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灑淚而歸 文 / 同其塵

    南霽雲一路狂奔，又出了臨淮地界，被身後的弟兄趕上，攔住，這才穩定下來，他將受傷的左手藏在衣袖裡，血液總算止住，除了陣陣的刺心之痛，他感覺不到什麼，他為張巡痛，為堅守睢陽的6800名弟兄痛，蒼天無眼，人心泯滅。

    「都尉，我們現在去哪啊！」身後將士哭叫道，他們到現在都感到身子輕飄飄的，不敢置信，像是自己沒有來求一樣，結果怎麼這樣，一點都沒有。

    「現在只能去張御史曾在的縣尹裡去看看，或許那有幫助。」南霽雲化悲痛為力量，誰都會放棄，就他不會，哪怕是到處借，他也要帶點糧草回去，不然睢陽該怎麼辦，他不想結局是那樣，他來不及悲痛，帶著將士往真源縣趕去。

    跟隨他的人就有真源縣的人，曾經隨著張巡一路成長過來，兩年之後，卻是臨危之際，心中泛起難以言喻的情緒，家中父老還好嗎，真源縣沒有被攻佔嗎，他們都急切的想知道，雖然只有那麼二十人，但他們卻代表著從睢陽真源走出的千餘人，如今活著的，也只剩下不到百餘人了。

    南霽雲又率馬馳騁了一天，直至天黑之時，才到了真源縣地界，卻看到前方一支騎兵跑來，速度不快，而且軍形不整，南霽雲臉色大變，難道是攻破了真源縣的叛軍，便立即衝了過去，雖然人困馬乏，但危難之際，怎能不挺身而出，這就是他們骨子裡的東西，誰也無法泯滅得了。

    那支騎兵見肅殺的死亡騎士襲來，竟然分散而逃，有些下的滾落馬下，待南霽雲定眼一瞧，竟然是鄉親父老，他立即收住戰馬，驚喊道：「阿郎，可是真源縣耳，某乃張巡麾下的都尉，有事請求。」

    這一聲喊叫將身邊將士怔住，隨即傳來一聲大呼：「爹！」

    這一聲呼喊叫的所有人心裡酸淚滾滾，身後一騎兵從南霽雲身邊衝過，直接來到摔倒的老伯面前，下馬一把抱住，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聽得將士熱淚盈眶，不住的下落。

    「爹，你們怎麼在這，這是幹什麼啊。」此人竟然是張重，昔日一個不起眼的小混混變成了錚錚男兒鐵骨悍，讓以白髮蒼蒼的父親差點認不出來，兩人又抱在一起痛哭。

    「我們聽說睢陽被困幾個月，糧草斷絕，真源縣是張明府保住的，鄉親們簇了點錢，買來一百匹戰馬和兩千石糧食想給送過去，沒想到遇到你們了，那睢陽怎麼了，你們出來幹什麼。」阿郎擦乾眼淚，將四散的百姓叫了過來，是兒子的軍隊。

    「我們沒事，沒事，爹，張明府現在成了御史，他正率眾在與叛軍對抗，我們是出來弄些糧草，睢陽沒事，估計年底戰事就消了，到時兒子回來看您。」張重擦掉眼淚，可有控制不住的流出，他只怕這一見就是永別，不過比起其他弟兄，他算是幸運的。

    「好、好，如此就好，那這些戰馬和糧草你們趕快拿去，不要讓將士們等急了，真源縣人少地薄，也只能出這麼點了。」阿郎的雙手緊緊握著張重的肩膀，捨不得放開，其餘百姓連聲呼應，問自己的兒子，有些早已經戰死，但凡是在場的父母，將士們都說他的孩子還活著，正英勇的戰鬥在第一線。

    南霽雲拜謝過真源縣父老之後，帶著兩千石糧食和百匹戰馬離開，他們來不及進城見父母，睢陽的處境岌岌可危，現在都不知道成了什麼樣了，每晚一刻鐘，就會有兄弟喪命，他們的命緊緊的連在一起，同生共死。

    南霽雲決定到寧陵去看看，畢竟他在哪裡幫過忙，希望能得到救護，姚誾走時將責任交給了廉坦，並且將從楊朝宗手裡奪來的糧草沿路發放給了生民，寧陵現在應該沒什麼大礙。

    由於帶著輜重，一行人速度慢了不少，最後決定，由南霽雲先帶五十騎兵到寧陵去，張重隨後帶著糧草趕來，便於第二天下午到了寧陵。

    廉坦知道後，立即迎接了南霽雲，吃一點食物之後，南霽雲談起借兵之事，兩人不住的淚流滿面，痛罵不已，可又有何辦法，廉坦將寧陵全部守備軍交給了南霽雲，一共三千人。

    南霽雲很是疑惑，怎麼一下多了這麼多兵力，廉坦道：「還多虧你曾經提出的建議，將糧草沿路發放，許多吃飽飯的男子就順著名字來到了寧陵，自己為了對付曠日持久的戰爭，便組織民兵訓練，這三千人算是有一些軍力，帶著應該能緩得一時。」

    南霽雲感慨萬千，當官的再怎麼沒良心，老百姓卻有，他們的要求就那麼低，只想過平安日子，卻得不到，那些手握重權的人肆意妄為，為了一己私利，生靈塗炭，可自古千百年來，所謂功名利祿不過過眼雲煙，最終會被泯滅，化為一柸塵土，和平凡的百姓有何區別。

    名利，狗屎耳！

    他帶幾十人在寧陵休整了一夜，夜半時分，張重也趕來，他們連夜整軍，與第二日晨曦就往睢陽趕，這又是一天時間，臨走時，廉坦將城中五百頭牛送給了南霽雲，他們餓了可以吃樹皮充飢，可大軍餓了，就會死人，比起他們的奮戰，就是活生生餓死幾人也沒什麼，城中的百姓都爭著給糧草。

    南霽雲捧著手中的饃饃，帶著身後的將士齊齊下跪，誓言道：「殺進狗賊，絕不投降！！！！」

    「殺進狗賊，決不投降！！！」將士們帶著這樣的志嚮往睢陽趕去，南霽雲心中悲痛，他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堅守的兄弟們，尹子奇必定派大軍圍剿，能否衝過叛軍的防線，他一往直前，坦然面對。

    南霽雲與下午時分感到了睢陽，得知消息的尹子奇命五萬大軍將睢陽東門圍得例外三層，而且陰雨過後，起了大霧，看不清方向，這足以將南霽雲困死在這裡，他這次勢在必得，一旦將這員大將斬殺，睢陽指日可待，決不能給張巡喘息的機會。

    南霽雲得到情況後，命五十死亡騎兵分列群牛兩旁，讓牛狂奔起來開路，騎兵在兩側趕著，隨後是三千步兵將士，隊形像是一個堅硬的犄角保護身後的皮肉一樣，尹子奇等到的是叫聲撕天的群牛。

    牛群直接衝進大軍裡，將鐵甲一般的陣勢衝散，兩側騎兵連連砍殺，南霽雲與張重擺在最後，他們還要顧及三千步兵，這兇猛的陣勢讓準備已久的尹子奇吃了大虧，數千受傷，軍形渙散，直至看到牛群身後拉著長隊的步兵，找到了軟肋。

    尹子奇立即下令胡軍率騎兵衝殺過去，張重率人一路砍殺，南霽雲也要幫忙，被張重攔住，牛群還在前面，他必須去照應，睢陽城外一時廝殺不斷，牛群的叫聲更是直衝雲霄，張巡得知後，立即命人打開城門，他知道南霽雲回來了，不然不會有人趕搗亂尹子奇的軍隊，當城門打開時，迎接的是數百頭牛，人卻寥寥無幾，讓將士心底一下空涼空涼的。

    張重陷入了苦戰當中，這些新兵卒子見到番軍高舉戰馬廝殺過來，陣型早已亂了，被活生生結成兩半，南霽雲率著前半段千餘人衝殺了過去，留下張重在後面帶著人纏住了胡軍，很快被叛軍包圍，陷入死戰當中。

    張重嘶聲大喝：「生當男兒英雄願，血戰沙場為國還！！兄弟們，是我們實現自己誓言的時候到了！殺啊啊啊啊啊！！！！！！」

    這一聲吶喊讓南霽雲竄進了城內，大門瞬間緊閉，跟他進來的人只有一千左右，剩餘的兩人全部留在了城外，叛軍的騎兵左右衝殺，不斷的蠶食，留下了六百餘真正的漢子，跟叛軍做頑強的拚殺。

    張重身中數刀依舊第一個衝殺在前，讓叛軍望而生畏，尹子奇氣的怒罵，弓箭手直接上，用對付史民的那招，瞬時殺了兩百人，隨即又是騎兵的衝撞，人數急劇下降，但英雄氣卻急速的攀升，直衝睢陽城頭，龐大的氣勢像是一層保護膜一樣蓋住城邑，一片赤誠之心，一腔穹廬熱血護衛了睢陽。

    張巡站在城頭無能為力，尹子奇這幾日來，不停的佯攻，城內糧草斷絕，老百姓自覺地被殺死分食，這次護住了城頭，不然不等南霽雲回來，睢陽城就大敗了，張巡枯瘦的身影已經站不住，他因為痛恨，牙齒被咬掉好幾顆，父老的肉怎能嚥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但他始終堅強著，因為身後的一幫弟兄堅持著。

    不到最後一人，絕不退縮！！！！

    直至最後一聲馬嘶響徹天地，張重及史民之後，戰死叛軍圍剿之內，精忠報國，死而後已。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精衛尚有填海意，我為鬼雄亦守關！！！』這厚重的沉吟聲從每個人內心之處湧起，跟隨著這一千英豪直達九天，衝破雲霄，激盪著宇宙，映耀著地球上這一物種最強烈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