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囹圄囚 文 / 霧裡花
我穿過可怖陰森的攝魂林，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我從來沒有想過曜父有一天也會力不從心，他一直都是神，永遠站在巔峰俯瞰世間，我永遠受他庇護，所以放蕩不羈的過了百年。
可是，當有一天，他生死徘徊的時候，我番然醒悟，我的曜父也有脆弱的一面，而黎歌便是他最大的劫。
那是什麼樣的折磨才能讓那張終年清冷的臉上帶上痛苦的神色？
我的曜父如同世間最淒美的一片孤葉沉溺在溺海裡，他極長的銀髮飄散開來，玄色身影，安靜沉溺在底，四處幽暗靜謐，而我曜父便是其中最耀眼光華的一抹。
當我找到溺海，便看到了這一幕，他安靜得像是沉睡一般，可是他眉宇間的痛苦之色還是讓我心驚。
這片溺海太過靜謐，連是風都無法穿過，如同鉛捶沉溺。
我大聲叫他，聲音都變得嘶啞，可是，他卻是聽不到的，溺海把所有都沉澱了下來，包括我所有的靈力，和我的聲音。我眼睜睜看著曜父痛苦掙扎，我甚至不能做什麼，面對這無望的溺海，我無能為力。
我恨不得那沉溺的人是我，看著他，我卻是心如刀絞，曜父，佩兒對不起你，佩兒無能，不能救你出來。
我眼裡酸澀，可是我卻不能哭，我曜父不喜我流淚，「曜父，你放心，佩兒一定會救你出來的，你等著佩兒」
我不甘心，我一定會救他出來的，哪怕讓我萬劫不復。不為前世，就為了這百年相偎相依，就為了，他是我曜父。
清濯還是不放心我，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我看到他，覺得心安。
他欲伸手替我抹去眼角欲墜的淚，可是我卻躲開了，他尷尬的放下手，他眼裡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淒涼而孤獨。
「你就這麼想救他？」他聲音低沉，聽得人悲傷。
我點頭，對上他的眼光，「清濯，我與曜父相守百年，他不讓我受到半點委屈，我不管前世，我只知道，今生，曜父待我情深意重，我至死無以為報」
他怔楞，許久才一聲長歎，「你一向恩怨分明，固執得很，我只怪我不能在他之前找到你」
「你能救他嗎？」
「不能，或許九黎歌可以，她的歌聲可以穿透一切，不過她是亙古時出了名的懶，怕她也懶得甦醒了」他眉目輕佻。
可是曜父都沒找到的黎歌，我能找到嗎？曜父至死也不能放棄的黎歌，心心唸唸了不知多少年了，可是到頭來，卻為此沉溺了溺海，這情是劫還是緣？
她是曜父一生的眷戀，那麼黎歌呢？在她心裡曜父又是如何？
我決心找到黎歌，我想用不到多久我就會找到，因為她怎麼忍心讓曜父為她受苦！那樣一個月華清冷的人，她怎麼忍心！
「清濯，你能告訴我黎歌她在哪裡？」聽說黎歌離世之前最後一次就是將清濯帶回墜淵的。
可是清濯卻說，「我不知道，小九，不過你可聽說過，百年封雪的盟約」
他見我疑惑，便也回想著說了「這事還是你告訴我的，一向慵懶的九黎歌極愛看雪，當初七旌曜便是變化出漫天大雪來哄她歡喜，你當初放蕩不羈，失蹤了百年，徒惹九黎歌不喜，一場漫天大雪便足足下了上百年。」
我聽得模糊，我知道自己是九黎歌的神獸，可沒想到我這個陌生的主人竟然怪癖。
講到最後，就連他也是徒有歎息。我終是明白，為何琅中谷的大雪自我記事一來便是落個不停了，這場雪怕是自曜父甦醒重生以來便開始降下，是因為那個叫九黎歌的女子，我曜父心心唸唸，一場落雪儘是他的思戀和懺悔。
所以，那個在雪中的他總是讓我感到難過，所以他才對我說，等琅中谷的雪停了，我們就離開。
原來一切都只是因為那個人愛看落雪，原來我曜父從來一刻都沒有忘記過她。
原來，她不在，卻給了我們這麼多的牽絆。
我開始懂得了那日百花殺說的，當初走得太絕，而沒有看到那場紛紛揚揚下了萬年的大雪……
而我想，若是找到她，我便能知道我前世所有的故事。
那時候，清濯，曜父，我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離開墜淵的時候，又看到了那日清濯甦醒之時的天穹，紅得似火，帶著亙古壓抑的神韻，彷彿連綿天盡也到不了頭。
我不想清濯身為眾矢之的，卻又跟著我四處流走，他才甦醒重生不過一年載，縱使他靈力出茁，可是面對眾多樹敵也是讓我擔憂的，何況又是亙古神尊。
混沌之靈，大過天地，足以毀，足以造。我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七情六慾而成瘋成魔，毀害天地。
清濯見我如此，好笑而無奈的揉了揉我的發，說我擔憂得太多了。
可是，我的擔憂卻是事實，清濯，你擁有太多讓天地恐懼的靈力，我不知道這究竟是帶來好處還是毀滅！
「小九，唯一讓我成瘋成魔的就只有你了，你已經在我身邊了，我便可以安分的和你在一起，你也不必擔憂我的混沌之靈，我會依你所言，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不使用」
我讓清濯蒙上斗笠黑色的面紗，儘管這樣還是擋不住他渾身上下流露出的亙古的神韻和尊貴。
雕花極不滿意我讓他遮面，她說這天下還有誰能不懼清濯，他理因是最高的神，不應該低調逶落，小心謹慎。
而雕花便是說什麼也要跟著我們，可是她所過之處草木皆枯，即便是為了那些花花草草我也是要想想辦法的。
可是我的靈力對雕花來說並沒有作用，對清濯來說更是如此，這世間所有的靈力都對混沌之靈毫無抵抗之力。
「雕花是混沌之靈所造的神獸，超脫六界，小九，你不會是她的對手」
然後，清濯右手靈力如同絳紫色的光束，帶著濃烈的壓迫和亙古的神韻，講雕花的蛇尾變成了修長的雙腿，只是一點點混沌之靈，就讓我感到劈天蓋地的威懾。
而雕花極度不喜的看著我，那張魅惑的臉那玲瓏的身材，實在是讓人垂延。
「雕花一身集了上十萬年的怨念，混沌之靈對她來說不易掌控，我把她靈力暫壓，小九，你也不用過於擔憂了」
我不知道去哪裡找黎歌，清濯也不能告訴我，他只是說「小九，我不能告訴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明白他，曜父深陷囹圄，而他卻不管不顧，有時我想，或許他沒有阻止我，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清濯他，會在每個夜裡擁我入眠，呢喃我的名字，可是，那是帶著極度不安和思戀。他會親吻我的額發，寵溺的對我微笑，可是卻是這樣，我的心裡越是難過，為我的曜父難過，在我擁有清濯的時候，他卻只能在溺海深處飽受折磨苦難。
而這些，我一直不能釋懷，都是和清濯有關，他眼睜睜看著我曜父深陷囹圄，他不救，甚至想置曜父於死地。
我知道這不能怪他，他沒有責任一定要救曜父，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釋懷，為什麼清濯一心想到傷害我曜父？為什麼他就不能愛我所愛？
漸漸，我卻不能面對他，每每看到清濯，我就會想到我曜父，想到他在溺海，我開始陷入深深自責和痛苦中，即使是夜裡我在他懷裡，也會輾轉不安，夢到我曜父。
我想我在救出曜父之前，我內心深處都是責怪他的，也責怪自己。
然後在一個深夜裡，漫天星瓊，趁清濯入睡，我決定一個人離開，直到我找到黎歌，救出曜父，清濯，你或許不明白，曜父在我心裡的位置，那是我所認為的他未得到幸福前，我沒有資格得到。
我離開的時候，雕花彷彿已經等了我多時了，漫天星斗下，她對我說
「相信他，九佩，他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
我怎麼不會相信，我一直都相信，不論前世，從他等我上十萬年，從他為我幻化百里桃花，我就知道，我是他永生永世的劫。
可是，雕花，你又是否明白，我愛他，亦是我永生永世最重要的囹圄。
我此時離開，就是因為我不想對他有一絲怨恨，甚至是責怪，我也於心不忍。我相信，他會明白我的。
「他混沌之靈太過強大，你定要細心提醒著他，他已是眾矢之的，雖說靈力強大，可是萬事還是要三思而行，莫要太過招搖，一切低調行事。我對於你們，不過只是個一百多歲的丫頭，又有什麼資格提醒你們，你們經歷自然豐富，自懂得行事，可是，世道險惡，我還是善言於此。」
雕花許久都沒有說話，她並沒有攔我的意思，我回頭，看了看那黑暗末盡的地方，已是看不見他了，我眼裡乾澀，心裡堵悶，可還是狠心的轉身離去。
清濯，等我們下次見面，是否桃花依舊？
我與雕花擦身而過「讓他不用來找我，我是終會回到他身邊的」
我聽到雕花說「你莫要責怪他，總有一天，你會諒解他，為何如此憎恨這個世道，九佩……保重」
我知道此番我的離去，會讓你感到難過，原諒我所有的自私，我一直都不想讓你為我勉強任何事情，我會自己找到黎歌，救出曜父，你莫要為我擔憂，我已經懂得照顧自己，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混沌之靈太過強大，我希望你能救世而不是毀滅。
清濯，縱使世間都遺棄了你，我也會一直都在，不管我身在何處，你都不用害怕一個人。
清濯，此次一別，遙遙歸期，願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