著頭皮,猶豫道:「人參……和,和醋……不相逢?」
學堂裡鴉雀不聞,忽然又暴出轟堂大笑。
柳眉抱住拂浪笑得花枝亂顫,沈遠浪也早丟了筆,半支著腦袋瞅她,渾身抖得跟麵條似的。
便在這片開懷大笑中,黃老先生的臉色由青轉綠,由綠轉紅,由紅轉紫,由紫轉黑,五彩斑斕,甚是壯觀。
他恨恨地拔下根鬍鬚往林不及跟前一扔,抖如篩糠地道:「我再給你加把鹽,你回去醃缸大蘿蔔!」
說完,捲起書冊,垂胸頓足而去。
林不及臉上都快滴下血來,尷尬得站著不知如何自處。
柳眉好容易收了笑聲,卻仍是笑不自禁得道:「別怕,等明天先生氣消了就沒事了。先生這一去想是不回來了,正好我和拂弟約了去放紙鳶,你也和我們一道去吧。」
林不及感激得朝她笑了笑,擺擺頭道:「我想回家去幫爹爹做些事,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太好。」
柳眉點點頭也不勉強,轉身笑眼彎彎看向沈遠浪。沈遠浪興趣缺缺得聳聳肩,道:「我可不愛玩這些娘娘腔的東西,我不去。」
四人說著出了學堂,各自散了。
別了柳眉和少爺們林不及卻沒有回家,折了個身便向沈府大門而來。
門房姓趙,是個極和善的小老頭兒,見著林不及來滿臉是笑,「林丫頭又要出去呀?」
林不及拂了拂身,「趙爺爺,我去去就來。若是稍晚了些,煩您給我留個門。」
趙老頭笑瞇瞇得抬抬手,「去吧去吧,可別太晚,仔細被花子拍了去!」
「哎,知道啦!」
林不及應了聲,輕輕盈盈得跳出門檻,一路往南去了。
桃溪鎮外有桃溪,桃溪湖邊萬竹林。
說是林,其實是座山。山雖不高,卻遍植萬株青竹,四季常翠。
青綠的竹葉疏落相間,細密得遮擋住天空。午後暖陽從葉隙中點點滲透,落在地上光影斑斑。
行走其間,雖是春時,卻微覺涼意。
萬竹山雖不險峻,但對於**歲的孩子來說,還是頗有些艱巨。
林不及好容易爬到半山腰已是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氣。
歇了片刻,重新站起身來,細細搜尋著從前在竹根處留下的記號。
竹林的深處,有一方水潭,她要找的正是此處。
聽常在山裡打獵挖筍的村民說,這個水潭頗有些奇怪。孤零零得存於山中,潭水卻常年清澈,從不枯竭。
林不及也很好奇這無源之水怎麼從不見少,但眼下她的心思卻並不在此。
她在意的是另一樣東西。
熟練得把裙擺塞進腰間,她挽起袖子跪在潭邊,把一張小臉埋在水裡向下張望。
光線掠過潭面向下穿透,一望見底。潭底的水草很是茂盛,綠油油的,隨水輕擺。
林不及焦急得尋找,忽然看見潭壁處一個不起眼的小洞裡有個什麼東西伸了出來,略一張望又立刻縮了回去。
這可把她高興壞了,腦袋自由不主得沒入水中使勁張望,想要看個清楚。
可還沒等東西再伸出頭來,她忽然覺得脖子一緊,緊跟著一股大力猛得將她拽出了水面,濺起一篷篷的水花像在岸邊下了場小小雨。
「你要死啊!這麼深的潭你都敢趴進去,萬一翻下去我看你怎麼上來!」
冰涼的水覆在臉上有些睜不開眼,林不及晃了晃腦袋,定睛一瞧,果然是沈遠浪正盯著她,滿臉的凶神惡煞。
「少……少爺?你怎麼來了?」
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林不及懵懵得問。
沈遠浪一眼剜來,惡狠狠得道:「你還敢問!幸好我來了!不然你跌進去,怎麼死的都沒人知道!」
沈遠浪說話一向很直白,有時候直白得讓人很鬧心。
若是換了柳眉必要與他爭論一番,可林不及卻不會。
或者說是,不敢。
她舉起袖子往臉上擦,憨憨得笑:「不會的,這裡我來過很多次,不會掉下去的。」
沈遠浪圓了圓眼,聲音陡然揚高,「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閒事了?那你去跳,你去跳,看我還拉不拉你!」
對於少爺這種不分場合不分地點,隨時隨地說翻臉就翻臉的火爆脾氣,林不及只能眼望蒼天。
她只是想看看,從來也沒說要跳下去呀。
少爺現在逼她去跳,果然是偷梁換柱,殺人於無形的個中翹楚啊。
她張嘴想解釋一下不是那個意思,但又一想要是自已不知道哪句話又激怒了他,會不會直接被扔下去?
思及此,到嘴的話又嚥了回去。
猶豫了一會,她決定還是沉默是金吧。
竹林裡清風偶過,潭水迎風起瀾,四周靜得只能聽見那微微蕩蕩的水聲。
潭邊兩人比肩而坐,一個垂頭喪氣,一個扭著脖子滿臉的不痛快。
冷不丁,一個東西丟在了林不及膝上,拿在手裡一看,原來是方素白的錦帕。
「嗯?」她扭頭好奇得看向沈遠浪。
沈遠浪卻入了定般紋絲不動,嘴裡極嫌棄得道:「嗯什麼嗯,擦擦臉!哪有女孩家家用袖子擦臉的?你到底是不是個女的呀!」
林不及衝他嘿嘿一笑,沈遠浪轉過臉來,送了她一記大白眼。
「少爺,你怎麼來的?」
「廢話,當然是走來的。」
「不是,我是說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剛不是說了嘛,走著到這來的!你是不是有病呀,剛說的就忘?」
林不及想,乾脆還是閉嘴吧,她和少爺溝通上有不可逾越的障礙。
見她低頭搓著衣角不吱聲,沈遠浪撇了撇嘴,「今天柳眉叫你去放風箏你都沒去,一猜就不正常!所以大家散了以後我就跟著你,想看你又要幹什麼壞事。果然發現你沒回家,所以就一路跟過來了。」
「喔!」林不及忍不住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剛想說什麼,又忙掩住了嘴。
沈遠浪眉頭一皺,「說!」
林不及這才歪著腦袋好奇得問:「少爺,你怎麼不跟表小姐和小少爺去放風箏呢?」
「不是說過嗎?我不愛玩那些娘娘腔的東西。」
「那你為什麼要畫那些風箏?」
「你怎麼知道的?」
「有一次我幫你收拾筆墨的時候,撿了張掉在地上紙團看,上面畫了好些風箏圖案呢。」
「喔。」沈遠浪拖長尾音,拿眼睨她,「上了幾天學,字沒認識幾個,倒學會偷看我的東西了。」
「沒有沒有,我看它掉在地上揪得破破爛爛的,以為是不要的嘛。」
林不及慌忙擺手,沈遠浪打量了她一下,嗤道:「諒你也不敢!」停了停,又道,「是做給拂浪的,他愛玩。」
「小少爺?」想起上一次放風箏的情景,林不及笑瞇瞇得道,「小少爺有一隻美人兒的風箏,是表小姐從家鄉帶來的,可漂亮了!放起來好看極了!」
「成天就在丫頭堆裡混,現在添上柳眉領著他,更好了。玩個風箏都玩個娘們嘰嘰的,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林不及覷著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悅,呡了呡唇,輕聲道:「小少爺還小呢,等大了一定會有出息的。」
「你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能幫我抄書了!」
沈遠浪氣惱地道,絲毫不覺得這樣說有什麼不妥。
林不及卻甚是無語,原來在少爺的心裡,會不會有出息的標準就是能不能幫他抄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