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不要逼我 文 / 茅山阿琪
（98）不要逼我
推開通向樓頂的有些生銹的鐵門，看到兩名守候的警員，只見孫永現騎坐在四五米遠的女兒牆上，那個孩子也被他拎到了牆上，牆下就是太極廣場的西南部邊緣，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太極廣場及遠處的太極會館。見到樂承宇等人上來，警員讓開了位置，低聲匯報了一下剛才的情況。他們說孫永現情緒非常激動，警察剛露面時，險些抱著孩子縱身跳下去，費了好大勁才穩住他。到目前為止，任他們怎麼勸解，孫永現就是一言不發。
樂承宇問那個孩子有什麼反應，是不是還活著。年輕警員說，孩子一直沒有動靜，不過，他們推測應該沒有死。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樂承宇回到樓內接電話，原來是沈斌，他傳達支隊長的指示，盡量設法勸服孫永現，如果可能也可以伺機衝上去解救，但不能蠻幹，至少先穩住他。沈斌說下邊已經調來特警狙擊手，他們已經進入對面那座樓上，很快就會到位。請樂承宇注意並適當配合引導一下孫永現，以便為狙擊手提供最佳位置。樂承宇建議盡量採取和平方式，否則孩子也會受到危害。他請城西分局的王局長盡快將宋琳送到這裡來。他希望宋琳的出現能夠說服孫永現向警方投降。
沈斌答應盡量不開槍，但是面臨這樣的局面，最後可能也會不得不做最壞的選擇。樂承宇點點頭，明白教導員的意思，心情更加沉重。樂承宇轉回露天的樓頂，夜風迎面吹來，感覺身下的樓體似乎有些搖動。他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扶住樓口的鐵門站穩。他一向並不暈高，但是今天他實在太累太緊張了，加上手臂上的傷痛，感覺體力有點不支。深呼一口氣，感覺好了一點，樂承宇向孫永現所在的女兒牆移了一步，只見那邊立即有了反應，原本向著牆內傾斜的身子立即歪向牆外。同時傳來孫永現陰沉沙啞的警告聲：「站住，你們不要逼我。」
樂承宇站住，藉著霓虹燈閃動的光亮，他看到孫永現的疲憊不堪的臉。被雨水淋濕的頭髮一綹一綹地緊貼在臉上，外衣的扣子敞開著，露出裡邊的淺色襯衣，襯衣上居然紮著領帶，只是領帶結被扯鬆了。他一手抱著那依然昏睡的孩子，一手抓著一個望遠鏡，牆上放著他的手機，牆下則有一把打開的雨傘仰面朝天躺在那裡，隨著夜風輕輕搖動。
此時，下邊廣場中央的舞台被燈光照得如同白晝。林天泰和妻子立在舞台上，已按照孫永現的要求，跪著發表了悔罪道歉聲明。一架電視攝影機支在地上，鏡頭對準舞台。十幾名記者，聚在台下，對剛剛發生的事情非常吃驚，靜等下一步可能發生的事情。
「老孫，不要緊張。我知道，你的本性並不贊成這樣的做法。它所造成的後果，既違背你的良心，也會讓你和我們一樣難過。」樂承宇說，語氣中充滿了真誠。「你確實受到了傷害，你失去了孫蒙那個可愛的孩子，害死孫蒙的人都是公認的壞人。可你不是，如果傚法他們的方式，會毀了你自己：你用一生的時間都洗不去手上的鮮血，一個無辜孩子的血，即使法律不懲罰你，你的良心也不會饒恕你。」
樂承宇停頓了一下，一陣風吹來，傳過來孫永現的冷笑。
「你以為我不這樣做，良心就會安寧嗎？錯。我的良心，自從孫蒙離去之後，沒有一秒鐘是安寧的。多少年過去了，我以為時間可以讓心慢慢變得麻木，可是，錯。現在，我再也無法承受良心的拷問。明明知道傷害自己的罪人就在眼前，本可以傾力施以懲罰，卻未曾動手，還能算一個人嗎？是啊，要相信法律，要依靠法律，可是，法律卻並沒有懲罰罪惡，法律聽任我們這些善良守法的人在痛苦中煎熬。
「失去了孫蒙，又失去了第二個孩子，我的妻子一句話都沒有埋怨過我。可是，她的眼神，她的沉默無時無刻不像利劍一樣刺傷我的心。可是，她終究還是我的一個牽掛。現在她終於在悲痛中離開了，我終於沒有了牽掛，換一個說法，沒有了可以推卸自己去承擔一個男人責任的借口。」
「我非常認同你的一些說法。」樂承宇說，「但是，我想和你討論的是，時至今日，事情已經有了變化。你的要求林天泰已經照辦。剛才他對著太極廣場承認了罪錯，這是你的要求。此外，傷害孫蒙的最大嫌疑人林崇道已死，這你也已經知道，所以，你沒有必要再傷害這個孩子。他沒有任何罪錯，除了降生於那樣一個家庭之外。你沒有必要讓自己手上沾上無辜被害人的鮮血。一切讓我們來辦，一切讓法律解決。」
「你也說林崇道死了？這個假老道不是一向以為自己可以長生不死的，還經常搞什麼辟榖讀經，我並不相信他裝神弄鬼的那一套，但是，我也不認為這麼一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就這麼草雞一個地被人弄死！這個孩子確實無辜，但是，必須讓林家付出一點鮮血。這就如同戰爭，為了制止殺戮，也必須以殺戮作為報復和懲戒。」
「林崇道確實已死，我親眼所見，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證這是真實的。另外，對林崇道的報復是經過精心策劃的，你的內弟宋鋒是幕後策劃人，他出錢找了幾個人幫他做事，事先以『白矮星』的名義在網上發佈殺人博客。這些真相會陸續讓你知道。你雖然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妻子，但是生活並沒有完結，你還有一份家業需要維持，你的公司幾百名員工靠你生活，這足以讓你感覺得到人生的意義。如果我們懷著悲觀的目光，分析人生的結局，會覺得人生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生活既艱難，也不公平，可是，生命難得，大自然給了我們體驗生命歷程的機會，就要珍惜，應當努力讓人生富有意義。為了那些需要你幫助的人，為了那些曾經並且仍在關心你幫助你的人，好好地生活，就是一種責任。我想，你生活中還有一些人是值得你珍惜的，為了他們，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現在，我希望你，為了這個孩子，也為了你自己，停止這樣的瘋狂的行動，回到理性的軌道上來。」
「你不要跟我扯太遠了。我現在就要證據，你把林崇道的屍體展現在我面前，我要親眼看一看這個老傢伙的真面目。」
「可以給你視頻照片—」
「不行，把他抬到太極廣場，陳列在那個檯子上，給我和其他被他傷害過的人看一看。」
「這樣，好嗎？一個死去了的人，不應當再受這樣的侮辱……不過，我們可以商量一下，但是，這樣做了你會離開那裡嗎？」
「你去商量。這是我的最後要求，如果達不到，就請派兩部火葬車來，給我和這個小狗崽子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