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朝鳳吟 文 / 霧裡花
我想在我百年之內，我也不曾離開過曜父太久，我想我已是經歷過兩次浴火重生的了，我想我不能一直在曜父身邊，正如曜父說的，我會是整個鳳凰一族的王。
我不想做襲遠，他這一生都在襲奴身邊，最後，落得這樣的地步。我害怕，有一天我會成為曜父致命的弱點。
所以，我不得不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我曜父是世間敬仰的神，可是他卻有兩個弱點，我想那個叫阿九的神也定是如我一樣不想讓他受傷的。
快要到鳳崖谷了，在此之前，我只回來過一次，那次我未成人，偷偷背著曜父回來，結果一日都沒有待上，就回了琅中谷，曜父因為這件事，罰了我抄了一萬遍的《大悲咒》，曜父一向是對我寵溺的，那次曜父第一次生我的氣，我想我那次定是讓他擔憂至極了。
我的君父不是整個鳳凰一族的王，他只是為整個鳳凰一族最有威信，最有權勢的掌權者因為他並不是亙古重生的火鳳，在我還沒有靈力成為鳳凰一族的王之前，我的君父一直保護著這個神族。
據說我出生那天，君父自豪的抱著我接受鳳凰一族的人對我的膜拜，我是他們等了上十萬年的王，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信奉火鳳？
後來，曜父告訴我，當年亙古一戰中，有一隻火鳳凰浴火焚身救贖了整個鳳凰一族，她名副其實是鳳凰的王！
她給了這個神族新的希望！曜父說，那只火鳳凰叫九佩，是我的前世！
如今的我，已是凡塵十六七歲的的樣子，我一直都在曜父身邊，便並不覺得自己長得多麼好看，螢火總是不及月華的。
可是我卻已在不知不覺間長得蘭芳灼灼，亭亭玉立起來。我喜歡穿曜父給我的流蘇金色長裙，上面用雲錦鑲繡的黑色亙古圖騰，神秘而悠遠，就像曜父黑色華袍上亙古綿悠的金色，圖騰還有華麗深沉的亙古紋字。
我想也只有曜父才會把那代表著莊重神聖的亙古圖騰理所當然穿在身上了。
所以當我將一個女子從刀光劍影下救下來時，那些黑衣蒙面的人見到我不凡的裝束時，面露疑惑，也只得作罷離去，畢竟他們知道能大膽把亙古圖騰穿在身上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
我一向是不喜歡多管閒事的，正如我曜父一向教導我的，不關自己的，就少管一事。
我之所以要救下她，並不是什麼見義勇為，心生憐憫，而是，我聽到她在那人刀劍下，撕心裂肺的叫了聲「鳳邏……」
然後我毅然停住了側身路過的腳步，在刀劍下落的前一刻，救下了她。
不為別的，就因為我君父一生四個兒女，其中第三個兒子就叫鳳邏！！
自我救下她後，她便沒有說一句話，她只是面色蒼白，雙眼空洞，她身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我仔細打量她，雖然看起來狼狽不堪，可我依然可以看出，她是個極美的女子，她眼角有顆淚痣，看起來更讓她楚楚可憐。
「鳳邏和你什麼關係？」她聽到我提起鳳邏，眼裡終於有了漣漪，她突的抬頭看著我，臉上是疑惑打量。
「你，認識鳳邏？」她聲音帶著沙啞哽咽，
我不語，她便也不再追問，只是眼裡盡染悲傷。
天開始下起雨來，傾盆大雨，荒外除了我和她便再沒有人了，我想那些黑衣蒙面的人會在不遠處守著，等著我一離去就結果她的性命，這樣大的雨，就像一場淒涼的哀鳴。
我陪著她坐在水亭裡，我不喜歡水亭的名字——離亭！我想待到這場雨小一些我就離開，然後她是生是死便與我無關了。
她臉上已是分不清是雨是淚了，我見她的傷口在淋雨後更加猙獰，可是她卻毫無感覺一樣，只是坐著，眼裡空洞。
我看了看天，這場雨似乎沒有小的趨勢，我百般無聊，索性好奇的問她的事。
「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你得罪了誰？」
她回過神來，苦笑的搖了搖頭，她沒有打算回答我，我只聽到她碎碎念叨，
「血染為吾命，一身紅嫁衣……」
血嫁衣？我聽不懂她的話，我只感到她萬般絕望。
「我救了你的命，你只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抬頭看我，點了點頭。
「鳳邏和你什麼關係？」
果真她變了臉色，立馬站了起來。
「鳳邏是鳳凰族的三皇子，身份尊貴，按理說，這裡離鳳崖谷的不遠，又怎會有不明之人殺戮，那些人是鳳崖谷的？你也是？」
她猶豫了許久才說「那些人是鳳崖谷派來殺我的，我叫素衣，曾是那裡的人，但以後便不再是了，我確實認識鳳邏，不過以後便永不相見，你救了我，我便可以信任你，你能幫我件事嗎？」
她哀求的看著我，手裡拿著魚中素！
那是世間最好的素錦，因為有魚肚一樣的素白，所以叫魚中素。
上面紅色隱隱看到紅色字跡，她定是不想讓別人看到，所以施了靈術。
「請你把它交給鳳邏，我是沒辦法回鳳崖谷了，但是，你一身尊貴，我知道只有你能幫我了」
我想此次回去，也是順手的事，便也就應了，我沒有想到，這張魚中素竟然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若是重來，我想我一定好好聽曜父的話，不要多管閒事的。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他們隨時可以殺了你」
她看了看天，無所謂的笑了笑
「只要離開這裡就好……」
雨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可是她已經離開亭，直徑走到雨幕中了，我沒有阻攔，只是看著她漸漸隱在雨中，漸行漸遠……最後留下劃過的血痕也被雨淋去了……
我把魚中素揣在懷裡，等著這場雨停……腦海裡總是浮現起她落寞在雨中漸行漸遠的背影，也不知道，她還能活多久？
我回到鳳崖谷，到處大紅大紫的陣勢，金碧輝煌得讓我恍了眼，不知怎的我想到了她說的「血染為吾命，一身紅嫁衣」，突然就感到寒磣了。
鳳凰棲梧桐，君父早已為我留了宮殿，宮殿裡種滿了梧桐樹。
我此次回來，沒想到連我的宮殿都被綁上了大紅的束帶，可能是因為素衣的原因，我只是覺得那些紅色有些刺眼，索性就略施靈力，去了我宮殿的束帶。
我回來的消息很快就轟動了整個鳳崖谷，我僅僅低調的溜回宮殿小眠而已，卻不知道是誰將我回來的消息不脛而走。以至於當我正悠哉悠哉的躺在梧桐樹下小眠時，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喊生生把我驚醒。
而那擾我清夢的罪魁禍首就是當初毅然決然把我扔給曜父的君父。
他叫喊的內容我隱隱聽到幾句，
「臭丫頭……還知道回來……這麼久都不來見老子……沒良心的，想死君父……」
我睡眼惺忪的看著面前那幾大步走近的紫金衣袍的大漢，然後措手不及的被他抱在懷裡，我的君父在我面前就像個極度缺愛的孩子。他紫金衣帽，穿戴金貴，看上去一派氣宇軒昂的樣子，從他眉開眼笑的面目中就可以看出最近好事成串。
「君父，我可是從出生起就被你丟棄了的」我揉了揉眼，推開他，伸了個懶腰。
他一副委屈的樣子，讓我竟是覺得丟人，好在現在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臭丫頭，回來也不告訴君父一聲，可知君父每日想了你多久」
「我也是臨時決定的，此次也沒有讓曜父陪著，等曜父忙完事，就來接我」
「也好，你回來得也是時候，你三哥不日成婚，你身為妹妹，也不至於缺席。」我見君父眼裡淡淡的遺憾，心裡明瞭。
「君父是想，要是曜父也在，那就可以讓曜父當證婚人，榮譽百世吧？」
君父被看穿心思，尷尬的笑了幾聲，
「曜父就算是在這裡，也不會答應君父的，曜父一向是不喜熱鬧，也不愛多事，君父還是打消這般念頭吧」
君父一向愛慕面子，當初把我交送給曜父怕佔上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可以沾著曜父的光，提高家族的榮耀。
可是，我三哥？不就是鳳邏？
他竟是要成婚了，那麼素衣所說的血嫁衣，就是指這件事吧。
我打聽明白，將要和我三哥鳳邏成婚的同是亙古神獸九尾狐的二公主夭柒柒，聽說是夭柒柒先看上了我三哥的，便主動嫁妝十里，所謂名當戶對，才子佳人，兩族的人以此交好，喜大普奔，看老頭子眉開眼笑那股勁就知道是極其認同贊成的，可是，我想這被每個人看好祝福的婚姻，我三哥這個當事人是否有喜樂接受？
若是三哥也是樂意的，那麼那個叫素衣的女子又是怎麼回事？為何會道出血嫁衣的淒涼？
我見著君父興奮的樣子，便也沒有打算說，
「你兄姐們聽到你回來，都高興得很，打算明晚給你開個洗塵宴」
我嫣嫣的點了點頭，我想這次洗塵宴定不會輕鬆，我生來便帶著一身金貴榮耀，還有亙古神尊的親自庇護，這其中嫉妒不滿的人比比皆是，這其中，怕就包括我至親的人。
君父給我辦的洗塵宴，我就知道不會這麼輕鬆，成了轟動這個鳳崖谷的盛世，連三哥的婚禮也被延後幾日，幾乎全族的人都聚集在外，想要窺探我這個自出生以來，就被亙古神尊眷顧的鳳凰究竟是何模樣。
我想在此情況下我定不能丟了曜父的臉不是，我身披曜父給我的金色流蘇裙，黑色的亙古圖騰讓我頃刻間變得神秘悠遠，尊貴非凡，我出現時，黑雲湧動般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君父站在我面前，也不由靠後站去，那來著亙古神韻的壓迫，在空氣中沉浮醞釀，久久不散。
我後來聽到我大哥鳳厥說，那時見到我的第一眼就覺得我理所當然是鳳凰的王了。
而我二姐鳳昭說，我彷彿是從亙古飄然而來，榮華絕世，芳蘭無雙，我是世間最金貴華美的鳳凰。
我只是覺得他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還沒有見過我曜父，或是亙古任何一個神尊。
我不過螢火，他們卻已是日月。
那天落花成錦，禮樂膜拜聲一直響徹天宇，我想我所有的榮耀都是因為曜父，是他給我來自亙古的威信和神韻，我知道我如今面對這些，都是因為我曜父。
君父見我有些晃神，便讓我去內殿休息，我看到他臉上得意忘形的樣子，百般無奈，
「君父，這尋常的家宴倒被你弄得熱鬧了幾分」我白了他一眼，卻向內殿走去。
君父嘿嘿的笑「梧兒，你會是將來的王，這見面是遲早的事。」
我直徑向裡走去，或許是真的累了，也不想在說什麼。見到貴妃榻便隨意的躺著，竟不覺間睡著了。
等我醒來時，已是昏落，而正坐在我面前的檀木椅上悄然而優雅品茶的華衣男子就是我大哥鳳厥。他見到我醒來，對我笑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整個內殿沒有什麼人，外面喧嘩熱鬧都被隔絕在外，定是鳳厥見我潛睡，故意替我擋了所有應酬繁鬧，我想君父找不到我定是要抓狂了。
「大哥！」我揉了揉睡眼，隨意的坐在他身邊，替自己倒了杯茶。
他愣了愣，怕也沒有想到對於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兄長，我會這麼隨意。
「小妹，你這一覺睡得可好？君父怕都快抓狂了」他倒先埋怨起來。可我實在是聽不出半分著急。
我好笑的說「凡事有大哥頂著，小妹有什麼擔心的」
他低眉一笑，替我再倒好茶，我一向不太喜歡這種斯文儒雅的東西，皺了皺眉，便也不再拿來喝。
「我以為你會回來繼承王位」
我奇怪的看著他，問，「大哥，為什麼你們都要我當王？」
然後鳳厥告訴我「只有你能是我們的王，阿梧，因為你是火鳳」
我用手撐著頭，感到無奈，我不過是回來見過我君父，竟沒想到這麼多事。
「君父等久了，我先出去了」
我聽到身後倒茶的聲音，沒有回頭，以前在曜父身邊我一直沒有感到什麼壓迫，萬事不愁，萬事不憂，可是如今我一個人，我覺得所有人，包括我的君父，只是把我當做未來的王，對我敬仰，對我小心翼翼。
而我身負他們的期望，我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影響著整個家族的未來。
我想念曜父了，我想在他身邊，我知道他會保護我，他在我之上，替我擋去所有不好的東西。
繁星漫天，落花成錦。在這喧鬧的世界中，為何我卻感到越加寂寥了……
「曜父，我算不算又近了你一分？」
我一直在想那個夢，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為曜父悲傷，還是再為另一個人，我似乎應該尋找他，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唯一記得那個人，他叫我——小九。
我站在高台上看著漫天絢爛的煙火，我畢竟才是芳華的年齡，面對這樣的煙火也不禁漸漸欣慰起來，我想不過一月，曜父總是會來接我的。
君父見我臉上有了笑顏，臉上越加得意，
「我親愛的梧兒，你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君父也會為你臣服」
我的君父並不瞭解我，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什麼權勢榮耀，我只是想要成為一個自由的鳳凰，正如我曜父所說，鳳凰追求一生的便是自由。可是，我也明白，我從出生起便已經注定成為鳳凰的王了，我將在此囚禁，永遠庇護這個神族。
「君父，我希望我永遠也不會長大」煙火映在我眼裡，反倒覺得映得我眼眸更加黑暗。
我低下頭，站在鳳凰台上，足以俯瞰到整個鳳崖谷景，君父說，只有至高的王和至尊的人才有資格站在這裡。
對君父來說這是他至尊的榮耀，可對我來說，這是我與眾多人不可跨越的鴻溝，是身染寂寞，是責任，是孤獨。
君父以一個洗塵宴，讓所有人認識我，我如今一百一十二歲，君父最大的兒子鳳厥一千三百歲，對於他們來說，我只是一個孩子。
我不明白為何君父有那麼大的自信，我會成為他們仰慕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