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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高壓線下 文 / 茅山阿琪

    (72)高壓線下

    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速,城市像是滅火器裡的兩種化學藥液突然接觸到一起,開始快速地膨脹擴張,像一個永無饜足的怪物,大口吞下城市邊緣的土地、村莊、林地,將這些多年的自然原生物,納入城市灰色刻板的鋼筋水泥建築規劃中。城郊結合部就像一條彎曲的河道,混合著多種污染程度不同的水質,衍生在城市的邊緣,並隨著城市繼續擴張,不斷地後退,並重新找到立足點。

    在西海市城西郊區一處城鄉結合部,原來的農田上已建成三片居民小區,每個小區內部道路整齊平坦,高樓錯落有致,卻各自為政,互不關聯:在三個小區之間,留下一個四五十米寬的間隔帶,形成了一個丁字形的走廊,如今,這個走廊上密密實實地擠建了大批低矮簡陋的違法建築,像一堆高低不一的垃圾山一樣散亂地堆在那裡。這個走廊的形成「得益」於一條高壓電線和一段廢棄的河道。「丁」字上那條橫線的上空是高壓線,而「丁」字的豎鉤則是被填平的河道。此處原來有一個小村名叫東鄉村,現在已規劃併入城區,因此,這裡便習慣地被稱為新東鄉村。其違法建築多為原村民所建,他們自己已搬入附近小區公寓房,卻又回來在這片空地上建房出租。管理者仍為原來的村委會。來此租住的多數是外地農民,他們來自不同省區,拉家帶口,有的販賣蔬菜、水果、魚蝦,有的修鞋、修電器。因為這裡治安管理稀鬆,一些來路不明的人混雜其間,生活悠遊自在。

    在新東鄉村的西北角,有一間獨立的北房,其房前圍了一道院牆,院子不大,院牆卻幾乎高達屋簷,將裡邊的門窗遮擋住,由此阻絕了外界的窺探,而院子的鐵門則總是緊緊地關閉著。租住者是一對男女青年,他們與鄰居交往不多,男人早出晚歸,沉默寡言;女人則漂亮高傲,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鄰居後來才知道,男人在附近市區一家名聲不太好的夜總會做保安,女人則沒有固定工作。但是細心的鄰居看出其與眾不同之處,與周圍那些為每天的口糧日夜勞作的人們不一樣,他們更像城裡人,不太為日常柴米操心勞神。最近一兩個月,鄰居們看到,兩個人經常一起外出,少則兩三天,多則一星期。每次回來,女人身上總會有一些變化:穿上城裡人漂亮入時的衣服鞋帽,或者頭髮和臉上又增添了一些新的花樣。

    最近一段時間,兩個人則一直沒有出門。半個月前,他們陸續叫來了收廢品的人,開始處理屋子裡的傢俱、電器用品。房東得到通知,到本月底,他們就不再租住了。

    這天晚上7點左右,男人從外邊回來。掀開門簾一看,餐桌上已擺好了飯菜,其中一盤回鍋肉飄起了誘人的香味。男人深情地望了一望女人,感念她自己最怕辛辣卻天天照顧他的口味,每天必有一盤他家鄉的辣味菜。女人穿著那件在家常穿的淡灰色圓領半袖衫,臉上也未施脂粉,卻依然楚楚動人,那天然的純美令人心旌搖動。

    女人眼裡流動著幸福的光,她看到心愛的男人手中變出一枝鮮紅的玫瑰。兩個人在一起快一年了,很少有這樣的浪漫時刻。接過花,湊近鼻子聞著,又親吻了一下,然後將帶有玫瑰香味的嘴唇湊到男人的臉上。臉很粗糙,像是水痘留下的麻面,但是他並沒有出過水痘,是生活的艱辛在他面上印出的痕跡。

    「吃飯吧。」男人說,與她的身體拉開了距離。雖然是南方人,但是從小出來闖蕩,已完全沒有了家鄉的口音。「明天要早起,今天我們早一點睡覺。」

    女人莞爾一笑,轉身去盛飯。男人此前曾告訴她,已經在家鄉買了一所二層樓的房子,一樓讓她開辦健康茶室,二樓用做他們的婚房,回去之後他們就登記結婚。她沒有細問哪裡來的錢。幾個月之前,他告訴她,為一個朋友幫忙,掙到一筆足夠他們後半生享用的錢。她相信他,因為他話雖然不多,卻是字字千金。她信他愛他就為這一點。

    晚飯後,男人交給她300元錢,說是這個月的房錢,讓她裝進信封,留給房東。「你寫一個字條,說明一下。因為走得急,不能當面交了。雖然未滿一個月,也照月房租給他。別讓他說咱不厚道。」

    做完這些,女人將兩人要帶的衣物分別裝進了兩個旅行包。本來說好月底才走,可是他說那邊已經交房,要提前10天離開,她緊著準備,直到今天,才將電視和台式電腦賣掉。

    雖然明天就要走了,吃完飯後,女人照例將屋子收拾了一下,她依然希望這裡乾乾淨淨的。生活了多半年,雖然依城裡人的標準這裡相當簡陋,但是第一次固定住下,讓她有了家的感覺。告別這曾給她很多溫暖回憶的小屋,還是讓她幾次一個人悄悄流下了眼淚。

    男人的話更少,這讓她有點難受。他拿來的那枝玫瑰,被精心地插進一個細白瓷水杯裡,放在桌子上顯得有點孤單,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那紫紅的顏色有些失真,給人某種不祥的感覺。

    鋪好了床,男人仰躺在上面。女人擰暗了燈,在盆裡洗了臉,又洗了身,然後換上一件純白色的寬大的半袖衫,悄悄地扯下內褲,爬上床去,掀開被單,伏在男人身旁。她注意到男人今天的反應有些冷淡,剛才送她玫瑰時他故意沒有回吻她,不知為什麼。難道他為了明天的遠行也有一些悲傷和不安嗎?她相信作為男人,沉默是金,都像老娘們一樣整天嘰嘰呱呱,還叫老爺們嗎!可是,這麼親近的人卻仍然不能把心向她稍稍敞開一點縫,對此她又經常有墜入深淵的感覺。

    男人依然沒有反應。兩隻眼睛,其中有一隻是假眼,此時卻沒有了分別,它們都變得冰冷沒有溫度。開始與他在一起時,她非常容易就可以分辨出這兩隻眼睛,然而,最近,她越來越難以看出它們的差別,它們已變得一模一樣:沒有熱力、沒有情感、沒有生命的跡象。就要離開了,她想跟他說話,也想跟他在這裡最後親熱一下。她將手放在他的胸前輕輕地划動。手接觸到他的皮膚,感覺那裡熱得像一個炭爐。接著,手開始滑向下方,穿過短褲上的鬆緊帶,輕輕地抓住了它。半晌,他沒有動,它也沒有動。她驚異地睜開眼睛,向他的臉望過去。他也正在看著她。黑暗中她感到男人的眼睛有點不對勁,它們當中的一隻突然變得非常黑暗,整張臉就好像一張借來的臉皮緊緊地裹在一個大頭骨上,上面有兩個深淺不一的黑洞,其中一隻深不見底,閃著冷光。她第一次感到恐怖,用力閉上了眼睛。男人伸出強有力的雙臂,將她緊緊裹住……

    午夜時分,十五的滿月高高昇起,將一層銀白色的光鋪灑在高高的窗簾上。男人下了床,拉開屋門,月光像是早已堵在門外的清水一下子湧進屋來。男人出去了,約摸半個小時後他再次進屋時,已經渾身汗透。他來到床邊,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用床單將她的身子仔細裹住,然後抱出屋外,融入那水一樣的月光之中……

    幾天之後,一群便衣刑警來到這個小院,請房東打開院門和屋門,開始對這裡進行地毯式的搜查。在東側院牆下發現了一抹新土,請來民工挖地2米,找到一具用被單仔細包裹的女屍。經法醫鑒定,確認死者名夏明婕,陝西人,時年2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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