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4章 好感不好刷 文 / 糍粑魚
墳墓顯然已清掃過,四周都很乾淨;墳前已備好了燃著的炭火、線香、往生錢和金銀錠子,另外還有個蓋得密密實實的食盒。
「阿郁曾說想到母親墳前敬一炷香,早該帶你來,只是一直被其他事情耽擱。」姬杼在她耳邊輕聲道:「四周已經叫人圍了起來,不會有其他人進來。」
蒼鬱側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柔軟輕薄的繡鞋緩步踏過微潤的泥土,踏上石塊新鋪的路,素色下裳拂過路邊青嫩的草與花。
捻起六支細長的線香,在炭焰裡燃了,吹去上頭的灰,火星艷紅。跪拜三次後,六支香一分為二,分別插在裝著香灰的小銅爐裡。
該撒往生錢了,蒼鬱拿起一把錢,忽而頓住。
姬杼正學著她的模樣敬香,只不過他是站著的——即使是皇后的生身父母,也承受不起他的跪拜。民間祭掃與皇室祭掃全然不同,且各地風俗不同,他還是頭一遭學人做這種事,鄭重裡難免覺得新鮮,見蒼鬱忽然停下了,便問她:「怎麼了?」
「阿娘新故,往生錢上須得寫『新香』字樣,以免那些故去了好多年的老人錯使了她的往生錢。」蒼鬱為難地望著他:「不知陛下可有叫人帶著筆墨?」
姬杼哪裡想得到民間祭掃有這樣的規矩,畢竟皇陵是每位皇帝各佔一處,不似民間墳地往往一個地方葬了許多人,新的要擔心老的搶錢花。
「葉校尉,尋個就近的地方買筆墨。」姬杼對站在不遠處的葉卿命令道。
葉卿騎著馬,腳程快,不多時就趕回來了。元樂則尋人為帝后張羅了案幾坐墊,好教蒼鬱有地方寫字。
葉卿買了兩支筆,原是想著陛下一定會幫皇后寫字,否則那麼多的往生錢,不知要寫到何時去。
「阿爹老家有規矩,紙上字樣須得親生子女來寫方顯誠意。」蒼鬱卻道。
「這樣多的紙錢,阿郁要寫到什麼時候?」姬杼皺眉:「早知這樣繁瑣,朕便不該瞞著你。」
「陛下也是一片好心。」蒼鬱反倒安慰他:「約莫要寫到午時,這裡太陽曬人,陛下不若先尋個陰涼的地方歇著?」
「朕同阿郁一起吧。」姬杼想也沒想:「不能幫阿郁寫,替阿郁磨墨還是能的。」
「說的什麼話!」蒼鬱看了一眼葉卿和元樂,嗔道:「陛下萬乘之軀,豈能替臣妾磨墨,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他們敢說?」姬杼橫了兩人一眼。
元樂早就憋不住了,得了機會就開口:「當然不敢說,可臣下以為陛下和娘娘可以去那邊樹蔭底下準備新香往生錢,幹嘛要蹲在這邊曬呢?」
葉卿還來不及阻止,元樂已經說完了,只好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偷覷帝后的反應。
他這話說得好像帝后兩個很笨似的,元樂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嘴太快。
蒼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孤倒忘了,還需多謝元校尉提醒,既然如此,還有勞兩位將几案搬去前頭的樹底下。」
姬杼則讚賞地點頭:「朕只想著要幫皇后,倒沒想到這個,還是元校尉心細。」
葉卿沒想到他們兩個會這樣隨和,心裡的石頭這才放下了。趁著挪動几案的時機,他對元樂嘀咕道:「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嘴不要這麼快啊,要是不小心說了刻薄的話,小命還要不要了?」
「看著他們兩個死蠢地在那邊狂曬忍不住啊,而且我一點也不想陪他們曬啊!我說話帶了腦子的好吧,已經說得很客氣了。」元樂也跟他嘀咕。
葉卿一聽他的話,知道他確實是客氣了許多,也就懶得再糾結了——反正他也不會聽。
蒼鬱一張張地剝下紙錢,寫上新香字樣,偶爾抬眼望一望姬杼。有時他正認真磨墨,有時停下來看蒼鬱寫字,偶爾也會對上蒼鬱的目光,便對蒼鬱會心一笑;蒼鬱則故意移開眼,爾後偷看他惱羞的表情。
「我說,在墳地裡不覺得這樣很陰森嗎?」元樂和葉卿兩個蹲在離他們十步之遙的地方,一來方便查看周圍,二來也方便交頭接耳。
葉卿瞪了元樂一眼:「閉嘴!這麼近,別叫他們聽見了,晚上回營地了再貧能嗎?」
「哦。」元樂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又開口:「其實我已經很客氣了,我真正想說的是他們兩個大白天的在墳地裡秀恩愛不是太不顧那些孤魂野鬼的感受了嗎?」
「閉嘴!」
一直寫到午後,蒼鬱終於寫完了全部的新香。用泥土壓了一些在墳頭,燒了一些在墳前,又燒了些沒寫字的往生錢給阿爹,蒼鬱抓了兩把土灑在墳上,祭掃這才算完了。
「不用酒也不用祭肉?」姬杼的疑問有點多,整個祭掃儀式他都覺得很新鮮。同謁陵比起來,民間祭掃可輕鬆多了,也不用吃難吃的祭肉——雖說他那份是豆腐做的,可同真正的祭肉一樣沒有味道,實在是太可怕了。
「尋常我們祭祖才用酒,阿爹阿娘若是也用,就是逾越了。」蒼鬱極有耐心地同他解釋,總算知道那食盒裡裝了些什麼。
姬杼點點頭,也學著蒼鬱的樣子,抓了兩把土。
蒼鬱見狀連忙制止:「阿爹阿娘受不起陛下這樣的大禮。」
「此時此刻,我只是阿郁的夫君,他們的女婿。」姬杼卻道,將手中的土灑在了墳上。
蒼鬱望著他手中飛揚出去的黃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此時既不宜也來不及去吃喝玩樂了,姬杼便吩咐葉卿與元樂駕車去白馬寺。
「朝議郎將去伐吳,阿郁順道去替他求個平安符吧,聽聞最是靈驗。」姬杼雖然心裡十分在意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可不得不選擇無視,省得叫蒼鬱覺得他小心眼。以前他曾聽皇祖母說白馬寺最靈,雖然他素來不信這些,但若能討得蒼鬱歡心,暫且破例一回又何妨。
原本是想討好蒼鬱,但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方才在蒼鬱父母墳前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一些好感,就因他提起了蒼森,又頃刻失了大半。
平安符……若不是他執意叫蒼森監軍,又何須去求平安符。思及此,蒼鬱心裡的怨憤難免又升了起來,難免情緒低落了些,面上也懶於再掩飾。
姬杼卻以為她是剛祭掃過父母的墓,心裡悲傷難抑。她是個愛哭的女人,雖說假哭居多,真哭也不在少數,方才在父母墳前卻異常平靜,並未落淚,必是心裡過於悲痛才會如此。
可惜他只猜對了一半,另一半許久以後才有機會知道,直到那時他才知道但凡牽涉到感情的事,是不宜叫第三個人干擾的,無論那人是好心還是壞心。
「這是什麼?」蒼森看著手裡小巧精緻的錦囊。原本他是沒空再進宮的,但蒼鬱叫人去喊他,他再沒空也須得擠出空來。
「裡面是昨日在白馬寺求的平安符,聽聞很是靈驗。此去吳國,不知路途艱險,但望你平安無事。外頭的錦囊是我親手縫的,好教佛祖知曉我的誠意。」有沒有佛她不知道,可她曾親歷能干涉人之生死的力量,只望自己的誠心能護得他安好。
蒼森捧著那隻小小的錦囊,心裡歡喜得很,嘴裡卻說著完全不同的話:「你們女人家就愛信這些,若是有用,戰場上哪裡還會有死人呢?」
「呸呸呸!不許再胡說!反正你給我戴著,無論如何也不許取下!」蒼鬱瞪他。
「你這真是……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蒼森一邊將錦囊塞進懷裡,一邊嘟囔著,心裡想的卻是一定要貼身藏著才好。
蒼森回了府裡,見程康在院子門口直打轉。程康一看他回來了,立即迎上前去,小聲道:「方纔陳嬤嬤又來了,說是……那位叫您明日一定要過去見她。」
蒼森便知自己作了監軍的事被崔憐知道了。自從纖纖那件事之後,崔憐對他便愈加著緊起來,更不許他再碰別的女人,通房也不行。
明知蒼成之過而袒護他,並不止因為她是蒼成的母親,更因為對纖纖的嫉妒——他竟這樣看重纖纖,看重她以外的女人,哪怕那是他的通房,名正言順。
「你眼裡只能有我。」她對蒼森說,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脈脈含情,卻又狠厲異常:「除了我,不許你再護著別的女人,也不許你再碰別的女人。若誰敢再勾引你,我亦不會放過她。」
她眼眸裡有著令人恐懼的癲狂,不能容忍任何別的女人在蒼森眼底留下淺影。為此她比以前更加頻繁地召蒼森前去,無論他有空還是忙著,若是蒼森不肯,便威脅說他將再也見不到她。
蒼森不得不頻繁地往返於京城與城郊之間,還得想法子隱瞞蹤跡,不叫人發現任何異狀。
這樣的崔憐,一定不會阻止他隨軍伐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