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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9章 行蹤暴露 文 / 糍粑魚

    祁州緊鄰辰州,屬於南方最難管治的地方,因為這裡民風彪悍。接手過這裡的世族子弟,十有七八是被刺殺致死的——當然,這和他們做人也有關係,據說被刺殺的那些人多半是些惡貫滿盈的人。

    死者之中有些是世族的繼承人。世族不是不憤怒,數次試圖報復生活在祁州的人,然而沒有一次能夠成功。祁州人平日對自己人尋釁生事也不少,一旦受到威脅,立即一致對外,且並非僅憑蠻勇,每一回總有人站出來,依靠智慧帶領大家衝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

    久而久之,世族也累了,漸漸放棄了這裡,只因對性命太沒有保障,他們活著是為了榮華富貴風花雪月,可不是為了死得慘絕人寰。

    因了上述原因,在南方十七州之中,祁州是唯一一個州長官出身寒族的地方。

    對於生長在帝都的世族,祁州是一個傳奇。因為祁州人再彪悍也不會威脅到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異常的勇氣和戰鬥力都令他們歎為觀止,甚至曾有人開玩笑說平定吳國只需要一百個祁州人。

    「我想來祁州很多年了。幼時喜歡纏著年老的常侍們講故事,他們有時會說到祁州的故事,只不過每次他們提及祁州,都會嘲笑祁州人不自量力,遲早會自取滅亡,因為那時一切都在世族手裡,世族的地位比皇帝的寶座還穩固,哪怕興衰更替,舊的世族總是被新的世族所替代。」姬杼很少提及小時候的事,更少說這麼多,蒼鬱問了他才會回答幾句,可快要到祁州的時候,他卻主動說了起來。「世族手伸得太長,又只顧著自己眼前之利,不顧百姓死活。父皇在世時就深受其害,他一直想改變,可他依賴世族太多,根本無力與世族分割開來。他曾嘗試過,受挫了,就再也不敢了。我從小就想,若我做了皇帝,一定不會像父皇那般,任由世族騎在脖子上,輕易被折服。」

    「後來我果真做了皇帝,一開始亦是被世族牢牢掐住了咽喉,動彈不得。便是因了祁州,令我在意志最薄弱時也未放棄。祁州仍在,祁州人仍存,我堂堂天子豈能輕言放棄?如今雖尚不能徹底令世族鬆手,但他們已大不如前,便是我明著欺壓他們,他們也不敢擅動。也許這一生我能徹底將世族清除出去,也許不能。若不能,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如此堅毅,無論何時、無論何種境遇都不要放棄。一開始會被阿郁吸引,便是因為你身在蒼氏掌控之下,身無長物,竟也生出與蒼氏對抗的念頭,你的孩子,應當也會像你一樣吧?」

    他說了許多話,蒼鬱起初並沒有認真聽,她在想別的事;一直到他提起自己,才專注了些。

    「所以陛下只是想要我生的孩子麼?」從姬杼說的話裡,她無法不推論出這樣的結論:「後來知道我不能生,豈不是很失望,所以才想帶我去看神醫?」

    「那樣想也只是起初罷了,知道你不好生養時,早已不是了。」聽見自己被誤解,姬杼連忙解釋:「如今執意想要治好你,只是怕你以後受委屈。」

    「其實陛下不必解釋,陛下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見他急了,蒼鬱俏皮一笑,卻又立即轉了話題:「聽陛下這樣一說,我對祁州也嚮往起來了,不知會是怎樣一個地方,生長在其中的人是否都五大三粗,樣子十分兇惡?否則怎會嚇跑那麼多世族?」

    「南方人素來比其他地方的人瘦小些,祁州自不會例外,興許你會失望的發現他們同過去的幾個州里的人們長得並無不同。」她轉得突兀,姬杼卻也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

    「那就更好了,像是奇跡似的,令人更加想看一看。」蒼鬱一點也沒失望,反倒更期待:「這樣的地方,『妖人』應當撈不到什麼好處吧?」

    「不錯,祁州雖亦有妖人之事上奏,卻比其他地方少許多,想來此地民風彪悍,便是妖人也心有慼慼。」說著說著,話題又轉了回去,姬杼表露的心跡才說一半就沒機會繼續了。

    一如姬杼所言,祁州人並不五大三粗,和南方沿途所見的人並沒有太大差別。入得祁州,第一眼蒼鬱就失望了——她原以為會更井井有條一些,但其實有些亂糟糟的,並沒有很繁華,街上行走的人和別處看來也沒有太多不同,叫人難以想像這樣一個地方怎麼能叫世族害怕。

    可姬杼似乎和她不一樣,他無論走到哪裡,都饒有興致,人也好物也好,連街頭打架鬧事都要停下來看一看。

    「祁州人說話怎麼像吵架似的?」蒼鬱沿途聽了許多人說話,只覺得祁州人連打招呼都吵得很。天氣很冷,像是要下雪了,姬杼不怕冷,看起來絲毫沒有早些去客棧的打算,蒼鬱卻走不動了,因為她怕冷。

    「其實他們並無惡意,只是習慣了這樣說話罷了。若是他們說話氣氣的,就該覺得奇怪了。」姬杼笑著說,心思細密地注意到蒼鬱與平日有些許不同:「你的聲音略有些發抖,很冷麼?」

    「嗯,有點冷,還有點累。」蒼鬱可憐兮兮地說:「你們繼續吧,我先回客棧歇會兒。」

    「我也累了,一道回去便是。」

    他這樣說著,可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累。

    蒼鬱拗不過他,只好同他一起回去。

    走了不多時,天刑突然上前幾步,在姬杼耳邊說了些什麼。姬杼皺了皺眉,對蒼鬱道:「阿郁還走得動麼?我們暫時興許不能回去了。」

    蒼鬱看了看天刑,他眉眼之間微露肅殺之色,平日只覺得他不苟言笑,此時看來卻會令人感到害怕。再看葉卿等人,也俱是差不多。

    「出了什麼事,我能做什麼?」她問得簡潔利落。

    「什麼也不用做,跟著我一直走,其餘的交給他們就行。」姬杼似乎絲毫也不緊張,看來不像是大事;可葉卿等人的變化卻又令她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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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他們緊張慣了,不用理。」姬杼見她屢屢瞅向天刑等人,知道她在擔心,便出聲安慰。

    「夫人放心,我們只是很久沒活動筋骨了,有點小激動。」葉卿捏得指節卡卡作響,臉上露出笑容,眼中殺意更盛。

    蒼鬱信不信都不重要了,他們已安排好了一切,她只需像姬杼說的那樣,一直走即可。

    穿過人聲鼎沸的主街,路越來越窄,人越來越少,連房屋也越來越少,顯見是越來越偏僻了。

    人少好打架殺人麼?蒼鬱邊走邊想。她是有些怕的,祁州雖說沒有世族的威脅,可民風這麼彪悍,難說這裡的人會做出什麼事來。

    姬杼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緊張,中途經過一個盛開著蠟梅的園子,他還停下來摘了幾朵插在蒼鬱髮髻上。他輕鬆的表情令蒼鬱的緊張稍有緩解——他這樣放心地全扔給身邊的幾個人,一定是當真沒什麼要緊的吧?

    前面才想著要下雪了,走著走著,竟真的下起雪來,起初是小片小片的,漸漸的雪花越來越大片,路上很快覆了一層雪白。姬杼拉起她斗篷上的帽子,蓋在她頭上,藉機附在她耳邊說:「不要回頭。」

    蒼鬱吃驚地望向他。這時身後響起幾聲長劍出鞘的尖銳利響,已無需他再多做解釋。

    「我們會沒事嗎?」她問。

    「有我在,就一定會沒事。」他十分肯定地說。

    正說著,身後又響起大喊:「誤會——誤會——我們是來保護你們的——」

    呃……?

    蒼鬱和姬杼相視一眼,同時回過身去。

    只見雪地上站了一隊巡捕打扮的人,約莫有十來個,此時臉上俱是尷尬之色。為首那個沒有穿著巡捕服,是尋常人的打扮,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感覺,總之叫人一眼能看出他和後面那些巡捕不是一路的。

    他尷尬地看了一眼葉卿等人閃著寒光的劍刃,無奈地笑了笑:「在下徐鳴。州牧陳復得知幾位貴人來訪,深恐此處民眾純樸,無心傷到各位,特意囑咐卑職暗中保護著各位,不料被各位發現了行蹤。這雪越下越大了,此處不宜久留,州牧已備好了酒菜,不知各位願不願挪步?」

    他說完,無聲地說了一句話,依稀能辨認出是「卑職參見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顯然是怕他們沒聽懂,又或者不肯放下戒心,才在做完暗示以後又多此補充。

    看來他也怕他們行蹤暴露,不肯叫身後的人知道。

    葉卿和元樂等人仍舊防備著,並不退讓,手中長劍亦沒有收起的打算。

    倒是姬杼聲音愉悅地說了一聲:「既然如此,就卻之不恭了。將劍收起來隨他們一道走吧,這種天氣有人請客,也是一樁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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