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最後一戰 文 / 同其塵

    「報告張御史，末將無能，只帶來三百餘頭牛，一百匹戰馬，和千餘寧陵弟兄，臨淮和焦郡皆不得救啊！」雷萬春再見到張巡那一刻，恨不得自刎而死，張巡已經身形簍縷，殘衣破布披掛著，但英氣更加興盛，憑著一股子信念就是為了等自己，可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他再說出皆不得救時，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趴在地上不停顫抖，崩潰了，真的是要崩潰了。

    所以弟兄看著城內慌亂的牛，城外死去的弟兄，心底徹底涼透了，他們總是給自己找借口，找希望，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相信張御史的話，他一定有辦法守住睢陽，不求自己保命，只要守住弟兄們這最後一片心血就行，那自己就算身死，也有臉去見下面的兄弟了。

    可蒼天連這點請求都不給，所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牆上，眼淚唰唰的流，右手用力的抓著胸口，不知道怎麼了，那裡好痛，好痛，為什麼會感覺到痛，他們已經拋棄了我們，為什麼會感覺到痛，為什麼。

    睢陽氣勢徹底萎靡，張巡顫巍巍的扶起南霽雲，不停的道：「無妨，無妨，我們還有辦法的，還有辦法的。」可辦法在哪，雷萬春怒火達到了頂點，恨不得將那些擁兵自重的守將一個個斬殺，敵軍圍攻到也罷了，可你們見死不救，枉為人也。

    只是睢陽城原屬兵力已經不足兩百人，他們出去的這幾日，尹子奇每天折騰攻城，將士身單體弱，都是在崩潰中掙扎過來的，幸好尹子奇忌憚張巡的突襲，沒有分兵攻西門，不然睢陽定然守不住，這次雖然帶來一千人馬，可從他們驚異的面龐來看，似乎從未見過這樣悲慘，大多都是新兵小子，怎能守住。

    一千多人，三百餘牛只夠吃十來天，可此時才九月中旬，張巡想堅持到過年，肯定是不行的了，當一切信念都消失的時候，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哭，無助的哭，喚起最後的本能，（城中將士聞知救兵未至，慟哭數日）可叛軍連這最後的哭的時間都不給。

    尹子奇看到輜重沒有多少，城上死氣沉沉，一定是倍受打擊，睢陽終於走到了窮途末路，他先命人招降，喊了好幾遍，聽在唐軍耳裡就像是狗叫一樣，沒有任何回音，尹子奇氣的大罵不要臉，率軍再次攻上。

    屢經血戰的叛軍也在睢陽戰將的壓迫下成長成為一支強悍的軍隊，當他們聽到主帥說明睢陽情況時，成功就在眼前，無不興奮的高舉兵革，誓要一戰攻破，尹子奇再次下達命令，只要攻下睢陽，全軍皆可回家探親。

    在這致命的號召下，征戰一年的將士們無不奮勇上前，氣勢大漲，張巡見此，立即招起士兵們，大聲道：「弟兄們，某死不足惜，但這睢陽是兄弟們用血和信念堅守到現在，決不能在最後交與叛軍，國家危難，你們奮勇頑抗，拼盡最後一腔熱血，死而後已，又何須在意其他，跟某殺啊！！」

    「殺啊！！！史大哥，我們來了！！」

    「殺啊，張大哥，我要為你報仇！」

    「兄弟們，上啊，別讓在最後叛軍看笑話！」

    「殺啊啊啊啊啊！！！！」

    張巡拿著大刀第一個衝到城頭，一刀斬殺更要上來的叛軍，隨即是三百餘英豪和一千餘戰士的阻攔，他們從寧陵來，想過戰爭的慘烈，可從未想到回到如此地步，他們熱淚盈眶，模糊了雙眼，只求拚殺到最後一刻，一腔熱血被這兩百老兵徹底的激了起來。

    生為英豪，死亦何懼！

    死無所懼，有何畏懼！！

    「殺啊」不為什麼，人活著為什麼要為什麼，憑著本性為國足以，何須外界的支援，這股信念在眾將士生命的最後階段終於醒悟出來，這是真正的聖賢之道，武聖之道。

    人何須為何！本性足矣。

    他們雖然沒有文化，都是大老粗，卻用生命明白了絕大部分人永遠也不明白的事情，生命的真諦。

    孟子曰：知其心則盡其性，盡其性則知天矣。

    他們真正的與自己的靈魂融為一體，心中就有無比的信念，何須外界的牽引，拋卻這些心力交瘁的枷鎖，為了生民最後的光輝而戰，來吧，跟某一起下地獄，下輩子能過一個安穩的日子。

    尹子奇在城下有些失神，他的戰馬微微退了一步，城頭上又展開了那道死亡線，叛軍怎麼也衝不過，他不相信，要是以前，還可以說的過去，可這半年下來，自己率軍攻佔不下百餘次，攻城戰可以說是自己部隊最拿手的事，可結果怎麼還是這樣。

    他不相信，睢陽城內到底有什麼支撐著他們，難道真有神物，他心中升起了膽怯，卻被一股怨念激起更強的殺意，絕不退縮，老子就是耗，也要將你們耗死，因為睢陽城頭危在旦夕，隨時都有可能被攻破，就看雙方的信念，誰先退縮，就決定成敗。

    只是睢陽戰士不會，他們絕不會在叛軍下去之前潰洩，因為他們的頑強抵抗的信念一部分就是來自於叛軍，為了犧牲掉的弟兄。

    城頭上的傷亡也在不斷的增加，那些新兵死的最快，但沒有一個畏懼的，死了就立即有人補上，其次是那些受傷力乏的戰士，他們這些時日都在吃人肉，可怎麼吃的下，吃多少吐多少，不吃就活不下去，城內連一點食物都沒有，許多老百姓見自己將要餓死，就前來『送命』，將自己的**奉獻給他們，這種大無畏的精神比起那些在寺廟裡唸經的和尚偉大的多，他們才是真正的得道者。

    我們活著的一切問題都是來自於**，若沒有了**，若不在乎**，那一切事端就都沒有了，他們在最殘酷的現實面前醒悟了，睢陽城與建造它的物種融為一體，就是千百年後的今天，依舊感受到昔日的英魂。

    哪怕是再過數萬年，只要人類這一物種還活著，這曾經激盪在天地間的信念依舊護衛者睢陽城，因為在人們心中，它永遠也不會忘記，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可以激發出來。

    這就是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力量，捨生取義，死而後已。

    此義乃大義，超脫凡俗，此死乃大生，恆古不滅！

    在這樣偉大的信念面前，卑小的叛軍猶如鼠潮一般的赴死，猶如野狗一般的夾著尾巴撤退。

    睢陽，再次獲得大勝，真正的大勝，勝過世間一切萬物，因為他們慘過有史以來最惡劣的戰爭，就像史記所說的一樣：以寡敵眾，以饑御飽，食盡救不至，終以身殉國。從來戰鬥之苦惡，臨難之壯烈，孰有過於張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