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8章 意外 文 / 糍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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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姬杼忽而問他:「你今日去了長信宮,可見到皇后了?」
雖然不想拿這樣的事情來增加他的煩惱,但既然他問起了,便不能不說。趙常侍不情不願地回答道:「長信宮的香識姑娘說皇后娘娘近日無甚食慾,瘦了許多。」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聽便上了心:「怎會如此,叫太醫去看過了麼?怎地不早些來說?」
趙常侍只好將香識的解釋又說了一遍。
「她胡鬧!」姬杼猛拍桌子而起。
趙常侍沒有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的火——即使被反對伐吳的言官指著鼻子罵,他也從未這樣生氣。
興許是今日言官言辭特別激烈,攢下的怒火吧,他暗暗想。
「擺駕長信宮。」不等趙常侍出言勸解,他又做了一個令趙常侍十分反對的決定。
為著姬杼在人前的面子,他不得不直言:「陛下,皇后娘娘連『割袍斷情』這樣的話也說出來,以娘娘的性子,陛下難免會吃個閉門羹,小的以為還是另做打算的好。」
「她若不肯開,便拆了那道門罷,難道叫朕看著她繼續折騰自己?」姬杼的反應與趙常侍預期過的一模一樣。
一個皇帝一個皇后,都這麼不省心,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兒自覺了?墮入感情的人都是這樣不可理喻麼?
趙常侍頭疼無比:「小的以為還有別的辦法。」
「但需要稍許等一等是麼?已等了這麼多天,朕不想等了;並且朕也不想用別的借口。」
趙常侍伺候了姬杼這麼多年,不僅僅他對姬杼有些瞭解,姬杼也並不是全然不知他的套路。
「是……」趙常侍對他的反應幾乎無言以對:「陛下,有時須得有耐心一些。」他很是委婉地提醒。
「派人去叫劉太醫,現在、立刻、馬上。」姬杼冷下臉,再不願聽他多話:「準備御輦,朕要去長信宮。」
至此,趙常侍試圖阻止皇帝衝動的計劃完敗;他不會突發奇想地指望皇后娘娘突然懂事,因此他在安排諸項事宜時,暗地裡遣了人去和香識通氣,希望她能想想辦法,一起努力別讓事情鬧大。
要是陛下當真拆了長信宮的門,那可就不只是皇后娘娘的聲名受損了,這可都第二回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皇后娘娘還真是紅顏禍水,趙常侍無奈地想。
趙常侍發誓以後再也不想摻和皇帝與皇后之間的事了。
馬車在宮裡跑得像加急軍報是鬧哪樣?顛得他五臟六腑都要錯位,下車就差點吐一地,幸好忍住,沒在人前丟臉。
好在陛下看來臉色很好。
好在為時尚早,未到緊閉宮門的時間,長信宮的宮門大開著。但趙常侍一顆心仍然提了起來——宮門是開著,殿門就難說,對於香識能否順利說服皇后娘娘這一點,他絲毫把握也沒有。
姬杼甚至等不得趙常侍去通傳,便逕自下了車,一路風風火火地闖進去,嚇壞了許多措手不及的長信宮宮人。
以及才得了消息匆匆趕來迎駕的香識。
她才得了趙常侍傳來的消息,正要去勸皇后,還沒到揚安殿呢,就有宮人慌慌忙忙的來說外面有輛長得像陛下御輦的馬車急吼吼地向這邊來了。
意識到說服皇后的難度,香識當機立斷做了決定,一邊叫人去同皇后說陛下駕臨長信宮之事,一邊引了宮人前去宮門迎駕。
趙常侍一看她閃爍不定的眼神就知事情不妙。
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祈求老天垂憐,盡量別鬧出更大的亂子了。
受姬杼影響,趙常侍也從來不信看不見的東西,可這一回他寧可相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存在的——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什麼比別讓大臣們揪到陛下的小辮子更重要,陛下已經夠辛苦了。
「阿郁在哪?」姬杼一見她便問,但腳下的步伐一刻也沒有停下。
「在揚安殿。」香識很是緊張,她步子小,要小跑著才能跟上皇帝陛下的速度。她偷偷看了看趙常侍,發現對方比自己並沒有好多少,反而輕鬆了起來。
興許是已知結果好不了了,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壓力就沒有那麼大了。
揚安殿在長信宮後半部分的小花園裡,這裡風景甚好,假山荷塘小橋長廊俱不少,是當年蒼芸為著自己享受特意改建的,長慶宮裡也見不著這些。
壞處便是除非走到揚安殿前,否則根本看不清門是開著還是緊閉著。
小花園其實並不大,但趙常侍與香識都感到凌遲一樣的痛苦,因而覺得它特別長。
門開著!
當他們終於走到揚安殿門前,香識幾乎雀躍地要喊出來;趙常侍就淡定得多,他看著皇帝陛下已消失在殿內的身影,淡淡地問了句:「你確定娘娘現下仍在殿中麼?」
香識這才想到自己離開揚安殿有一段時間了,若是娘娘聽到陛下親臨的消息,離開去了別的地方怎麼辦?
「還是太年輕了。」趙常侍不由得感歎:「聽天由命吧……」
他還沒說完,香識便叫了出來:「娘娘在裡面!娘娘肯見陛下!常侍你快看!」她指向正被皇帝陛下關上的殿門。
br/>趙常侍顧不得指責她的言行有多不穩重,因為這個戲碼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擔心的事情竟一件也沒有發生。
「常侍,太好了!」香識還在激動:「對了常侍,我們是不是該迴避一下?要迴避到哪裡會比較好?」
她完全沒有留意到趙常侍的黯然。
趙常侍已在郁卒自己也許老了,因為只有老了才會去思慮許多未必會發生的事。
事先想好的許多話,當真正看到她時,姬杼發現自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確實瘦了許多——瘦得令他想起了另一個人,他的母親。姬杼的母親曾經失寵,短短幾日便瘦得幾乎脫了形,記憶太深刻,令他至今也沒有忘記。
蒼鬱坐在正殿當中的鳳座上,靜靜地凝望著他。
「不久前劉太醫經過長信宮,順道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說找到了興許可以醫治臣妾不育之症的方子。」這樣的好消息,她的話音卻十分平淡。「他還說陛下最近十分忙碌,為著平吳之事幾乎被朝臣們逼到了絕境,叫臣妾留意一下陛下的身體,不要叫陛下太過勞累。」
「所以我們還是和好吧。」她淺淺一笑:「不要再為了那些無謂的事情不開心了。」
她起身向姬杼走來,主動抱住了他。
「臣妾不知伐吳之事會叫陛下這樣辛苦,甚至連累老太傅,若是早知會這樣,臣妾一定不會叫阿兄提起。」她埋首於他胸前,悶悶地說道。
這是他想要的,卻又並不是他想要的。姬杼不知為何有這樣矛盾的心情。
她笑了,也肯不再繼續與他冷戰下去,這樣很好。
可是她的笑容卻和過去不太一樣了,究竟是怎樣的不同,他卻說不上來。
姬杼抬臂擁著她。
「瘦了許多。」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重新擁她入懷,他便透徹明白了每天夜裡入睡時的煩躁是為了什麼。
「嗯,太生氣了,吃不下。」她很老實地回答。
「……還氣朕站在元貴妃那邊?」他沉默了片刻才問。這個問題在此時極其敏感,但他無法不去探尋答案。
這個時候他還不太能明白這樣執著的原因。從前他們也吵過嘴,但每次只要她肯對他面露笑容,他便以為矛盾結束了;但這次他深深地明白有些事情並沒有結束。儘管如此,他仍不能夠太理解這是因為內心深處的惶恐與在乎。
這個時候的他還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惶恐這種情緒。
「不氣了。」她輕聲說:「臣妾從前太不懂事,固執於自己的小小恩怨,看不到大局,才會執著不放。陛下為政事已經很累了,臣妾不應當再令陛下費心。以後臣妾再也不會為了這種事與陛下鬧了。」
他應該高興,他想。
她說出了他等了許久的話,也肯主動與他和好,可他為什麼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釋然?
心裡為何開始隱隱不安?
「阿郁當真這麼想?沒有再騙朕?」他問,並不知道自己想要求證些什麼。
「沒有騙陛下。」她柔柔地說:「臣妾以後當真不會再為元貴妃生事了。」
他問的不是這個!姬杼很想這麼說,然而最終並沒有,因為當他問自己這個問題時,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答案。
若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要的是什麼,又如何能令她理解、讓她回答?
「對不起,阿郁,朕以後不會再為任何人對你生氣。」他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說這樣一句話,只是覺得應當這麼說:「不要再提『割袍斷情』,好麼?這一輩子,永不要再提起。無論什麼樣的問題,都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所以不要再說那樣決絕的話。」
「好。」她只答了一個字。相比於他逐字逐句的斟酌,她連想一想也沒有。
從前他會覺得這樣乾脆的回答是因為沒有猶豫,這一回卻不再肯定。
「陛下不為臣妾開心嗎?臣妾也許可以生養自己孩子呢。」她語聲輕快,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