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梁園的密謀語（一） 文 / 艾自由
江湖遊俠？
舒荷公主想起小的時候在皇家書院時，教書的太傅說起漢代時的遊俠都很講義氣，為朋友可以義薄雲天，難道清歡和太子哥哥也要去做這樣的俠客？
舒荷公主一下子就怔住了，她不得不承認，她對清歡是有感情的。這種感情很古怪，就好像在春天裡草兒還未經過春雷的喚醒，就被大地的泥土翻新而提前讓自己知道了世界的清晰摸樣，清歡不是春雷而是大地的「手掌」，他把她的心底泥土從花家的四少爺那裡翻新了過來，舒荷朦朦朧朧地接觸了清歡饋贈給她的情竇，每晚她總會莫名地想起那個俊逸優雅的男人。
可是清歡不過是個琴師，據說他的來歷特殊，聽老嬤嬤說過，清歡雖說是家奴出身，但是確是前朝皇室裡的家奴貴胄。
舒荷愣住了！
無意窺聽到太子與清歡的「幽會」，聽到了兩人間的密語。思娘就站在舒荷身旁，她也聽到了這個秘密，她卻沒有過多的驚異，她從小接觸宮廷裡那些看不見的隱秘，她很清楚這個深宮裡閉嘴是最好的表達方式。
她早就知道宮裡琴師的命運，也知道清歡引誘舒荷的目的不過是在挑逗皇后的忍耐底線，清歡是宮裡女人的最愛，他擅長吸引女人的恰好是他的那張巧舌如簧的舌頭，宮裡的宮女們都喜歡聽他說著世界上最動人的密語，而這些密語恰好是她們聽不到這宮裡屬於她們的男人皇上說出來的！
思娘在心底也也曾對清歡動過情，可是她知道清歡不會只愛一個人，在宮裡想要從一而終的始終不會有結果。就像她和皇上之間的露水之歡一樣。
「太子，不可衝動！」這是清歡在勸說太子，其實他的心底多少有些同情憐憫太子敏。他就像個孩子，永遠孤獨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太子在宮裡的確寂寞，他唯一的朋友就是清歡。他還記得小時候拉著清歡的手看星星，一起訴說著將來的宏偉願望，太子說他要做個好皇帝，清歡說，他要彈奏世界上最美的曲子。那時他們很快樂。
清歡站在梁園的一棵杏樹下，就與太子並肩而立，兩個男子都是那樣的風神俊秀，他們貼在宮牆內，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時候，他們一起看星星，可是清歡已經不想只彈琴了，他想念更多的輝煌與夢想，這是想要歸隱的年輕的太子所不懂的，他已不是小的時候的清歡了。
清歡說，「太子，你以後會是個好皇帝的。你和太子妃在陽光下將一同承受雨露，在風雨中一同承受吹打，太子，你要相信自己。」
太子敏忙道：「不，清歡，你怎麼不瞭解我？我已經不可能會成為皇帝了，與其做個母后的傀儡，不如就此遠離此地，到邊塞去遊歷，我以為你會贊同我，和我一起離開。」太子有些悲傷地轉過了身子，舒荷看到太子哥哥眼裡泛出的一滴淚。
清歡柔柔道：「太子，你看你又感傷了！你要記住，你是這個天朝的儲君，不能永遠躲在皇后的身後，你要拿出屬於自己的政績，讓整個朝廷為你感到驕傲！」
「你知道我做不到！我以前的事務都是你在幫忙打理，我現在只對我的畫畫兒感興趣。」太子頹唐地輕歎了一口氣，舒荷也不禁歎了口氣，可憐的敏哥哥！
良久，只聽到杏樹在風中吹拂的聲音，那春天裡的暖風讓人心底泛起了無數的柔情，舒荷想，原來清歡一直是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難怪太子哥哥需要清歡在自己的身邊。
太子的話語又隱約傳來，「母后要我娶太子妃，你說，我應該娶嗎？」
清歡笑道：「太子長大了！總要成婚的。更何況，將來要繼承大統，怎麼能沒有妻子呢？」
太子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開心，「妻子？什麼妻子？對於我來說，我不需要妻子，你難道沒有看到父皇的孤獨和寂寞嗎？那些後宮的女人每天在爭鬥，她們可憐地歲月裡就是在等待，我不希望自己的未來看到的是一個個怨婦出現！」
清歡輕笑：「自古以來，女人本身就是一尊悲劇的雕像。」
太子陡然一愣，望著清歡俊美的臉龐，而那俊美裡的琢磨不定的笑卻讓太子感到陌生。
清歡大概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忙展開了自己舒緩的笑意，「我說的是，女人不該只為一個男人而活著。」
太子卻忽然沉默了好一會，倏地站起身，對著清歡便神情激動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榮登大典，我要廢除後宮佳麗三千的條款，我要皇城裡沒有女人的硝煙，清清靜靜地可不是很好嗎？」
太子激動地幾乎昏厥過去，他那張秀麗俊朗的面孔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失態，他再難維持一個作為皇家貴族的高貴姿態，因為他想要挑戰皇家的定律，想要改革自己母后的強大的威勢留下的各種不可理喻的「弊病」。
清歡從未在太子臉上看到的那股子紅暈，是的，太子該長大了，他是再合適不過的帝王人選了，他雖然有時懦弱，卻絲毫不能消減他骨子裡想要變革的膽魄和力量。清歡抽下自己頭上的一支髮簪，碧綠髮簪，這時舒荷才注意到到，原來這支髮簪是被折斷成兩半的，難怪太子頭上也有一半。
舒荷為這個發現而驚奇不已！
「太子，我們一直都是好兄弟，從小，我們就發誓要同生共死，為了太子的大業，清歡願意為太子肝腦塗地！」清歡握住了太子的手臂，一隻手把太子頭上的另一隻髮簪也扯了下來。太子敏也激動道：「我想過了，母親總會老去，我還年輕，我等得起。」
清歡點點頭。「那麼就請太子收起自己剛才說的話，遠離皇城，不是太子這樣身份的人應該說出的。」
太子敏似乎肯定了清歡的寬慰與開導，不得不說，清歡是太子生活中的朋友，也是無話不說的兄弟知己。很多宮中都有關於兩人間的留言喧囂迭起，但是太子和清歡都很清楚，清者自清的道理。
兩人聊了一會，清歡便為太子整理髮絲，他們小的時候也常常這樣相互為對方束髮。太子總會嫌自己貼身的太監束髮太不利索而不快，清歡彈琴的巧手正好彌補了這一不快。
太子敏坐在杏樹下，清歡緩緩地抽下自己發上的一把精巧的琉璃梳，這是他為梁園裡的先皇的妃子們梳頭用的琉璃梳，隨身攜帶，所以現在為太子梳頭。
太子很聽話地靠在清歡的胸前，清歡仔細地梳頭的樣子極其溫順柔和，比一個女孩子還要讓人感到細膩舒心。
舒荷不禁看得呆住了，這麼好看的男人，這麼美的一幅畫，她真希望自己就是太子哥哥，而清歡正在為自己梳頭。
杏花開得十分茂盛，但是卻已經接近尾聲，夏天來臨之際就要凋謝了然後結果，小小的青果就掛滿了梁園的殿宇樓閣，花雖香，卻不能永恆！原本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會是永恆的！
舒荷眼裡忽然淚眼婆娑！她不懂自己為何要哭！她看到了眼前的圖景也不會成為永恆，那就意味著死亡無常的出現。她很清楚母親對太子哥哥的態度，而太子哥哥想要變革，想要挑戰母后的權利，恐怕結局會讓整個皇家都陷入陰影之中。這是舒荷冥冥中感覺到的。所以，她不自覺就落淚了。
「梁園裡可好？那些先皇的妃子沒有為難你吧？」太子笑著轉過身，他適才的失態面孔上已經抹上了一層光亮。
清歡優雅的嗓音在晴空裡流轉，透著淡淡的憐憫，「先皇的妃子每晚都會數著自己門前的落花，直到數滿兩千朵，她們才會望著透過自己床幃的月光閉上自己的眼簾，那意味著漫長的一夜快要過去了，她們又熬過了一個寂寞的夜晚。」
「她們滿頭的銀絲在杏花的覆蓋下蒼涼淒惶，迫不及待地預示著自己紅顏的凋零，她們說起先皇的往事就好像在為自己的淒涼結局畫上一個詠歎調，她們說起自己和先皇的床笫之歡彷彿就是昨天的角抵戲，朦朧卻真實，人生就像是一齣戲，她們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活在自己的戲裡還是死在了自己的夢幻裡？她們眼裡的淚水早已經隨風散盡，也許有一天，她們會等待來接她們而去的先皇，那又會不會是下一場的杏花開時？」
清歡的語言在風裡、花香裡漸漸地迷醉，太子憐憫的心情同清歡是分不開的，是的，他知道宮裡女人的命運，知道淒涼知道惶惑是多麼悲哀的事情！
她們為什麼不能改嫁？因為她們已經屬於了天子？先皇走的時候，她們不過豆蔻年華，卻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了這個滿是杏花的梁園裡，直到滿頭的銀絲代替了她們的淚珠。
舒荷的淚水滑落，她幾乎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幹什麼？離開還是進去？太子哥哥，你的陰鬱的表情背後是蘊藏著對於權利的痛恨和恐懼，但是同時你又想要把它顛覆，可是，你真的可以做到嗎？
舒荷眼角的淚滑落，不斷地滑落，她的淚水不聽話地泛出了她絕世面龐，毫無疑問，她是美的，極美的少女，是世界上男人的渴望，是這個帝國最驕傲的禮物！如果不是有了婚約，也許，邊疆各國的王子會把長安的皇城踏破！
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舒荷注定要屬於花清風！
很多年之後，舒荷才知道，自己愛上了清歡，但是一切都不可挽回，太子的悲劇竟是她一手造成的，而她已經無法彌補。
花清風在婚後的日子裡對她說過，你以為自己是一個帝國的公主，就可以不顧及他人的感受甚至生命，去遵循你所謂的愛！你的愛是自私的，是令人恐懼的。
舒荷當然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嫉妒換來的是什麼！她的無心換來的是天朝的感傷。
這晚，星光滿天，舒荷苑裡的荷葉散發出了清雅的，醉人心脾的味道，空氣裡瀰漫著花草的香味，窗子裡飛進來幾隻螢火蟲，在夜光下透著點點橘紅色的星辰，舒荷看的呆住了。
她腦海裡回放著白天在梁園裡的情景。
莫名地舒荷起身，思娘已經睡下了，她光著小腳，悄悄地從舒荷苑的池水的小舟上溜出了自己的殿宇。只有她知道小舟的池水盡頭處有一個通往梁園的小道。這個秘密連思娘也不知道。
舒荷就是透過這個小道見過了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