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舒荷尋覓清歡(一) 文 / 艾自由
皇家的孩子注定要承受比之普通人還要難以承受的痛苦與無奈。
舒荷卻還在天真浪漫地過著自己最無憂最高貴的生活,她是世界上最快活的孩子,在太子敏的眼裡,他羨慕於自己的妹妹,有時他希望自己也是一個女孩子,身為男孩子,他失去太多自由。
舒荷來找太子敏,其實是為了自己母親的生辰,卻也是為了自己的一個小小的私心,她是想要見一個自己討厭的人!
討厭了為何還要見?舒荷不懂!
舒荷與思娘來到東宮的時候,舒荷看到太子的皇榻上背對著他們躺著一個穿著艷麗華服衣裳的人,頭上別著一根翠綠色的簪子,看打扮應該是一個女孩子,可是誰那麼大膽?敢來太子東宮的軟榻上那麼悠閒地休息?舒荷便覺得蹊蹺,毫無顧忌就叫道:「你好大膽子?敢在太子哥哥這兒?你是誰?」
軟榻上的人大概吃了一驚,卻沒有轉過身子,卻開口道:「舒荷,你來也不讓人通報,太沒禮數了!」
舒荷只覺得對方的聲音很熟悉,立刻捂著嘴驚奇地張大眼,訝異怪叫起來:「你……你是……敏哥哥?」思娘也露出了詫異,不禁微微蹙眉起來!這人是太子?
舒荷的性子有些莽撞,立刻快步衝過去,就要扳過這個人的身軀,太子敏已經從軟榻上緩緩翻身過來,然後起身坐著,就看到舒荷與思娘那張驚異到有些誇張的面孔,他似乎已經能料到了。
「太子哥哥,你……怎麼?」舒荷打量著穿著一身類似書籍裡描述的俠客一樣,英武異常,一反平日裡的柔弱形象,那一身勁裝還蠻襯托太子那張漂亮的臉龐,他的髮髻上別著的那支簪子特別顯眼,使得他有一種陰柔的陽剛之美!
舒荷不知道為何太子哥哥要扮成俠客?所以她整個人還未從驚異中回過神。
太子反倒笑道:「小丫頭,你來此做什麼?也不先告知你的哥哥!」
舒荷嚥了嚥口水,才想起自己要來幹什麼。
「快到母后的生辰了,哥哥想要送什麼給母親?」舒荷這時也恢復了常態,笑著對太子,「太子哥哥這身衣裳真有趣,敏哥哥,你從哪弄來的?你要演角抵戲嗎?」
太子皺起眉頭,這個小丫頭!
「就算是吧!」太子沒有解釋,他看起來有些頹唐,也沒有再說什麼就坐在自己的案几旁順手拿起一支筆畫起畫來。舒荷跑過來托著腮看著他,案幾上鋪陳著一張白紙,紙上畫著的人面孔上居然戴著一張醜陋的面具,那是一個穿著一件青衫的人,青衫上還有著幾點紅梅,卻又不像是紅梅,舒荷看著奇怪的畫兒,說道:「敏哥哥,你畫的是誰啊?這人為什麼要戴面具?」
太子敏沒有說話,「他長得很難看嗎?」太子輕輕道:「每個人的臉上其實都有一張醜陋的面具。」舒荷似乎不明白,很奇怪地問:「那我呢?我也有嗎?」太子敏抬起頭,望著不過才十四歲的舒荷,淡淡一笑,「希望沒有!」舒荷繼續道:「哥哥,你頭上的簪子有兩支嗎?我記得這是父皇賞賜給你的,只有一支!你是不是借給清歡戴了?」
太子敏驚然,卻沒有表露,在他的心裡似乎想著的是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他那張俊朗的面孔上呈現出一片憂鬱之色,就好像那在晴空上掠過的烏雲。
他握著畫筆的手顫了顫!
也許舒荷永遠不知道這支簪子其實就是一支,只不過掰成了兩段。
舒荷見自己的敏哥哥一臉抑鬱,她想起自己的太子哥哥從小就不喜歡說話兒,也不喜歡和自己的皇弟們一起玩耍,他總是喜歡靜靜地看書,靜靜地看著湖邊的柳樹發新芽了,飄柳絮了,御花園的荷花開了,又到了蓮蓬滿目的季節,以及那梅園裡的如血的梅兒在風雪裡傲然挺立著,她記得敏最喜歡看著這些事物的細膩變化,母后說,他就像是不該身為男孩子一樣,他的心總是敏感脆弱,身為長子,敏哥哥注定要背負上社稷的重擔!
父皇喜歡敏哥哥的淡泊和柔軟的性情!
母后則更喜歡我的七哥哥軒。軒哥哥常年在宮外習武,後來隨著大將軍韓夢駐守邊關去了。軒哥哥從小就英勇而深沉內斂,很小的時候他就顯示了成為一個男兒的志氣,母后喜歡他那張揚的稜角和他那寬闊額頭裡蘊藏的智慧。
對於敏哥哥做太子,本就是自古嫡長子繼承大統,七哥哥沒有像宮裡一些想要挑起蕭薔禍端的人那樣想要顛覆太子哥哥,而是竭盡所能地維護大哥!
敏哥哥近年來行為越發地怪異了,舒荷越來越難以懂得自己的敏哥哥究竟怎麼了?
「太子哥哥,你不開心?」舒荷用毛筆挑了挑敏的面孔,敏躲開了,淡淡一笑,「這世上沒有讓我特別開心的事兒,也沒有讓我不開心的事兒!」
舒荷不相信,「那麼,你為什麼對我已經不再是像小時候那樣了呢?以前我來找你玩兒,你總是很開心地和我一塊兒斗蛐蛐,或者和我玩鞦韆兒!」
想起小時候,舒荷不知道有多開心,但是她忘了,時間已經把一切都沖淡了,不是心中的情變淡了,而是心冷寂了。
太子敏陡然一愣,想不起什麼時候自己和舒荷還那麼快樂過?是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
「將來我要像父皇那樣,……可惜,我怕我做不到……」太子敏的眼角一濕,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一個天朝的天子是多麼不容易!
舒荷過去握住太子的手道:「你放心,有母后在,你不用怕!」
聞此,太子俊美的白皙的面孔上呈現出一絲詭異的表情!
「好了,舒荷,關於母后生辰的禮物,作為長子,恐怕沒有比為母后分擔社稷重任更來得有意義了!」太子握著畫筆的手更顫抖了,那畫上的一筆始終沒有落下去,畫上人的衣裳上已經滴著重重的墨痕!
舒荷此時是不知道太子心中翻騰著怎樣的岩漿?那裡面有著各種複雜而讓人無法理解的苦痛!他似乎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其實,他不過是為他的身份感到厭惡和憎恨!他想要和清歡一起遠離這個束縛自己手腳的出生之地!
很多年後,舒荷站在了太子的畫像前,才知道太子那張俊朗的面孔上總是泛起淡淡的憂鬱以及那淒楚的悲哀的表情,都藏在了自己戴著的隱形面具遮蓋住了。
「那你呢?舒荷,你送什麼給母親?」
舒荷笑道:「母親最喜歡角抵戲,我和宮裡演角抵戲的師傅說好了,到時我要扮演戲裡的角色呢!」舒荷看了看太子敏的華麗衣裳,想到一個好主意,又笑道:「哥哥不如和我一起演《瑤池戀》吧!母親最喜歡的故事了!」
太子敏聽舒荷這麼說,倒是愣了好一會,西王母和周天子的故事,小的時候宮裡的戲班子就演繹過好幾輪,每每演到周天子告別西王母的情節,皇后婉總要感傷一回,這宮裡沒人不知道皇后婉喜歡這齣戲的。
「舒荷,也許,這是一個好主意!」沒想到太子居然同意了舒荷的建議,這倒是讓舒荷意外了。「真的?太子哥哥你真答應了?」舒荷高興地拍著小手。
太子敏想了想,「舒荷,你是要扮西王母?還是要扮周穆王?」
舒荷環繞著太子,打量著太子的模樣笑起來了,「我看哥哥扮作西王母倒是挺合適的。」說得自己都笑了,連思娘也抿嘴起來。
太子這會子倒是沒有反對,笑了笑,淡淡道:「隨妹妹高興吧!哥哥怎麼都行。」
說話間,已經是晌午了,舒荷與太子一起用御膳,好久不和自己的哥哥這麼親密了,舒荷看著表情有些落寞的太子敏,不知道為什麼太子哥哥總是心事重重。
喝著一些羹湯,舒荷想起了自己的七哥,問道:「聽說軒哥哥也要趕回來為母親過生辰呢!」
「哦!挺好的!咱兄弟也好久不見面了。」太子回答了舒荷。
正在吃著「鴻爪雪泥」的太子像往常一樣叫了一下身後的人,「清歡,幫我剝爪子皮……」身後的宮娥愣了一會,趕緊接過太子玉碗裡的鳳爪輕輕為太子剝掉那爪子上的脆皮。太子回頭,才知道清歡不在自己的身邊,有些尷尬愣住了,卻頹唐地對著身後的宮娥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太子哥哥,你想念清歡了?不就一個琴師嗎?我讓母后再為你挑選一個!」舒荷不知道自己的這些無心的話語已經激怒了太子,不過太子沒有說什麼,他淡淡道:「妹妹用了膳,就到別處逛逛去吧!」舒荷想要再說什麼,思娘在身後拉了拉她的衣角。舒荷不悅地撇了她一眼,思娘垂下頭。
這頓飯吃得有些鬱悶,舒荷不知道太子哥哥究竟怎麼了?對於她來說,她還不懂得那些內心湧動著複雜感情的人的心思。
後來舒荷懂了的時候,這些人都一個個遠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