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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 殺盡狗賊 文 / 同其塵

    張巡得到消息後,與雷萬春快速趕來,史民的妻子也走了,他是將領,必須第一個站起來,無情的將她留在了一旁,雷萬春沒有妻兒,可此時更加悲痛,張巡不知怎麼去面對他們,站在外面,一動不動,屋裡面哭聲一片,直至靜了下來,他們已經哭不出聲,不知道怎麼去哭。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張巡突然跪了下來,他不再是將領,而是兄弟的罪人,他承擔著一切責任,卻沒有做到,自以為是的戰略將數千人送上了絕路,雍丘剩餘之眾恐怕也不見得好。

    雷萬春被這一舉動驚了下,無論怎樣,他身為最高統帥向戰士下跪,這有點說不過去,可此時阻攔,就是在抽張巡的臉,難道連兄弟都沒法做了嗎,他二話不說,也跪了下來,冰冷的雪滲進膝蓋裡,讓他一個機靈。

    史民站的筆直,站的猙獰,他的淚水在兩人跪下的那一剎那,雙雙滴落,他知道自己不能跪,還需要去勸解兄弟,不然二郎跪一下午也無人知道,一夜未休的他,怎能在這大雪之際抗住。

    姚誾整理完軍務之後,與南霽雲跑來,見兩人於此,大驚失色,可一想,二話不說,齊齊的跪在了兩人旁邊,張巡見之,本想斥訴起來,可怎麼都提不起心力,隨即,兩側守衛的將士也齊刷刷的跪下。

    此時,這凝結一心的情像是春風一樣侵進每個人的心中,無論是在哪的將士,都感覺到愧責,半跪而下,直至城內的居民,他們都走出房間,整齊的站在街道上,低頭哀默,許多人泣不成聲,抱在一起,嗚嗚直哭。

    大雪漸漸變小,就連肆虐的北風也停了下來,寧陵城再次陷入寂靜,想用彼此最真摯的心去感悟那份情,那份愛,那份義。

    房間內的將士不知何時緩和了過來,突然感到外面靜的凝滯,彼此相望一眼,這才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對啊,自己不是什麼都沒有,還有兄弟啊,娘子,等等我,我去去就來,他們慌張的往外走去。

    當看到以張巡為首的跪拜,所有將士都半跪在地上,四周又圍上無數的生民,他們各各悲傷不已,抹淚不止,那身死的心猛然一顫,將士再也哭不出的眼角流下兩行熱淚,哭笑不得,站在那大口的喘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扣緊門框,仰天長嘯,發洩自己憋不出的情恨,當什麼都出去之後,彼此的心忽然被這凝結一心的情義所感染,所衝擊,控制不住的撲向張巡,將他們團團包圍,擁簇著一起顫抖著大哭。

    兩側的戰士也湧了上來,將這群喪妻兒的勇士擁護住,他們此時脆弱的心需要每個人的愛,隨後的老百姓,他們都緊緊的抱在一起,形成了真正的大愛,這愛蒼天沉吟,這愛大地悲憫。

    不知哭了多久,時間流逝的很快,眼見就要天暗,夜晚的到來,所有人感到自己眼前開始變黑,都抬頭望向天空,他們驚奇的發現,昏暗不明的夜空竟然星光點點,都向著他們閃爍,一股股暖流傳遞著每個人的心間。

    都說,人死後,會化成天空中的一顆星星看著自己,他們忽然相信,愛人沒有遠去,只是無法陪在自己身邊,她依舊帶著幸福的微笑愛著自己。

    就像那美麗的神話,縱然時光流逝,依舊不變。

    緩和之後,史民發話:「某是個粗人,不知道什麼花言巧語,不知道怎麼去說,某只是感到,她在某心中,以前是不捨的思念,如今是真正的在某心中,將士們,為了我們依舊堅守的信念,為了我們想完成的一切志願,振作起來,她們需要我們保家衛國,我們需要殺盡狗賊!」

    「殺盡狗賊!殺盡狗賊!」將士氣勢大漲,湧起層層殺意,怒喝聲竟然嚇的老百姓臉色一變,這要是敵人,她們真不敢想像後果。

    「好!」張巡不想再說什麼對不起之類的話,太他媽的娘們了,厲聲道:「大雪封山,叛軍走不遠,李賊心有不甘,某以派人前去查探,待夜黑之時,某親率諸將士殺盡叛軍,斬李賊狗頭與馬下,回來告慰娘子!」

    眾將士齊聲大喝:「斬殺狗頭,慰祭娘子!斬殺狗頭,慰祭娘子。」所有人都拿起了兵器,這才是他們最有力的武器,至少是對外面的敵人而言,心中的柔弱隱藏了下來,娘子還在那熟睡,到時一定要叛軍的血祭奠娘子,不然她們死不瞑目。

    就在這時,探子突然來報:「發現李賊蹤跡,藏於寧兮山下,正在那躲避風雪,四周守衛極少,手下驚奇的是,那裡大雪叱風,寧陵卻安和一片。」

    「哈哈哈。」聽聞這裡,將士仰天長笑,狗賊,今夜便是你的死期,明日便是豺狼的糞土,也不枉你狗賊的名號。

    張巡立即安排下去,他趁著這股子勁兒,不想讓戰士又侵入悲傷當中,各自為戰,待準備完畢,天黑之時,他親率一千騎兵,為首的史民,他這次目光可是如幽虎一般勾著叛軍大營,李庭望斷無逃跑的可能。

    南霽雲率弓手備後,其餘戰士悄悄跟隨,行軍速度不快,但卻極其隱秘,像是夜黑中的一隻暗箭,趁敵人不備時,給予猛烈的一擊,一擊即垮。

    當唐軍來到山體一側時,果真看到山下營帳佈滿,裡面微微映出火光,叛軍此時發生了致命的侵蝕,被水潑的千餘將士,包括李庭望在內,都得了重度感冒,而且傳染速度極快,現在過半人都流著鼻涕,不停的打噴嚏,腦子一片眩暈。

    李庭望正躺在床上,軍醫給他弄了碗中藥,急忙喝了下去,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很慶幸唐軍不知狀況,他們此時恐怕在哪哭爹喊娘,唉,還是一幫小人,兒女情長,張巡啊張巡,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待大軍恢復之後,定取你首級!

    他還在那得意不行,卻不知道,一幫歷經生死磨難的將士有多堅強,不比他差,要是恢復過來,足以取了他的狗命,李庭望也不想在這駐紮,可大軍停滯不前,他也沒辦法,這可是他的全部家當,心疼的緊。

    喝了一杯熱湯之後,他吸了吸鼻息,躺在床上睡下,帳內的炭火微微一亮,就暗了下去,似乎是被什麼所掩埋。

    張巡見叛軍都睡下,立即率軍衝殺了過去,由於他們將馬蹄用布包裹著,加上厚實的雪,基本聽不到聲響,等來到帳下之時,叛軍才有所察覺,可此時頭暈腦脹,他們真想一睡不起,也懶的去管。

    張巡並沒有對不反抗的叛軍進行滅絕人性的屠殺,只是率軍從營帳內一側衝過,將帳篷破壞,裡面蜷縮在一起的戰士冷不丁個顫抖,他們抱的更緊,不聞不問,似是想與外界隔絕,真的累了,好累,想睡覺,可這一覺,就在也不會醒來。

    李庭望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大將,直覺讓他猛然驚醒,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張巡也是夜賊,自己竟然毫無防備,壞了,他還來不及穿盔甲,外面就廝殺聲一片,那些沒生病的萬餘將士抵抗了一下,簡直是小孩對大人,毫無還手之力,便四散而逃。

    悲劇再一次上演,第一次是李庭望率四萬大軍圍困雍丘,張巡冒雪夜襲大營,這一次又是,只是這一次,將會與以往不同,那就是,會畫上一個終點。

    李庭望雙腿已經開始發軟,他知道自己這次恐怕凶多吉少,穿上戰甲拿著寶劍就往外趕,當他揭開帳簾的那一剎那,外面整齊的站著數十人,各各長刀闊馬,似是等待他的號令。

    號令:送某歸西吧!

    不,下地獄吧。

    李庭望見死亡騎士對他一動不動,本能想上馬就走,他驚奇的發現,馬就在身邊,他立即衝了出去,還未跑幾步,背後就中了一刀,可活命的念頭讓他緊握韁繩,猛抽馬匹,可是又種了一刀。

    他此時才發現,自己的良駒右腿出了問題,難怪逃不過,他驚慌的回頭看去,騎士的長刀揚了過來,在他後背又是一刀,盔甲分成四瓣,皮膚竟然只割出一刀口子,不知是盔甲堅硬還是他們的刀法高超。

    李庭望絕望了,真正的終身難忘,眼中只有恐慌,隨著連續不斷砍來的長刀,他的盔甲四分五裂,露出滿是刀痕的光亮身軀,胸前的毛個個豎起,凍的發紫。

    他看到的是手下士兵倉皇逃竄,看到的是敵軍將領驍勇的身軀,看到的是血白交融的大地,看到的是每個人眼中的絕望和興奮,這就是他堅守一生,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縱橫戰場,所向披靡,終究不過一個馬革裹屍。

    他失去了反抗的心力,直至他的頭顱飛揚了起來,雙眼竟然是緊閉的,他死的瞑目,死的心甘。

    安將軍,保重。

    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因為他知道,自己親手造就了這支軍隊,這是他替大燕國感到悲涼的一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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