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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薄情轉是多情累 文 / 夏懿塵

    我忘記我是如何渾渾噩噩地度過這3個小時的,我只知道我死死地看著「正在手術」的牌子,猜測著離我不過幾米遠的蘇以槐的心情。3個小時裡,蘇以槐一直在玩手機,手機發出的燈光將她的臉映得格外妖嬈,卻一點都不悲傷。我甚至在思考,剛才在醫生面前啞著嗓子說自己是顧辭晝的女朋友的蘇以槐,是不是被靈魂附體了。我思考了很久,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名為蘇以槐的女孩子啊,她不愛那個稱她為「親愛的」的顧辭晝。

    就是這麼簡單。就是這麼現實。就是這麼悲傷。

    我只是好像不那麼慌了,我也開始想不通為什麼看見顧辭晝的鮮血染紅地板的時候我會感到一種窒息的痛。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麼多天也過去了,按理說我應該對顧辭晝視而不見或者滿不在乎。可是,我感覺到了,自己內心強烈的鬥爭——與顧辭晝決絕和試著和他重新開始。我很清楚我的思想偏向於前者,可有時我自己不經意間做出的反應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或許,我還是愛著顧辭晝的。只是我強迫自己撒謊,強迫自己逞強,強迫自己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嗯。現在表面上的無所謂及疏離,都是我強迫自己表現出來的。

    很難想像我如此輕易就承認了。

    或許我是想在顧辭晝死之前給自己一個交代,給顧辭晝一個交代。

    在大學時期,我記得我有一天腦子短路就跟顧辭晝說了這麼一句話:「你如果有一天要死了,我一定會跑到你身邊去,告訴你『我愛你』,說不定啊,你一激動,就好了。」當時我的語氣特別驕傲,特別自信。我看見顧辭晝扯了扯嘴角,聲音裡好像都帶著笑意:「我相信我的定力還是足以抵擋你的誘惑的。」我內心裡燃燒的小火苗瞬間就熄滅了,低著頭,悶悶地吃著冰淇淋,不再說話。顧辭晝也沒有安慰我,低著頭繼續做他手術的數學題。他一會兒在試卷上「刷刷刷」地寫,一會兒在草稿紙上「刷刷刷」地寫。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便記住了他那頁草稿紙上那個複雜的圖形。若不是後來無意中拿到他的草稿本,憑著記憶找到了那一頁畫著複雜圖像的草稿紙,我或許這一生都不會發現,原來顧辭晝在草稿紙上寫著「你的情話足以治療我一切疾病。」

    那麼,如果我現在不顧一切地衝進手術室中,對著顧辭晝叫一句「我愛你」,他是不是也可以「騰」地一下坐起來,告訴我他已經沒事了。

    我很明瞭我做不到。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南漪清,以前出自我口中的話在現在的我聽來尤為好笑。終於啊,時光將情話變成了笑話。我也很明瞭即使我這麼做了,顧辭晝也不會立馬起來。所以這些種種的不可能,便成就了我的逃避。

    終於,「正在手術」的牌子燈滅了。我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道黑色的影子就衝向了手術室門口。我突然就停了下來,我看著蘇以槐緊緊地握著顧辭晝的手,看得出來顧辭晝也在慢慢地回應她。我問我自己:「你是以什麼身份過去噓寒問暖的呢?」不是朋友,不是戀人,更不是親人。鹿群和樂可站在我身後,他們或許感受到了我胸腔裡濃重的悲傷,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

    醫生推著顧辭晝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驟然地感覺到了心的疼痛,就像是被人拿著一根針,狠狠地戳。顧辭晝原本就白皙的臉現在又更加地蒼白,倒不如用透明來形容,毫無血色。頭上綁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但還是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觸目驚心的紅。顧辭晝的眸子也毫無光澤,它落在我的身上,彷彿看穿了我的一切。就是那一眼,顧辭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好像從那一眼中讀懂了許多,它不同於前一次的憐憫,這一次,好像更多的是……乞求?無奈?懊悔?

    不。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是一個被光環所籠罩的男子。不論是乞求的眼神、無奈的眼神、懊悔的眼神都不會出現在他的眼睛裡。這些謙卑的感情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但唯獨不可能是顧辭晝!我敢斷定。顧辭晝他只知道將別人甩在身後,他只會欣賞別人的眼睛裡露出謙卑的感情。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呵。真是悲哀。我愛上了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而且,依舊固執地愛,偏激地愛,幾近變態地愛。

    看著顧辭晝躺著的床被蘇以槐越推越遠,我想起剛才蘇以槐用冰冷的問口告訴我們,她將會帶著顧辭晝走,離開。我突然有一種錯覺,現在,顧辭晝就被蘇以槐推著,離我越來越遠,並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樂可走過來拉了拉我的手,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們,看著他們青春而美好的臉龐。我真的很想跟他們抱歉,他們原本可以安安穩穩地做一對小情侶,過著甜蜜的生活。卻被我捲進我不幸的人生和不幸的故事中。他們陪我經歷了那麼多,看我掉眼淚的同時,他們自己又何嘗不難受。其實對於鹿群將顧辭晝打傷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怪鹿群。反之,我還很感謝他。他為了我與別人大打出手,不也是一種為我難過的表現?

    我也一下子明白了蘇以槐為什麼趕到的時候不追究是誰將顧辭晝傷成這樣的了,因為她也很清楚我們之間的故事,或許她也覺得,這是顧辭晝贖罪所應該受到的懲罰。

    「樂可,我們出院吧,我沒事了。」我用我乾澀的嗓子盡量說清楚話,才發覺嗓子疼的厲害。

    樂可猶豫了一下,轉頭看看鹿群。我也看看鹿群,他的身上也沾了點血跡,但沒有受多大的傷。我很明白,他也很明白,顧辭晝不是打不過他,只是顧辭晝不願出手與他打,顧辭晝也覺得,這是他該受的懲罰。

    你看。大家都覺得顧辭晝應該收到懲罰。那麼,受完懲罰後的顧辭晝,是不是就解脫了,是不是就可以對我毫無愧疚感了。蘇以槐啊,樂可啊,鹿群啊,顧辭晝啊,你們都把我所受過的傷害想的太輕了。也對,又不是你們在零下的溫度下站了那麼久,你們哪知那種冰冷的絕望;又不是你們被掙扎著送進神經病院,你們哪知那種被拋棄的感覺;又不是你們被別人像扔掉小狗一樣拋棄,你們哪知那種焚心的痛……一切都不是你們所經歷的,所以你們也理所當然地無視掉我的感受。

    鹿群緩緩地點了點頭,便不再看我。

    我低下頭,揚起嘴角,假裝很幸福,慢慢地朝我的病房走去……慢慢地離開醫院……慢慢地離顧辭晝越來越遠。

    我走向醫院走廊的深處,慢慢地,緩緩地,連腳步聲都沒有發出。也許,我也只適合,這樣靜靜地。

    絕望且無助的背影,我彷彿永遠都是以這種方式告別,留下一路風煙給別人,而自己去奔赴更黑暗的更茫然的旅程,在這個寬廣縹緲的人世,我是貧瘠的,貧瘠到只能用幾句話來表達我的感情。蘇以槐、顧辭晝、樂可、鹿群,還有我後來遇到的那個少年,也許我們前世都是伶人,今生,來回地翻唱一場注定悲情的戲。

    這場戲,剛剛開始,而且為**的痛苦和結尾的絕望,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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