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長魂樂 文 / 霧裡花
我在桃花林的日子，也算是喜樂，可是我有時看著清濯溫和絕世的樣子，卻覺得悲哀，又彷彿他的存在本身對我來說就是悲涼的事情。
我沒法不愛上他，他在桃花下，笑靨如花，含情淺笑的看著我時，他一身落寞，清冷孤獨時，他溫和珍溺，用不冷不熱的懷擁抱我時，他存在我的世界一刻，我就愛他越深。
可是正如百花殺或是青蘿對我的警告，我一旦愛上人，便會是毀滅。因為我與他相處半月，我已經能為他死了。
他陪我看花開花落，看星辰月華，自打他甦醒後，他便每一刻都要在我身邊。
他總是對我淺笑，時而溫和似錦，時而卻是淒涼寂寥。
他眼裡明亮，認真說「小九，我是再也不能再讓你離開了」
我挑眉，伸手環抱住他，那是我記憶以來第一次主動擁抱他，我感到他楞了楞，隨即更加用力的攬著我，我感到心裡柔和到了骨子裡，
「好，不離開，清濯，你一定要死死賴著我」
整個桃花林都充斥著他的笑聲，穿透天穹，狂妄而得意。
一日他看著滿院桃花發呆，神情寂寥，我湊過去，他也沒有多大動靜，莫不是看花看傻了。
我覺得百無聊賴，這桃花絕色，可是連續看上個一月半載的也卻是覺得無趣，我雖喜桃花，可是桃花寂寥，相處久了不僅身染上了桃香，還染上了寂寥。
我想來靈機一動，歡喜的道，「清濯，我們來做桃花酒可好？桃花釀酒一定回味無窮，來年我們便要一醉方休才是」
他挑眉好笑的看著我，慵懶的躺在桃花林中的迴廊上，「你什麼時候染上了嗜酒這個毛病？這可不好」
我也隨著他躺了下去，撐著頭看著他，不過微飲，怎變成嗜酒了，「小酒怡情，小酒怡情，清濯怎不懂情調」
「噢~不懂情調？」他挑眉淺笑，我看出了幾分奸詐，他翻身過來，我措手不及的瞪大眼看著他，他眉宇間風情萬種，千媚縱生，我看得心驚臉紅，一時間竟忘了將他推開。
他附身，兩片冰涼的薄唇已霸道的壓上我的，微微桃花香在唇齒間流竄。
我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和著我急促的心跳，血液膨脹，腦中除了他，便什麼也感受不到。
愛也深濃，情也深濃。
這等了上十萬年的眷戀終於如同洪水猛獸般席捲了我們，每一次撫摸都是帶著最深的相思。萬丈紅塵，都與我們無關，清濯，我終將是你的，你終將是我的，相偎相依似乎很簡單，可是我們卻折磨了上十萬載。
前世如何，今世又如何，只要你在，我在，便與生死無關。
桃花煽情，見證我們最濃的愛意。
你細細呢喃我的名字，如同我曾做過的每場夢裡，你溫柔的纏綿之音，你眼裡情迷，只為愛意。
我捨不得閉上眼睛，我要看著你，清濯，你的每一寸肌膚，你的每一次情意，我都要刻骨銘記。
桃花璀璨，祈禱我們永生永世，眷守不離
我同清濯在桃花林已經一年了，總覺得過得很快，這一年來我們不問世事，與世隔絕，我們整日閒過得相當愜意。
我想一年前我們一起釀下的桃花酒也可以開封了吧，便親自在一棵桃樹挖了一壇起來，酒香濃韻，香氣怡人，我相當滿意。
我想到了多年前，湖畔上曜父飲酒的樣子，月華撒落，儘是寂寥清苦，想到此處我便心裡萬般難受，所以索性不去想，打算叫上清濯來一番不醉不歸，想到清濯，我便不經意的眼裡含笑，清濯明明是個千杯不醉，卻偏偏表現得個滴酒不沾。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會看到雕花。桃花林下，清濯紫袍芳華，挺直的背讓我如同四周感到他週身煞氣，這與我面前淺笑溫和的他有許多不同，我感到陌生，而雕花附身，畢恭畢敬的在他面前，蛇尾盤旋，美艷動人，可是我想到了蛇蠍美人一詞。
我抱著酒罈，迫不及待的趕來，卻看到此番場景，聽到不想聽到的話。
「你可是確定了？」他背對著我，可我卻感到威懾。
「雕花不敢欺瞞主人，雕花親眼所見」
「墜淵境迷途複雜，凶險難測……不自量力，此事不要告訴小九，這桃花林，你也不便來了」他背影高傲清冷，讓人生寒。
雕花應許，轉身急速離去，轉眼就不減蹤影。
倒是他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什麼，不過背影越發寂寥清冷。
我走了過去，他楞了楞，回過身來，一掃煞氣嚴肅，對我含情淺笑，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怎過來了？桃花酒可釀得對味？」
「我這不一挖出便拿過來與你品嚐，你先拿著，我再去挖一壇來」我將手中酒罈放下，急忙轉身要走。
我聽到身後一聲長歎，然後桃花襲人，便被他拉住，抱在懷裡，我心裡酸楚，動也不想動。
「你都聽到了」他語氣肯定，聽得我委屈和心驚，我寧願自己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想不到，我情願我不過是杞人憂天，想錯了，可是，又怎麼會錯，不過是我不想承認和接受罷了，不過是我無情無義的貪戀這片桃花林，而不去管外界是是非非罷了。
是旁人也就罷了，可是偏偏是我曜父，我不能不管不問。
「小九，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欠任何人，包括七旌曜，不是你欠他，是他欠你」
我輕輕推開他，強忍著歡笑，告訴他「清濯，你不懂，曜父他待我情深意重，無論是撫育教養，還是疼寵溺愛，都是我還不起的，我敬重他，卻也愛他，清濯，與你不同，我對你是相濡以沫的愛情，可是對曜父，是細水長流的親情，我不能失去你，可也不能傷害他」
清濯眼裡深邃，沉如暗夜，出塵的臉上帶著複雜的無奈和不甘，
「他以為他彌補得了前世的錯嗎？小九，他欠你的是一條命，是我們上十萬年的姻緣，是生生世世也還不完的債，小九，你願意原諒他，可是我卻是不能的。我就算是死，那日的場景也是揮之不去的印在我心裡了」
我不明白，他和曜父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讓他至死也不能釋懷。
他伸手探到我正懷處，那裡我自出生起便有一道半尺長的印記，他輕柔撫摸，眼裡帶著說不出來的悲傷，讓我覺得難過「小九，我無法忘記，你漸漸在我手裡羽化飛灰的溫度，還有那把穿透你身體的長劍，這是我上十萬年來反覆的噩夢。」他眼裡閃爍，寂寥而淒苦。
我知道那是我前世最後的時刻，我一直都不去追究我的前世，是逃避也是覺得悲傷。
我沒有想到我的死亡竟然讓他做了足足上十萬年的噩夢。我想，我絕不能負他，絕不能離開他的，他愛我至深，叫我怎麼捨得再傷他分毫。
「清濯，是我不好」
他卻也無奈，「小九，你也是不能做什麼的了，他闖入我墜淵，便是沒有退路了」
我臉色發白，「曜父怎麼了？」
他眼裡清明，久久才開口，冷得很「墜淵境裡有片溺海，世間萬物，但凡從接觸或是妄想從上經過，皆沉入溺亡」
我腦海裡一片空白，「曜父他……不會的，曜父是神，不可能死的」
他訕笑，「當然，不過是一片溺海，可是四海八荒卻沒有人能救起他，他將永生永世在那裡沉溺」
我慌了神，我怎麼忍心想下去，想他不斷在生死間掙扎，我知道他是願意永生永世的承受這沉溺的折磨的，因為曜父不甘心，他還未找到黎歌。
我覺得百花殺說得對，曜父他是一個一根筋的神，執著了什麼就不會放棄。
我不知道那樣是好是壞，我既是希望曜父堅持下去，可是又希望他早日脫離苦海，免受終日生不如死的折磨。
「四海八荒無人能救他？我偏不信，我寧願那沉溺溺海的人是自己，清濯，我是拚死也要救他的，我不能讓我曜父受苦，我怎麼能忍心呢，他是我曜父呀」
我不管他的怔楞，轉身就走，我腦海裡只是曜父，他對我笑，他站在雪地裡孤寂悲傷的身影，他在暗夜裡持燈螢火為我引路，他一直都在等我回家。
那這次呢曜父？
當你在終日生死折磨的絕望悲涼裡卻不肯赴死超脫，是不是其中的原因也有我呢？
你是不是不放心我獨自一人在這世上，你是如此怕我受到一點委屈。
我淚如雨下，卻也極度恐懼，曜父，你等著佩兒來救你，曜父，那日我步入星宿古林前看到你來信內容的那刻，我曾想過，只要你不離開佩兒，我們就回到琅中谷，不再管前世今生的是是非非，佩兒永遠都守護在你身邊。
可是，當我看到你出現在古林盡頭，寂寥的身影時，曜父，我知道這終究是不能的了，你忘不了黎歌，也放不下過去。
我以為我離開你，你會找到她，然後永遠如你所願的讓她陪你看細水長流，所以，我隨著雕花離開了你，然後，愛上了清濯。
我是捨不得這片桃花林的，這裡的每一片葉，每一朵花都駐滿了清濯對我的寵溺。
我停下來，回頭看到清濯依然站在原地，漫天花落，寂寥一身，讓我看不清了，只覺得這抹絳紫色寂寞得將化為萬千桃花中的一朵，銀髮飄散，卻是絕色。
我想，清濯，我們一年前釀好的桃花酒怕是不能陪你喝了，你也不要一個人喝，我怕你更加寂寞了。
傳說中有一種曲樂，名為長魂，恩怨情仇生生不息。正如我們，每次覺得接近幸福的時候，得來的卻又變成了很大的悲涼。
當那微微桃花色漸漸淡去，我在鏡水照花的盡頭遇到了雕花，她神色淒涼，眉目儘是失望。
「九佩，今生你還是背棄主人嗎？你算什麼，這天下又有誰有資格這麼對他！！」
背棄？我自問我沒有背棄任何一個人，何況是清濯呢！
可是雕花卻說，「前世那合歡酒裡，你難道真的是不知道，那裡面被人下了紅蓮花？還是你是知道卻不說，因為此番陰險的人便是七旌曜或是九黎歌他們，你選擇了他們，選擇背棄了主人！！」
我腦中空白，我不知道，我聽不懂她說的話，我只是覺得她話裡的故事是那麼悲哀。
「前世的事，我已不記得了，你與我說那麼多，我也是只是當成故事來聽，不過，雕花，我絕不會背棄他」
她沒有攔我離開，只是看著我的神情有些複雜，像是想證實一些事一樣，想要從我身上辨別真偽，而我並不在乎她的懷疑。
就像她說的「前世的芥蒂，希望此生能釋懷」她一生都為清濯所付，便也是極度希望清濯能所願歡喜的。
長魂夢繞，生生世世，卻不知是劫？還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