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雕花籠 文 / 霧裡花
我與曜父已經在墜淵境裡遊蕩了三天,這裡處處迷幻佈陣,以至於到現在我們已經是找不到方向了,曜父身上的傷越加嚴重,可他仍是不減半分風華,連眉目都不曾皺一下,不過面色恰白了些,莫不是看到他身上的刺眼的血痕,我是絕不相信他已經受傷了的。
我感到奇怪,為何我卻一點事也沒有,這漫天的煞氣彷彿能容納我一般。
「曜父,我們回去吧,這裡萬物不生,她不會在這裡」
我開始擔心曜父的身體,我看著他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我恐怕他下一刻就會倒去。可是我曜父卻指著那望不到頭的戈壁對我說,「佩兒,這裡不是萬物不生的,這片戈壁的盡頭會有一片森林,那裡種滿了攝魂,而神的氣息就在那片森林的後面」
我已經不關心那微弱的氣息,我對於曜父說的那種滿攝魂的森林感到擔憂。
所謂攝魂樹,只要碰到它的幹,攝取魂魄千年,碰到它裸露地表的根,攝取魂魄萬年,它的葉,能化骨,它的花,能食肉。
我沒有想到,傳說中的攝魂,會在這裡繁茂成林。而傳說中攝魂的由來,不過是那煞神的凶獸雕花為她主人所化的屏障。
而我擔心我們會遇到雕花,她的名字雅致,可是作為亙古凶獸之首,她本身就是一種懼怕。
傳說中,她半人半蛇,可是面色絕美,擅長媚術,她凶殘至極,聽說亙古時放肆不俱,所過之處,萬物皆枯,也只有她的主人才可以約束她。
我問曜父可曾見過雕花,曜父懷念的歎了氣,許久才看著這片攝魂林說「當年她一怒之下就把十大神尊的宮宇毀了,我怎會不記得」
我驚訝至極,不過是一個凶獸竟然可以毀掉十座神尊的宮宇,想來,她的靈力定是萬般厲害。
「你們就這麼由著她?」
曜父好笑的看著我,無奈的說「雕花性子烈,任由她胡鬧後就行了」
我不明白的看著曜父,那時我並不知道當初這件事還是我和雕花一起胡鬧的,原因很簡單,我們不過是想讓他們也嘗嘗無家可歸的滋味,而神尊們也不是鬥不過我們,只是想不過一座房子,不想多事。
我們在攝魂林裡遊蕩了半日,任是找不到出口,這裡樹大根深,見不到天,每走一步都是步步驚心。
「佩兒,我不該帶你來的」
曜父身上的傷越加嚴重,他後悔的看著我,「曜父,是佩兒自己要來的,就算曜父不帶佩兒來,佩兒也會偷偷跟著來的」
我只是覺得這裡能給我想知道的答案,我是想見見那片極樂的,我總是覺得我應該找到它。如今這般情景,我只怕曜父和我不能安全的找到出路。
攝魂林怪異的濃霧出現的時候,伴著一陣陰寒的歌聲,直讓人打顫害怕,我死死抓著曜父的衣袖,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麼淒慘可怖的歌聲,彷彿是地獄裡遊蕩而出,由萬千孤魂吟唱。
可是我曜父連眉目都沒有皺一下,他死死盯著前方,對我說,「佩兒,別怕,那是雕花的歌聲,曾經你們還一起玩鬧」
我感到奇怪,我前世身為神獸,怎會和凶獸同樂?
然後,不久後,那濃霧深處漸漸出現詭異的身影,一條青色巨大的蛇尾,纏繞著攝魂樹,如同傳說中蛇尾人身,黑色籐蔓避體,她黑色緞發如瀑散開,卻一根不亂。
她三米高的俯瞰我們,媚眼游絲,她右臉上有著可怖的黑色蛇紋,可是我仍能看得出她以前的美貌傾城半分不假。
她自濃霧而來,伴著幽怨的歌聲,不懼攝魂,她彷彿如同這千樹般,是為所生,是為所付,生命輪迴,生生不息。
她伏下身子,她好像一直在看我,眼裡帶著哀怨和覺悟。她退下身子,纏著我們面前的攝魂樹,我知道如若她對我們不善,我和曜父最好的結果就是囚禁在攝魂樹裡千年,我越加擔心起來。
可是雕花只是死死盯著我看,沒有想要攻擊我們的趨勢。
許久我聽到她開口說話,帶著極度的沙啞,「我自亙古就在這裡守護,如今已過去上十萬年,你可知是什麼讓我在這裡等下去的?」
我不懂她的話,可她確實是在對我說,我側頭想詢問曜父,可是他卻沒有打算開口的意思,索性我就搖頭。
雕花看到我搖頭,嘲諷的笑了起來,讓我感到刺耳,「如今你已不是九佩,你當然不知道,那麼我等下去的意義是什麼,你都已忘了他了,我還指望你能救他嗎?」
然後我曜父說「既然你已經知道,那麼就不要再執迷,早日離開這裡,尋求解脫」
「解脫?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我尊貴的七旌曜,當初,是誰步步相逼,我和主人又做錯了什麼?難道只是因為我們降生,與天地不和,就處處置之死地?」
她情緒有些激動,連纏繞的攝魂樹也被她勒斷了,曜父快速抱上我,連退了數步,才防止了被樹枝碰到。
「九佩,你可真是幸運,從前世今生,都有這麼多人向著你,可是難道你就不擔心他們都會因你受苦甚至死去嗎?你又能為他們做什麼?」
我被她看得生寒,甚至因為這句話而感到恐懼。曜父警告的化靈為劍,劈了過去,她巧速的躲開,曜父安慰的揉揉我的發「佩兒,別擔心,更不要害怕」
我聽到雕花嘲諷的說「你不必感到害怕,九佩,我傷不了你,這裡的一切都傷不了你,你難道沒有感到好奇,為什麼他傷痕纍纍,而你卻,相安無事?」
我卻是感到好奇的,曜父也是知道原因,可是他卻沒有告訴我,我想這一刻我也是要理直氣壯的回應她
「因為我曜父會保護我」
雕花更加嘲諷的笑了起來,「就憑他?他自己都傷痕纍纍,怎會護得了你?……九佩,這世上誰能抵抗得了我主人清濯的混沌之靈」
清濯?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我曜父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也沒有人告訴過我。
他就像一個我生命裡的禁令,一旦聽到,就像如鏡的湖面被一陣狂風乍起深深的漣漪,從此不停不息。
清濯?我內心深處的那片空白被重重的撞擊,我一直在尋找什麼,彷彿突然之間找到了方向,可是又像是一場混亂的開始。
「曜父,我是不是也認識那個叫清濯的?是不是我如今能在這裡毫髮無傷也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曜父,你究竟這些年來費盡心思的讓我刻意迴避著什麼?」
我不是不懂,曜父,我跟在你身邊上百年,我不蠢不笨,我能看清,我知道你們一直都不讓我知道一些事情,我一直在尋找。
曜父,我不是不在乎,我只是太在乎你,我等著你有一天告訴我。
我看到曜父安靜的看著我,他眼裡帶著悲涼和深深地不甘,最後卻是無奈的,像以前一樣的輕撫我的額發,我等著他告訴我,可是最後他只是對我說
「佩兒,我不能決定你,我帶你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你若是想要答案,佩兒,雕花會帶你去,當你找到那片極樂,你就會明白一切的」
曜父除了這件事一向都是讓我自己任性的,可是如今他卻把所有權利交給了我,我是知道曜父他一向都是對我好的,那麼我一直在追尋的秘密是不是也意味著對我傷害很大?
可是,我想那個在夢中叫我小九的人,他對我的每一聲呼喚都沉溺著深深的寵愛和思念。我很想知道,那究竟是誰?才能這麼心痛的叫我。
雕花不甘不願卻也無可奈何,就像是她一直的使命,她一直在這裡是為了她的主人,聽說是上十萬年來,不過是在等一個輪迴,等待著那個能喚醒她主人的人,也是能看到那片極樂的人。
這個等待,就是一場殘忍的囚禁……
我只是不知道,她一直在等的人其實是我!!
清濯,清濯……
曜父似乎並不打算陪著我一起,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相信雕花不會傷害我。
他說他會自己去找黎歌,不再讓我跟著他了,他讓我跟著雕花去找到那片極樂,他似乎堅信只要我找到那片極樂,我就不會再想著跟著他一起了。
我看著他轉身決絕離開的背影卻沒有哭鬧,我知道我們回不去琅中谷的日子,總有一天,我都是會離開曜父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們分開的那天會來得這麼早,我只是感到難過,感到不捨。
「九佩,你該恨他的,恨這世間除了我主人外所有虛情假意的神」雕花惡意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可是我卻只覺得累。
我看著她說,「如若九佩該恨他們所有,那我此生願只做鳳梧」
我想過,如若我的前世不是九佩,今生只是一隻出生在鳳崖谷的普通鳳凰,那我是否也就是在我君父庇護下規規矩矩長大,不會繼承王位,無憂無慮。
可是,我注定不是一隻普通的鳳凰,我注定是承襲前世榮耀為王,涅槃重生,火鳳為尊。
我由雕花帶著,不久便穿過了攝魂林,我沒有想到攝魂林外居然是水中照月霧裡看花的幻境之地,四方天地皆是映照水面,腳踩上去,只見漣漪,不懼墜落,讓人分不清何為天,何為地,何為遠,又何為近。
一處墜淵境,居然乾坤不定,天地不分。
可是雕花只是打算送我到這裡,或許這上十萬年來,也沒有一個人來到過這裡。
雕花說,穿過這片鏡水照花,就能找到那片極樂,而她也是不能過去的,這個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才能過去。
我不明白的同時,看到她臉上的蛇紋漸漸淡了下去,她果真是如同傳說中的美貌傾城
,她說她臉上的蛇紋是一記詛咒,而詛咒的人就是她自己,就像是她身在這裡囚禁守護。
我離開她的時候,聽到雕花說「十萬年芥蒂,但願此生終將得解,九佩,他一直都在等你。」
我百歲那年的涅槃之劫也劈開了那沉睡封印在我內心最深處的遺忘。卻也是從那時起,我會夢到那個叫我小九的人,可卻也模糊到什麼也辨不清,夢醒之後,便也什麼都忘記了。
就像那次我問曜父,我是不是遺落了什麼重要的事或是人呢?
曜父回答我,既然遺落那便是不重要。
那時不懂,現在我站在這裡,一步步的向著最裡面走去,我開始明白我曜父的話。
可是我卻第一次無法認同他。
我所認為的,遺落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過重要,想要安定所有的事之後給遺落留一個最安穩的家。
這條鏡水照花的路,映著我金色長裙上黑色的亙古圖騰,把這四方水境忖得神秘悠遠。
我知道,穿過這裡以後,從此我的命運將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