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南洋海嘯 文 / 東都居士
忽然,從頭頂傳來用「萬島國」語哭喊「媽媽」的童聲,抬頭望去,隱約看見一個大約10歲左右的男孩兒坐在一棵椰子樹的樹杈上,海水離他的雙腳已不足一米高了。男孩兒絕望的哭聲喚起了白麗丹蘊藏在內心深處濃厚的母性和善良本質,她向父親央求救救這個可憐的孩子。他咬牙訓斥到:「咱還顧不住自己哩,豈能救他?「萬島國」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誰敢保證他長大了不拿刀去砍殺我們中國人?別管他,淹死他活該!」
「爸爸,孩子是無辜的,我們救救他吧?白麗丹隨著顛簸的浪濤再次哀求著。
「阿姨,快救救我吧,救救我吧!」他大聲哭喊起來。
從小到大,她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傷害,何況是眼前的一條人命啊!白父長歎一聲極不情願的和女兒一起將床板劃到椰子樹下。白麗丹用「萬島國」語言呼喊男孩兒抱著樹幹滑坐到木板上,父女倆繼續劃著床板向北面的山坡漂去。
天快亮的時候,他們終於靠近岸邊了。剛踏上了陸地,便癱坐在地上,在急促的喘息中,觀望著肆虐咆哮的大海。
此次由深海強震引發的印度洋海嘯給東南亞各國造成了不可估量的財產損失,遇難者總人數超過29.2萬人。也許是人間的罪惡引得天公發怒吧,「萬島國」死亡人數最多,達到二十三萬八千九百四十五人,占總死亡人數的百分自八十以上。
海邊聚集著數百名悲情各異的難民,他們為失去財產和親人悲痛萬分,或嚎啕大哭或厲聲咒罵或垂頭喪氣。金融危機尚未過去,海嘯又衝毀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全都墜入了絕望的深淵。
因半夜急於逃生,白父只穿著背心和短褲,母女倆還穿著寬大的睡衣。眺望從天邊奔騰而來的狂濤怒潮,白麗丹黯然淚下。別墅在地震中坍塌了,存放在書房裡的各種名貴古瓷必定支離破碎,包括唐伯虎真跡在內的十幾幅古畫也被海水浸泡成了泥漿。這些稀世珍寶除了具有極高的藝術、經濟價值之外,也是全人類共同的藝術財富,更是她在「萬島國」賴以生存的物質基礎。
白家三口帶著那個小男孩兒隨著僥倖逃生的人群向半山腰的一個小鎮走去,希望在那裡找到臨時休息的場所,尋找可以充飢的食物。然而,到達目的地後才知道,通往外界唯一的一座木橋被海水沖垮了,這個昔日風光秀麗的小鎮已經變成了屍臭熏天的人間煉獄。
穿過兩條街道,他們發現鎮上的居民,超市和商店全都大門緊閉。原來,他們害怕難民們入室哄搶。
突然,從遠處開來十幾輛軍用卡車,從車上跳下數百名如狼似虎,穿著迷彩服的軍人,他們不是帶著帳篷和食品來救助災民的,而是端著明晃晃的刺刀防止飢腸轆轆身無分文的災民們聚眾鬧事。
一個手持高音喊話器的上尉軍官走到華人聚集的地方厲聲呵斥道:「中國人必須老老實實,否則,格殺勿論。」接著,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把黑頭髮黃皮膚的華人全都驅趕到一起,命令他們蹲在地上,並嚴密的看管起來。
一種恐怖氣氛在華人中悄然蔓延,他們再次擔憂「萬島國」人會不會藉著天災又對華人施以暴行。於是,人們在恐懼與不安中悄悄商量著什麼……
大災降臨的時候,全世界只有中國的軍隊不用攜帶武器進入災區,而是赤手空拳拚死相救。看到受災的群眾如同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在遭受苦難一樣難受。無論遇到多大的災難,老百姓只要看到親人解放軍來了,就啥也不再害怕,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
聽到「萬島國」本地人可以免費領取食品的通知,那個被白家救起的男孩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就悄悄地溜走了。
天黑以前,當「萬島國」的原住民坐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無限量的享用著快艇送來的牛肉罐頭和各種方便食品,甚至還有啤酒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萬島國」的官員和軍人去理會那些蜷縮在風雨中的華人。士兵們抽著香煙,啃嚼著熟雞腿兒,嬉笑打鬧,不僅對身邊飢寒交迫的華人們熟視無睹;還向蹲坐在人群中的華人女性擠眉弄眼,淫笑著吹出戲謔的口哨。
白父對那些軍容不整軍紀敗壞的兵痞們翻了一下鄙視和厭惡的白眼,然後用身子護住老伴兒和女兒。母女倆裹著冰冷而腥臭的睡衣依偎在一起,在寒冷和飢餓中挨過了難熬的一夜。
上午九點多鐘,白麗丹與母親靠背而坐正在打盹兒,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剛睜開朦朧的睡眼,便開心地笑了。原來,是林媛媛來了。她身後除了大管家陳萬方和兩名林府警衛之外,還有十幾位華商巨頭,他們帶著大批的食品和救災帳篷以及各種日用品,來慰問安置無家可歸的同胞來了。
兩個女孩子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白麗丹笑著,林媛媛卻喜淚橫流。
「媛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林媛媛說,得知「萬島國」發生海嘯的消息後,立刻從台北飛了回來。小鎮是離南洋花園最近的山地,必定是他們唯一的落腳之地。於是,便租了兩艘快艇找到了這裡。
其實,她坐著快艇先去了南洋花園,當看到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海水覆蓋的時候,當著大管家的面就失聲痛哭了。後來,在陳萬方的提醒下才來到了這個小鎮上。看到他們安然無恙,林媛媛一路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了。
接著,白家三口與林媛媛,大管家陳萬方還有那兩名警衛,會同其他華商和華人自願者立刻投入到緊張的救災工作中去了。給同胞們分發食品,搭建帳篷、燒水做飯,不僅帶著醫生跑前忙後的給生病的華人看病,還端水送藥……
直到傍晚,林媛媛才帶領大家穿過路邊雜亂無章的帳篷來到一個臨時碼頭。
海面上湧動著各種雜木和泡沫,連輕型汽車都被巨浪沖的四處漂移。一片片發脹變形的死屍密密麻麻的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抖動的波浪此起彼伏。一具具腐爛的屍體被海浪推拍到陸地上,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
淒慘的景象讓白父目瞪口呆,白母被這沖天的腐臭熏嗆的嘔吐不止。兩個警衛慇勤的將他夫妻倆攙扶到快艇上,兩艘快艇向著「萬島國」首都方向中速前進。
此時的林府已不可與往年相比了,偌大的「春暉園」裡只剩下四名警衛和兩名兼管做飯、打掃衛生的中年女性菲傭,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看管好房子和修剪花木罷了。對於女主人和白小姐的突然歸來,奴僕們既驚又喜,慌忙端茶倒水清洗水果點火做飯,服侍客人沐浴更衣,歡快的忙活起來。長期冷清暮氣的林府,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
站在林府大廳,寬闊的空間和豪華的陳設讓夫妻倆感到震撼、壓抑和自卑,不由得暗自揣測:這那是凡人居住的地方呀?天上的仙宮也不過如此!
菲傭那無微不至的服務,更讓夫妻倆惶恐不安。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上真有一種苦命人,他們天生就不是享福的命。卑微而又頑強的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滿足於粗茶淡飯簡屋陋室,連做夢都不曾奢望某一天能過上貴族式的奢靡生活。他們的要求很低,認為只要能夠健康平安的活著,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對飢餓、寒冷、貧困、屈辱有著超乎尋常的忍耐力,稍微有條狹窄的活路,就沒有他們吃不了的苦和受不了的罪,甚至把苦難都能昇華為快樂。可是,一旦剝奪他們勞動的權利,突然讓他們由儉入奢過著美食華屋奴僕成群的生活,就會變得惶恐不安,甚至比坐牢還要難受。只有想方設法逃離這種不屬於自己的生活,回歸到平凡而真實的過去,才能心安理得舒暢如春。白麗丹的父母就屬於這樣的人。
夫妻倆在林府苦撐到第五天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了。他們走進女兒的房間,先是偷偷的訴說了內心的苦悶和「委屈」,然後又苦口婆心的遊說白麗丹隨他們返回故鄉……
平凡的人在經歷一場災難之後,年輕人往往會一下子變的成熟起來,老年人則會變得更加蒼老和可憐,許多人的人生理念會在瞬間被徹底顛覆。一些渾渾噩噩的庸碌之徒,在領悟到了生命的真諦和人生的真正意義後,會樹立起新的人生目標,胸中裝滿了責任和道義。也有一些原本刻板守舊循規蹈矩的男女,開始感歎生命的脆弱和短暫,在恐懼中自甘墮落、及時行樂,尋求各種刺激的方式,盡情揮霍和享受餘生的激情,從沉淪走向毀滅。
自從進入「春暉園,」只要林媛媛離開林府,夫妻倆就在女兒面前痛哭流涕,白天共同圍攻,夜晚輪流勸說。說到生氣的時候,爸爸會大發雷霆,媽媽則好言相勸,夫妻倆一唱一和,配合的相當默契。
面對遠道而來,從地震和海嘯中死裡逃生,又被「萬島國」軍人持槍威脅,至今仍驚魂未定的至愛雙親的苦苦哀求,白麗丹只能埋頭流淚默默承受。對她來說,此時的「萬島國」猶如八年前的東都,再次讓她面臨走與留的艱難選擇,茫然的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這天清晨,早餐快要結束的時候,林媛媛說,她明天就要返回台灣了,並挽留白父白母在「春暉園」多住些日子。白麗丹說,好多天都沒有逛街了,今天想要單獨到外面走走,順便替林媛媛買下飛往台北的機票。
目送林媛媛乘車離開了「春暉園,」白麗丹獨自開車來到市區繁華地段,在航空售票處購買了機票,又去亞環集團的百貨超市採購了一大堆母嬰食品和幾套兒童玩具。然後開車進入一處高檔小區,看望了在婆家休產假的陳美嫻女士。
黃昏十分,林媛媛才拖著軟綿綿的身子回到了「春暉園。」下車後,與迎接她的白麗丹相視一笑,然後攔腰搭背的邁上九級台階,一起走進客廳。
餐廳裡,白麗丹略帶神秘的怪笑讓林媛媛感覺晚餐的氣氛似乎有些異樣。她拿起菲傭呈送的白色消毒毛巾擦拭過手臉,將毛巾放回盤裡,笑著問到:「麗丹,我感覺你今天好像有些怪怪的!」白麗丹卻笑而不答。
杯中斟滿了美酒,兩個菲傭把一個個扣著蓋子的盤盆端上了餐桌,揭開蓋子,全是東都風味的菜餚。驚奇之餘,林媛媛質詢起站立在身後的菲傭,她倆顫抖著嘴唇的解釋說,今天下午,白小姐從外面帶回來一些蔬菜,親自進入廚房準備晚餐,還不准她們靠近。
「媛媛,你別責怪她們,是我不讓她們幫忙的。因為,她們做不出古城的風味。」白麗丹笑著說道。
原來,她辛苦了一個下午就是為了讓我再次品嚐東都的特色美味。林媛媛回頭對菲傭報以歉意的微笑,對白麗丹說了聲謝謝。端起酒杯,林媛媛言辭客氣的向大家敬酒,與往常一樣,先恭請二位長輩動筷。
林媛媛對白麗丹親手烹製的菜餚大為讚賞,白麗丹也頻頻舉起酒杯向她敬酒,歡笑中,大家開懷暢飲。
用過晚餐,白麗丹本想與林媛媛一起躺在園裡的草坪上聊天,看到她心力交瘁且醉意朦朧的樣子,只好請菲傭服侍她上樓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