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銷魂謠 文 / 霧裡花
六緋襄是我見到的除曜父之外的第一個亙古神尊。
我站在曜父身後,老遠就看到了極夜裡的一抹殷紅,如同開放極致的花盞,成了這個黑夜裡唯一的瓊光璀璨。
她的濃裙飛揚不拒,她的容貌出塵絕世,一眸一倩之間儘是風華。我以為百花殺穿紅衣已是最好看的了,可沒想到,她竟是彷彿紅色為她而生的一般,天地失色。
曜父是世間無雙的月華,清冷優雅。緋襄是赤色絕代的妖姬,艷魅荼火。
我曜父笑著對我說「佩兒,你緋襄姑姑可念記你得很,甦醒後向我念叨的最多的便是你」
那時,我看到曜父的臉上眼裡滿是笑意,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有很多的事。
不過,我的曜父,今世我叫鳳梧,為什麼你們都念叨著九佩。
曜父說得沒有錯,當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時,我看到緋襄眼裡的淚,比最清的水還要透徹。
她不顧曜父,把我拽了過去,狠狠親了我一口,比我君父還要狠上幾分。
她幾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我前世曾叫她姑姑,雖然她貴為神尊,卻不計身段,亙古許多生靈都跟她要好的,聽說對我更是疼愛。
她對我曜父,始終是有些不善好的,我聽到她對我曜父說
「他還算是覺悟,讓佩兒聚了魂轉了世,否則,我這一生都不會原諒你和他,不會原諒自己!」聲音帶著悔痛。
我只看到曜父眼裡莫大的清冷,我不知道緋襄口裡說的他是誰,我甚至覺得他們說的人都與我無關。
「曜父,曜父,」我伸手想要讓曜父牽著我,那樣我就覺得心安,可是,六緋襄決絕的把我和曜父分開,她不讓我離開她半步,我知道她不會傷害我,可是,我還是想在曜父身邊的。
可六緋襄大喊大叫的說「他不是你什麼曜父,佩兒,他是七旌曜,他欠你一條命」
可是我不管,我只知道是他是我曜父,他叫我佩兒,他為我持燈引路,讓我歸家。
「緋襄姑姑,我要曜父,佩兒要和曜父在一起」我掙脫她的禁錮,跑過去死死拽著曜父的衣袖,我渴求的看著他,「曜父……」
然後,我曜父從此把我護在懷裡,不讓我離開他半步。
「佩兒!」我聽到緋襄厲色的聲音。
「緋襄,佩兒還小,還不懂事,有些事我不想讓她知道」我曜父帶著些許警告。
最後,我只是聽到六緋襄無可奈何的說了句,「罷了罷了,我只希望佩兒不要再受到傷害。旌曜,我們欠她!」
曜父死死牽著我的手,其實那時我已經算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了,所以緋襄看到我像個小孩子一樣依偎著曜父時,臉上露出彆扭的表情。
我急著去索杯谷找鳳邏,綠蘿說十日後鳳邏會路過那個地方,如今也不過五日了。
我不明白曜父為何先要帶我見到緋襄,直到我見到柸,她黑衣束髮,佩劍冰冷,清如止靜的眼下一滴淚痣,她以前的名字叫素衣。
柸就是給我那個魚中素的素衣,是我三哥拋下夭柒柒的原因。
我希望她可以給我三哥一個交代,讓我三哥可以安心的回去成婚。
可是,曜父卻告訴我,她不能幫我,因為她已經不是素衣了,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現在的她是襲柸,是緋襄親典的新任神巫。
事情輪到這個地步,還是與我有關的。話說那日素衣離開後,本就身負重傷的她,加上又有殺手追擊致命,她本是必死無疑的,可偏偏,那時遇到剛是甦醒的緋襄,緋襄在她身上無意探到了我的氣息,才出手救了她一命。正好襲式死後,沒有神巫,索性就容了素衣,斷了她的過去,改名襲柸,從此這個世上再無那個叫素衣的女子。
緋襄說「佩兒,那時我在她身上探到了你的氣息,你可知我有多高興自己甦醒過來了,我恨不得馬上見到你」
可是,緋襄卻抹了她的過去,或許,那樣又都是好的,因為,我看到她的眼裡再沒有素衣的深沉,有的只是空白。
「緋襄姑姑,我知道她跟著你定是幾世不及的修行,我想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的,所以,佩兒先向你借一下人」
緋襄衝著我笑,讓我感到片刻失神,「佩兒想要什麼,儘管開口便是」
我不知道我的前世,不過我想我是喜歡緋襄,喜歡曜父的,因為只有和他們在一起時,我才是真正放鬆的,我想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曜父說,我的前世和緋襄因為性子都是愛闖禍愛鬧的,四海八荒幾乎都是跑遍了的。
可是那時曜父沒告訴我,也正是我四處遊玩,才遇到了,那個改變了我命運的人。
從此,是歸寧,是毀滅,與那人有關。
就像,我曜父看待那個阿九,就是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我問過緋襄,知不知道曜父心心唸唸的阿九?
那時緋襄同我曜父一樣的悲傷,然後告訴我,佩兒,阿九就是黎歌。
九黎歌,她是你的主人。
我和柸已經在索杯谷低待了四天了,我知道鳳邏將在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出現,我沒有把握能夠讓他回去,但是,我看了看站在柳樹下的的柸,她眼裡清明,沒有一絲浮動,我想,他是會放開固執的。
綠蘿說的沒有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占卜會出錯,所以,我如期見到了鳳邏,他似乎比婚禮上更加消瘦了,面色也顯得蒼白。他看見我,面色平淡,我只是覺得難過,
「三哥,跟我回去吧」
鳳邏看到了柸,我看到他的眼裡才有了起伏,有晶瑩的東西流下,我聽到他呢喃著
「素衣?……阿梧,她是素衣吧」
或許是因為柸的漠然,所以,才那麼不確定的問我。
他尋尋覓覓了這麼久,卻在見到她的時候,又不確定了。
「三哥,她現在已經是六緋襄的神巫柸了,不再是素衣,素衣已經死了」
顯然他不相信我說的,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柸站在柳樹下,漫天柳絮飛舞,就像一場雪。
我不知道為何鳳邏沒有過去,我以為,我會一直勸說鳳邏回去的,可是如今,我覺得我不用費一絲口舌了。
我看到他臉上釋懷的笑容,他就看著她,欣慰的笑了起來,我聽到他說,「她的眼裡再也沒有一絲深沉……」
我想,鳳邏一直都是最瞭解素衣的,她是一個心機深重的女子,他一直寵愛她,任由她,他可以成親,可是卻放不下她,沒有他,誰還可以容忍她的自私呢?!
「三哥,回去吧,夭柒柒還等著你」
鳳邏告訴我,「我一直放不下她,現在看到她能夠活得很好,我也放心了,阿梧,你說得對,我一直都看不透,我不是愛素衣,我只是想讓她過得很好。」
這個世上,並非只有愛情,我想鳳邏只是憐憫她,一向錦衣玉食慣了的他,再第一次見到素衣時,才知道原來這個世上還有可憐這一詞的。
我想他們又是多麼幸運,至少一切都還來得及,我甚至慶幸,素衣變成了柸,我也慶幸那個人是我三哥,我希望他得到幸福。
然後,我看到鳳邏向柸走了過去,柸只是安靜的等著他靠近,眼裡清明,嘴角淺笑。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我只是在最後看到鳳邏轉身離開,聽到他說。
素衣,再見了!
然後柸一直看到他離開,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哭,安靜得像是在送走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
我想那個寫下魚中素的素衣真的已經是不存在了,而我三哥,將回到鳳崖谷,然後和夭柒柒成婚。
我打算送鳳邏一程,鳳邏離開的時候對我說「阿梧,我從來沒有當你是尊貴的王,阿梧,我不希望你成為王,我希望你能自由」
在我的兄弟姐妹中,我最是喜歡三哥,我覺得我們那麼像,那麼瞭解彼此,彷彿能深入靈魂。
我相信他也是愛我的,不因為我是鳳凰的王,而是因為我是他妹妹,是鳳梧。
「三哥,你不明白,這是我的命,我願意用自由換去鳳凰的繁榮」
我所有的信仰都是曜父給我的榮耀,我其實和其他人一樣,把他看做我們的神,只不過,我幸運的被眷顧著。
送走鳳邏後不到一個月,我就收到了他的來信,他說,上次婚禮的事讓兩族不太交好,他回鳳崖谷時,夭柒柒已回了青丘,他決定去青丘請罪,把柒柒帶回來。
收到來信的時候,我和曜父正在向著有西方死地之稱的墜淵境趕去,聽說那裡劣氣深重,萬物不生,一個不小心就是阿鼻地獄,散魂失魄,世間萬物,哪怕是我曜父都要謹慎七分。
而那裡之所以這麼危險,聽說是因為亙古時有個煞神在墜淵境裡為了心愛的女子所造了一片極樂,為了不讓外人打擾,固將週身煞氣化成了這座危險的屏障。
這個故事是我聽緋襄姑姑說的,她說的時候看著我,眼裡帶著惋惜,甚至有厲色。
而我曜父臉色異常冰冷,許久,他問我覺得這個故事可好?
我笑著回答他,「既然是個有情的神又怎麼會煞,佩兒倒很想看看傳說中的那片深藏在墜淵境裡的極樂,佩兒想,他一定很愛那個女子,不然為何願意將自己靈力永遠守護那片極樂呢」
我看到曜父面色煞白,週身月華的光彩也帶著悲涼,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我轉過身去看緋襄,我沒有想到她竟然哭了出來,眼淚打濕了她傾世的容顏。
那時我不知道因為我的這段話,我的命運將從此改變。
我曜父在那天晚上一個人在月光下站到天亮,他彷彿站在塵世之外,獨留自身的清冷孤傲。
可是那個夜裡我卻也從他身上看到了另一種東西,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是感到難過,後來已經是鳳凰的王了,我才明白過來,那個夜裡,我的曜父是月華般入骨的寂寥,他感到無奈,因為沒有人可以改變命運。
我們決定去墜淵境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是因為在說這個故事之前,他們察覺到了墜淵境裡有亙古神尊的氣息,我想或許是那個叫阿九的神,也就是緋襄說,她是九黎歌,是我的主人。
而這個故事讓我曜父決定了帶我一起去,緋襄反對聲最為大,她說我曜父這樣做等於把我推向毀滅,我安慰緋襄姑姑,我說我會保護好自己,再說有曜父在,我會安全的。
那時我並不知道緋襄口中的毀滅,不是墜淵境的危險,她知道曜父會保護好我,她所擔心的毀滅而是我到現在所不知道的牽絆。
「佩兒,到了那裡不要到處跑,跟著曜父」曜父的囑咐把我思緒帶了回來,他見我發呆,無奈的歎了口氣,一刻也不讓我離開他半步,我是第一次看到曜父這麼擔憂我。
世人說得沒有錯,墜淵境裡萬物不生,劣氣縱橫,這裡的天空灰濛濛的沉悶,到處是荒蕪,可是這樣隨時致命的環境,我卻異常感到熟悉,甚至心安,這空氣裡漂浮的味道,讓我感到難過。
「曜父,佩兒是不是來過這裡?為何我會感到深入骨髓的熟悉?」
而我曜父在聽到我這樣說後,眉目緊皺,眼裡的清冷被深邃代替,許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那麼不真實,「佩兒,我多麼希望你能脫離前世的牽絆,我希望你只是做鳳梧,可是……這都是命,誰也無法改變」
這裡荒蕪的戈壁好像永遠也走不到頭,我感到四周的劣氣越來越重,可是,我好像又感覺那些劣氣都避開了我,我以為是曜父的靈力為我撐了一道屏障,可是漸漸我看到了曜父身上深深淺淺的血痕。
我才明白,這些遺留荒蕪的劣氣連我曜父也是不能完全抵抗的,我甚至感到驚詫,那個布下這道屏障的神,該是多麼的強大,強大到讓我曜父的華袍都沾上了血,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曜父受傷的,可是我卻不感到害怕。
我內心深處一團迷霧,久散不去……如同一曲讓人迷惑的**謠,而它簡述的是那個來自深遠亙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