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魚中素 文 / 霧裡花
自那日過後，夜裡我總是夢到那個叫素衣的女子，夢到她走到雨中決絕離去的背影，她交奉我的魚中素，日日在我懷裡，我想著怎樣把它交給鳳邏，我甚至在考慮到底要不要交給他——
鳳邏迎娶夭柒柒已是注定的事了，素衣若是對鳳邏有情，也是改變不了什麼了，最多也是讓鳳邏悔恨自責一輩子，可是他畢竟是我三哥，在這件事上，我定是向著他的，所以，我倒寧願他永遠不知道。又或許是我多慮了，可是我總是對素衣沒有多大好感的。
我本來是想先打聽一下素衣的，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告訴我關於她的任何消息，那些人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說，不敢說，我不知道他們在忌諱著什麼。
我索性去找鳳邏，我像他應該關於素衣的一切，可是，我卻沒有見到他，別人告訴我他在忙著自己的婚禮，不見任何人，可是，他身為鳳崖谷的三皇子，什麼事都有下人們忙著，我實在是不知道他有何要做的。
我在鳳邏宮殿外無聊溜躂了半個時辰，直到有一個小斯告訴我，鳳厥讓我去他殿堂喝茶，我實在是想不懂鳳厥從哪點看出我是個儒雅愛茶的鳳凰了。可我又不想讓小斯左右為難，反正閒得慌，索性跟著去了。
鳳厥像是專門在等我一般，茶品糕點都備得齊全，屋內的檀香瀰漫，靜謐緩慢，我想他是會給我講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我乾脆坐了過去，好在這裡的糕點味道還不錯，我耐心的等著他開口。
故事講了一盞茶的功夫，不長不短，對於我來說這麼安靜的聽著這麼久也是不錯了。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素衣。
她的真身是鷥鷺，她是被鳳邏從鳳崖谷外帶回來的，那時她不過才出生不久，可以說鳳邏是靠著她長大的，她得鳳邏庇護在這鳳崖谷也算順利長成如今的樣子，其中因素不過日久生情，以身相許的橋段。
我也明白，素衣不過是一隻鷥鷺，而鳳凰豈是她高攀得起的，君父又是那種極好面子權勢的，又怎會再任由鳳邏胡來，不過是棒打鴛鴦的橋段，又恰好九尾狐的求姻，為了避免意外，索性就瞞著鳳邏，把素衣趕出鳳崖谷，並且打算永絕後患，可偏偏被我所救了，這當然只有我知道的。
我拍了拍肚子，真是飽了，「那麼說三哥此刻是被君父囚禁了？君父是打算逼良為娼嗎？」
我想了想不對，好歹我三哥長得比那些好看的多，「……逼鳳成親！！」
鳳厥無奈的隱著笑，「君父也是為了他好」
我挑眉，「這麼說，你們也不待見素衣？」
鳳厥優雅的飲了口茶，不緊不慢的才道「那女人野心太大，心機太重，你三哥看不透」
我聽得厭了，和鳳厥寒暄了幾句，就想要離開，君父固然是為三哥好，可是，三哥他所想要的是什麼，無論是好是壞，他都是心甘情願的，我還沒有見過鳳邏，可是我想，他是有掙脫牢籠的心的，他在君父眼裡一直都是張狂不懼，他反對門戶的婚姻，追尋自由。
我想他又或許不是愛素衣，他或許只是喜歡和規矩反著做。
我遲早是要見到夭柒柒的，我無聊的時候想過很多場景，比如說，她大家閨秀正是撫琴譜曲，作畫御棋，或是拿本小書，焚香品讀。
可是我斷斷沒有想到，那個從百米高的圍牆上飛落下來的女子會是她，恰巧落在我面前，我們兩個都楞了楞，然後，漸漸傳來的腳步聲，把我們拉回神來，沒有想到她索性就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俏皮的把我和她隱在圍牆裡，待那群慌亂追她的人走遠，她才放開我。
都說九尾狐長得妖嬈動人，我看著她，便覺得古人誠不欺我。
她一身紅衣，五官精緻，一倩一眸都俏皮嫵媚，眉梢間滿是得意的笑意。
她正想溜走，我及時拉住她，她倒是以為她未道謝的原因。
我無奈的看著她，她眼裡純淨若水，沒有素衣的深不可測，我想夭柒柒更是適合三哥的。
「你要去哪？婚禮不日就要舉行了」
她疑惑的看著我，「逃婚呀！」她就像在說一件極其簡單的事，笑得越加放肆。
這個婚姻，連鳳邏也不敢輕易放手，她卻說得家常便飯，看來關於夭柒柒愛慕鳳邏的傳言也不可信的。
「那你還是放棄吧，你已經被我逮到了」
她似乎對我些許不削的，我想了想也是正常，因為那天我僅僅只穿了件普通的黃色長裙，與普通小女孩沒什麼兩樣，最多是好看些
「你為什麼要逃婚？難道你不喜歡鳳邏？」
她見我直接稱呼鳳凰皇子的名諱，上下打量了我，
「誰會喜歡一個面都沒有見過的人」
後來，夭柒柒告訴我，她是要心甘情願的嫁給自己愛的人的，我甚至覺得她這一生都是為了愛情而活的。
而我，不懂，什麼是愛情呢？
「那我帶你去見他」
她來不及驚訝，便被我拉著向鳳邏宮殿走去，我施了靈力，她掙扎了許久也不曾掙開，她雖然已經一千多歲了，可是很多一千多歲的都不是我的對手，甚至，連我的君父都已經會敗在我的靈力之下了。
她問我的名字，我告訴她，
「我叫鳳梧，鳳凰棲梧桐，就是我的名諱，鳳邏便是我三哥」
可是她聽後，便不再掙扎，我想她是自知之明的放棄了，「你便是他們口中說的鳳凰族至高的王，沒想到竟是個……剛成人的孩子」
我不再回應她，我只是對她笑著，像個孩子一樣，我情願她當我是個孩子，也不願她尊我為王。
鳳邏果真是被君父囚禁起來了，重重封鎖，把他當做犯人一般，可是我談笑著以為，他一定是最富裕寬待的犯人，除了自由，君父沒有讓他吃過一絲折磨。
再是緊密的封鎖，對我也不是難事，我們是在宮殿偌大的庭院中找到他的，碧溪山水，亭台樓閣，他就站在血染荼雲的楓樹下，一身素白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覺得我們家產的上好佳品，氣質天成，璞玉清華，只是孤身一人略顯寂寥，盡染悲傷思戀。
我看到夭柒柒竟然看到鳳邏就呆住了，然後她激動的告訴我「鳳梧，我不走了，我決定嫁給他」
後來，我問她，為何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賴上他了，她只是淺笑著告訴我，因為，看到他站在那裡就感到他的難過，而我不想讓他難過……
我聽到她這麼說，便笑了，我更加確定，夭柒柒便是鳳邏最該愛上的人。
從第一眼見到她，我就決定，那張魚中素已經不用交給鳳邏了，那個叫素衣的女子，我就和我君父他們一樣，讓她成為過去。
鳳邏也看到我們，向我們走過來，他顯得些許憔悴。「阿梧，帶我離開鳳崖谷」
我已經知道他會這麼說了，可是我不能答應他，「三哥，阿梧不能，阿梧覺得你應該成親」
他驚訝的看著我，我想他一直以為我是整個鳳崖谷唯一能幫他的人了，因為他知道，我和他一樣都是喜歡自由的人，我們是性情是很像的。
「君父是為了什麼，你不知道嗎？難道你也想讓我為了他接受這場婚禮嗎？」
夭柒柒在場，我不想讓她知道什麼，索性，我讓她昏睡過去，才回答他，「三哥，我不是為了君父，我只是覺得，夭柒柒是適合你的」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她，然後悲涼的說，「我已經愛的是素衣了，不可能再愛上她」
可是，究竟是他看不透，還是不願看透呢！
「三哥，你看著素衣長大，你比任何人都要瞭解她，你只是看不透而已，究竟是你不懂愛，還是我不懂」
我是相信他，總有一天會看明白的，如今他只是不甘心做君父的傀儡，所以索性堅信自己愛著素衣。
可是，我一直記得，素衣離開時決絕的背影，殘忍得讓人只覺得寒冷……
他許久都沒有說話，我只是把夭柒柒交給他，笑著說，「一個婚禮，新郎和新娘都要逃，真是為難我們，三哥，好好看著我三嫂，我這個做小姑的，可真是累」
我見他楞神，索性溜走，我想他肯定被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我想鳳邏總有一天，會在意那個叫夭柒柒的女子的，那個天真簡單，為愛而生的女子。
我離開鳳邏宮殿的時候，看到君父，他對我笑著，甚至感到下一刻，他就會衝過來，對我一陣折磨。
我聽到他說「我的梧兒，果真是最體諒君父，最善解人意的」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都是四個孩子的君父了，還讓我，操心！
自那日後，夭柒柒就再沒有逃婚的舉動了，而鳳邏，還是想著去找素衣，我想他是想要一個交代，他一直不知道為何素衣會突然間就離開鳳崖谷了，我們也沒有一個人想要告訴他。
這場盛大華麗的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畢竟是兩族聯姻的大事，夭柒柒家族自是也來了鳳崖谷，可謂達到了萬人空巷的場景，漫天絢爛的彩花飛舞，到處都是熱鬧的鞭炮喜慶的聲音，我想到了曜父，我想他是不喜歡這樣的場景的，還有幾天，一月之期，他就要來接我了。
我想不能搶了他們的風采不是，索性低調的隨意在人群中，不想君父還是看到我了，讓鳳厥接我到正殿主台上和他站在一起，接受新人的膜拜。
我無可奈何在眾人疑惑，驚歎的眼神中極不情願的隨鳳厥走了上去，此時鳳邏一身荼火的紅衣，已牽著身著華麗嫁衣的夭柒柒在眾人祝願驚羨的眼神中向我們走來，我看到鳳邏的臉上還是沒有笑容，他的眼裡更多的是猶豫和掙扎，甚至是不甘和無奈。
他們停在我們面前，看起來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設。可是我看著夭柒柒身上的嫁衣，不由想到了那個叫素衣的女子，她淒慘的念叨著
「血染為吾命，一身紅嫁衣」我恍忽感到不安。
我一直後悔，我沒能把那張魚中素燒掉，我是太輕看了那個叫素衣的女子，當那張魚中素從我懷裡落到鳳邏手上的時候，我就知道，是我太小看了素衣。
因為我看到鳳邏在看到那張魚中素時突然驚恐慌亂的表情，然後，他極其悲哀的看著我，並且用靈力劈毀了整個禮堂，來告訴我們他的憎恨和不滿。
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狼狽不堪，發生得太突然了，夭柒柒扯下紅蓋頭，面色煞白的看著他。
他流淚滿面，一眼恨意的看著我和君父，我知道他是在怨我為何不把魚中素給他，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尷尬的地步。
這場婚變的開始，就是一張從我懷裡飛出的魚中素，所有人措手不及，他們一直都以為我會帶給他們繁榮和希望。
可是我知道，鳳邏將怨我，夭柒柒將怨我，所有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變成了埋怨，在他們眼裡，是我摧毀了這場本來金玉良緣的婚姻，我身為他們未來的王，不僅不能保護他們，還給他們帶來兩族交惡的厄運。
我感到難過，失望，我君父看我的眼神也變成了深深的無奈。
一紙魚中素，摧毀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我站在原處，不敢再動，我感到不安，以前我犯多大的錯都有曜父在身邊，可是，這次，我才明白，我只有一個人，一個人面對上千人的指責。
我聽到鳳邏的怒吼聲「素衣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原諒你們」
我有些不知所措，「三哥，你冷靜點，我是不會害你的，你怎麼就不相信」
鳳邏諷刺的笑了下，他有些抓狂了，他以為是我背叛了他，「鳳梧，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的君父就是要殺害素衣的兇手」
他指著君父，傲慢而無理，而君父他臉上陰沉，讓我看不透，鳳邏決絕轉身就要離開，夭柒柒拉住他，她蒼白的臉上哀求的淚不停的流，
我聽到他說，「對不起，柒柒，我必須去找她」
最後鳳邏還是離開了，他丟下她，去找那個叫素衣的女子，頭也不回的決絕離去，這讓我想到了素衣。
鳳邏怨恨我瞞著他素衣的事，怨恨君父他們趕走素衣，並且傷害她。
而我們，真的錯了嗎？
我們一心為了他好，到頭來，卻落了個憎恨的地步。
我看到那張魚中素上寫著八個血字
「流水長恨，與君訣別」
我不甘心，所有人都在埋怨我，我想，我一定要把鳳邏找回來，因為我一直相信，夭柒柒是適合他的，我要向我的族人們證明，我有資格成為他們信奉的王，並不是我是亙古火鳳的轉世，而是，我有能力。
我告訴我君父，「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把他帶回來」
然後，我君父卻只是無奈的歎息，他沒有看我一眼。
而夭柒柒她抓住我，眼裡厲色，「鳳梧，你要說到做到，你要把他帶回來。你告訴他，我有多麼愛他」
我離開鳳崖谷的時候，只有一個人來送我，就是鳳厥，他依然像初見時一樣淡定，而我只是覺得冷，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家族會變成這樣，
「鳳厥，其實是你派人刺殺素衣的吧」
我的君父雖是追求權勢，可是他卻是疼愛鳳邏的，他怎麼能做出傷害鳳邏的事。
我說得沒有錯，鳳厥笑著看我，看得我覺得寒冷，我也不想再猜下去，因為不過是兄弟反目的橋段。
我離開時，聽到鳳厥說，「阿梧，將會繼承君父的人是我」
天空又像我來的時候，下起了大雨，我只是覺得難過，為什麼他們為了權勢竟能做到手足相殘的地步？為什麼沒有人是懂得我的？為什麼沒有人願意替我分擔一點痛苦？
他們把所有希望賦予在我的身上，當我讓他們有一點失望的時候，他們可曾想過，
我今年一百一十二歲，我還只是一個孩子！
我想我是等不到曜父來接我了，我的淚侵在雨水裡，比雨水還要冷上幾分。
曜父，我想回琅中谷了，我想琅中谷裡無憂無慮的生活，我想在你身邊，因為只有你無論何時何地都把我當做一個孩子一樣疼愛我。
曜父，佩兒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