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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表小姐柳眉 文 / 小兔崽子

    沈遠浪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低頭想了片刻,恍然道:「原來是你。」

    話鋒又是一轉,「那時明明是你想要推我,自己錯了手摔下去,反怨我。害得我被父親狠打了一頓,我倒忘了,你還記得。」

    小姑娘又是一樂,扯著沈夫人的胳膊搖晃,「姨母,你看二哥哥。還說不記得,偏記得這樣清楚。這是要找我秋後算帳呢,姨母快管管他。」

    沈夫人摟著她,笑道:「他敢呢!為著那一次,你姨父差點沒打折他的腿。只為讓他長長記性,以後也好穩重些,偏他還是這個脾性。如今你來了,日後一處讀書玩耍,也好替我拘一拘他這野馬一樣的性子。」

    小姑娘歪著腦袋笑,「二哥哥可聽見了?我這可是得了令箭了,二哥哥以後可要聽我號令呢。」

    沈遠浪沒有說話,只是唇角微不可察的輕輕一撇。

    沈夫人也拉他坐下,「你那會年紀小,不記得她也正常。她是你外省姨娘家的獨女,因你姨丈陞遷了京官,剛到京中諸事不便,我和你父親才商量了接了她來。你這妹妹姓柳,小名眉。算起來倒比你小一歲,今年十一了。日後兄弟姐妹們一處,可不許你欺負她。」

    正說話間,拂浪已洗漱乾淨,歡天喜地得又奔了回來。一下撲在柳眉身上要東要西,說說笑笑。

    一時間,堂屋裡笑語盈盈,春意融融。

    說笑間,柳眉忽然覺得有人瞧她,扭頭一望,恰對上一雙極清亮的眸子。

    「姨母,她是誰?」

    「嗯?喔!她叫林不及,是你二哥哥房裡的小丫頭。不及,你也來見過表小姐。」

    林不及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嗑了個頭,「給表小姐請安。」

    柳眉走下榻來,拉起她細瞧,忽笑道:「姨母,把她給我吧,我喜歡她。」

    林不及一怔。

    對於這位表小姐,她是有一種莫名的好感的,總覺得她那一笑比春風還要醉人。

    雖然她還不太懂如何分辨美,什麼才算美,什麼才算不美。

    但她覺得,這位表小姐起碼是個讓人很舒服的人。

    她很喜歡她。

    只是沒料到表小姐說也很喜歡她,還向夫人開了口。

    忽然又想到若是跟了表小姐,以後就不用再天天上學堂,不用再滿懷愧疚得面對先生,不用再與那些連正反都分不清的天書為伍了。

    這讓她很竊喜,很樂意。

    柳眉初到沈府,第一次開口,沈夫人當然樂意成全。

    她點點頭,正要應允,沈遠浪冷不丁得道:「我不同意。」

    沈夫人詫異道:「你不總嫌她服侍的不好嗎?如今你妹妹即喜歡她,我把飛雯撥給你也是一樣,你怎的又不願意?」

    沈遠浪淡淡得道:「正是因為她不好,給了誰都要禍害誰。若是表妹喜歡,我房裡懂事規矩的丫頭很多,隨你挑。」

    前一半段是對沈夫人說的,後半段話卻轉向了柳眉,中間還夾槍帶棒得說了頓林不及。

    可無論如何,任誰都聽得出,林不及這丫頭,他不肯給。

    柳眉緊緊握住林不及的手看向沈遠浪,姣好的面容笑意不改,只是眼中的清亮讓人有些不敢逼視。

    她的意思也很明顯,她只要林不及。

    殊不知沈遠浪從小就是霸王一般的人物,橫衝直撞哪裡讓過他人半分?

    對視這種小兒科對他說,簡直不值一提。

    他雙手一背,老神在在得回視,刀來劍往,分毫不讓。

    無端端生出的一絲火藥味,讓沈夫人有些坐立不安,卻又不好做這個主。

    無奈之下她只得看了看林不及,卻不想林不及此刻也是委實得很為難。

    以她的經驗,少爺與人相爭時,最恨被人打斷。

    若是不能分出個你死我活,就會非常折損他男子漢的顏面。

    而通常他的顏面受損,緊跟著遭殃的一定是她。

    況且現在明擺著是少爺和表小姐的爭執,主角是他們,與她的關係其實並不甚大。

    雖然她也覺得很尷尬,冷汗涔涔,但這和惹惱了少爺的後果相比,實實的微不足道。

    平白去做那只被槍打的出頭鳥,實在是很冤枉呀,很冤枉。

    雖然心裡一千萬個不情願,但在收到夫人再一次投來的眼神時,她還是囁嚅著準備說點什麼。

    「表……」

    「閉嘴!」

    話還沒出口,立刻就被喝斷,林不及尷尬得嚥了嚥口水,決定還是聽他的話,乖乖閉嘴好了。

    「林不及,你過來!」沈遠浪厲聲喝道,眼神卻死活不肯撤回。

    對於這個要求,林不及表示非常難辦。

    她的手還被柳眉緊緊攥著,掙脫不得。

    而且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這位表小姐似乎也是個可以跟少爺華山論劍的英雄人物。

    對於這樣的英雄,她是萬萬不敢開罪的。

    她神色淒淒得看向沈遠浪,沈遠浪卻絲毫不能體會。

    等了半天見她紋絲不動,沈遠浪震驚得收回視線,轉而化作一道凌厲無比的眼鋒唰得掃了過來。

    林不及覺得萬把鋼刀迎面扎來,頓時鮮血橫飛。

    忙怯怯得喚了聲:「表……表小姐……」

    柳眉撲哧一樂,鬆開了她的手,笑道:「二哥哥剛剛那樣都能扮上演鍾馗了,怪嚇人的。好吧,我雖是女子,但也能成人之美,就不奪二哥哥所好了。」

    說完,她輕巧轉身,如一隻粉蝶重新撲到沈夫人懷裡,沈夫人懷一把摟住她,眼神中說不出的讚許和憐愛。

    林不及低眉順眼得蹭到沈遠浪身後,頭也不敢抬,卻仍能感覺到沈遠浪猙獰的注視。

    哀哀一歎,出頭鳥,果然死得快呀。

    她沮喪萬分,眼神隨意朝上瞥了瞥,忽瞅見柳眉衝她眨眼笑了笑。

    她怔怔,無端得,也跟著笑了起來。

    晚間時分,林老爹坐在燈下縫補衣物,這些年他又當爹又當媽,差不多的活計都能自己上手。

    林不及把頭埋在水盆裡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嘩得一聲抬起頭來,濺了林老爹一臉一身。

    「哎呀,你這個丫頭!」林老爹放下活計剛要數落幾句,忽見她又把臉埋了下去半天不見動靜,只得自言自語道:「你這早上起來就練拳,晚上又要練憋氣,到底是要幹啥?就不能像人家閨女似的,安安靜靜得繡個花紡個線啥的?成天耍拳練腿的,哪裡還有個女娃娃的樣子喲!」

    「我說話你聽見沒?你這個丫頭!夫人大恩,讓你陪著少爺們上學堂,你不愛繡花紡線,能識兩個字也是好的。怎麼我瞧著,你上了這個學,反倒連書都不抄了?倒比從前還清閒?哎?哎!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聽見沒!」

    自言自語了半天,林老爹甚是無趣,拿手咯吱閨女的癢癢肉,笑罵道:「叫你再跟我裝,你再裝!」

    林不及實實得憋不住了,嘩得一聲抬起頭撲到他懷裡,父女倆笑成一團。

    笑了一會,林老爹拿過干布替她擦臉,嗔道:「這麼大了還是這麼瘋,可見書都白念了。」

    林不及倚在他懷裡撒嬌不肯起身,「書有什麼好念的,它不認得我,我不認得它的。我呀,要做一件大事呢。」

    「什麼大事?說給爹爹聽聽。」

    「現在還是個秘密,等我做成了爹爹就知道了!」

    林老爹恨恨得戳了戳她的腦袋,「人小鬼大!你小時候哪塊尿布不是爹爹洗的?現在倒跟爹爹藏起秘密了!」

    林不及咯咯得笑,耍賴道:「哎呀,就是秘密嘛。我想……總還得幾年功夫,現在說了也沒有意思嘛。」

    又閒聊了一會,眼見窗外夜色漸深,林老爹催她趕緊睡。忽然想起晚間的聽聞,又問:「今天二少爺是不是跟新來的表小姐吵架了?」

    「沒有吵,就是爭了一下,已經就沒事了。」

    「我怎麼聽說,是因為你?」

    「其實……也不算是因為我吧。」

    林不及認真得想了想,覺得這就好比是一位武林高手發現了一顆夜明珠正準備占為已有,這時候突然又來了另一個武林高手。兩位都想要這珠子,怎麼辦?只有決鬥。

    其實在他們決定決鬥的那一刻起,便與夜明珠沒甚多大關係了,他們要鬥的是氣勢,是凶狠,是輸贏。

    為輸贏而生死,她覺得是件很不值得的事。

    沒有夜明珠,還有珍珠,有玻璃珠,再不濟揪一把土,搓和搓和也是一粒泥珠。

    因為了一顆珠子以命相搏,這樣的事她反正是不會做的。

    而她以為她就是那個泥珠,並不值得被少爺和表小姐爭搶。

    他們之所以會針鋒相對,大概只是因為他們都想從氣勢上壓倒對方。

    即使不是因為她,也會因為張三,李四,或者王二麻子之類。

    所以,他們只是為了爭而爭,與爭得到底是什麼,其實沒什麼關係。

    見她愣愣出神,林老爹替她揶了揶被角,輕聲道:「別惹二少爺不高興,他雖然脾氣是差點,但卻個善良的好孩子呢。」

    聽他如是說,林不及想起晚間沈遠浪那一記眼神,神色複雜得望了望林老爹。

    心中哀歎,爹爹果然是老了!頭髮白了,皺紋深了。

    如今,連眼神也不大濟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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