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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命運弄人 文 / 同其塵

    這三座城池是他這次的主要目標,在隨後的路上,李庭望多少有些收斂,至少不在搶掠貧民老百姓,他感覺到那些卑微的生民眼神當中有一股無法逾越的信念,讓他震撼,也正因為這個念頭,他才在張巡的刀下撿回了一條命。

    眼看到了十二月,令狐潮駐軍到了杞州,此時城牆已經大概完畢,就差城頭上的擋面和閣樓,這座小城能容得下兩萬大軍吃住一個月,在這麼短時間內建成,也算是頗有成效,也只有內部人員知道,此城只是一個幌子,堅固程度甚至都不如一般縣城。

    若是張巡拿來十輛投石車,不費一兵一卒就可將這個暫居的賊巢打塌,令狐潮暫時是這裡的主將,李庭望回到了陳留,他也要在那裡準備軍隊,此次他們先主動進攻一次,算是給彼此一個機會,三面夾擊,就不信張巡能守住。

    就等楊朝宗的到來,誰知楊朝宗如此墨跡,十二月一號還未到達指定地點,這個神秘地點就是自襄邑以東的寧陵縣,那裡糧草充沛,加上這個大財主入內可謂是固若金湯,等了兩日,楊朝宗毫無音訊,令狐潮有些不耐煩,決定先出兵試探一下張巡。

    與李庭望商量過後,他率一萬精銳趕往雍丘,留守一萬在杞州,李庭望也率兩萬精銳準備出發,就等楊朝宗的消息,這次不僅是要在攻城上下血本,還死性不改的要威懾張巡投降,若是以前,或許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次的他們,還真有這個資本。

    令狐潮之所以孤身前去,不是他忘記了曾經的教訓,這些他打死都不會忘,也正因為不會忘,才決定這次的出兵,他主要不是去攻打雍丘,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何必碰這鼻子灰,而是帶著最後一片赤誠之心。

    真心的勸張巡投降,因為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這次若攻下來,雍丘他肯定保不住,李庭望絕對滿城屠殺,不然他就不是李庭望,這個不動聲色的老頭豈是吃軟怕硬之輩,令狐潮不為別的,至少自己的老丈人在裡面,還有張巡與微妙的情懷。

    此時到了戰爭的尾聲,他反而有些沉重,似乎想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大家都有盼頭,都有心堅守,要是一下失去了對方,反而什麼都沒有了,至少他是這樣想的,也算是一位多愁善感的人,昔日恨之入骨,現如今卻惺惺相惜,人性,真的很神奇。

    這不是他的不正常,也不是他真與張巡有什麼感情,就是李庭望也想不計前嫌的收服張巡,此人忠君愛國,用兵如神,若歸附大燕,天下何懼之有,不僅是利益關係,說句實話,此人,打心眼裡,無論立場如何,都值得人敬佩。

    所以李庭望也明白令狐潮的意思,便應允前去,算是最後一次機會,令狐潮率軍趕到後,駐紮在雍丘外五里處,他連夜嚴守,說不怕張巡來襲那是假的,可讓人驚奇的是,雍丘竟然毫無動靜。

    這到底怎麼了。

    張巡此時愧責不已,他知道令狐潮來兵之後,不予理睬,也沒這個心思,都有自知之明,一萬兵力在雍丘面前真不夠看的,他也明白此次相遇,必有他意,只是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那樣的簡單嗎。

    「春朗,史民,怎麼辦。」張巡開了一整天的會,這是自雍丘保衛戰打響以來,開的最長時間的會,決定著雍丘之後的生死,張巡的意思已經明瞭,雍丘,待不下去了。

    諸將心裡明白,撤出雍丘是必然的抉擇,可身後老百姓怎麼辦,那將士的家室怎麼辦,要是帶著,一個都活不了,而且往哪撤,四周全是叛軍的領地,就是撤,也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二郎,他可信嗎,亦是,可成嗎。」雷萬春反問道。

    「對啊,他就算信了,那李庭望會放過這裡的百姓,若某投降,或能壓制一二,可若兵走,只怕是惹惱叛軍,某還未知去往何處,若碰上叛軍,定是一場血戰,此次出城,只怕是無回歸之日了。」史民擔憂道,他的死脾氣也找到一個如意娘子,真是一物降一物,被管的服服帖帖。

    「唉,令賊心地不忤,今日率一萬大軍前來,此意甚明,是勸降某等,若是放某一條生路殺出去,他也自身難保,雍丘、、、、唉。」張巡此時越想越複雜,左右不是,投也不行,逃也不行,難道坐吃等死,必須選擇一個。

    「如此這般、、、」關鍵時刻,腦子不是很好使的雷萬春卻想到了一個計劃,便讓兩人側耳恭聽,這次轉移的消息還未告之下面,可謂是只有他們三人知道,因為一個安排不好,會造成內亂,那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所以後續工作必須要做好,可與敵軍做後續工作,這比登天還難,所以這才是張巡憂慮的最大問題,也是這只軍隊最大的考驗,他們因為親情而站了起來,但絕不能因為親情而潰散下去。

    半個時辰過後,雍丘城突然打開城門,史民率三百死亡騎士直襲令狐潮大營,叛軍大驚失色,隨即鎮定了下來,三百騎兵就敢夜襲大營,真把這裡當開豆腐坊的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捏就捏,想踩就踩,諸將提著心正欲殺出去。

    令狐潮聽到外面的騷動聲,急忙跑了出來,他看到騎兵來勢洶洶卻無殺意,在距離大營不到一里處,從側面穿插了過去,他立即阻攔弓箭手射殺,大喝一聲:「全軍聽令,隨本將追殺敵人!」

    這軍令一下,徹底懵傻了將領,剛才還不讓射殺,怎麼又突然追殺,難道您還有心思玩追逐戰,可別被叛軍包圍,虧吃的還不夠多,竟然有個死心眼的一把抓住令狐潮的戰馬,大叫道:「將軍,只怕有詐,還是等大軍前來再說。」

    令狐潮氣的一腳將他踹開,眼看這騎兵消失在黑夜中,他獨自一人追了出去,也只有他知道其中緣由,諸將見頭領出去了,再不敢怠慢,立即騎馬追了上去,隨即是身後的五千戰士,留守五千將士看糧草。

    令狐潮速度很快,一下就追上了騎兵,實際是史民有意放慢速度,要是真的戰鬥,他早就跑沒影了,燕軍就這樣心甘情願的被唐軍牽著鼻子走,繞過東城門,直至到西城門的柳巷灣處,那裡埋著孟娘。

    再次來到這個地方,令狐潮心中悵然,不再是往日的痛楚,而是難以言喻的感觸,物事人非,孟娘,你可曾看到,為君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這算是給你一個清靜守節吧,報夠了,他日就來陪你。

    令狐潮雙眼不住的濕潤,他用幾萬將士的性命祭奠孟娘,這場戰爭因為她而起,也必將因為她而滅,這也是張巡一直想嘗試,但不敢去嘗試的辦法,因為他沒有十足把握,而雷萬春卻用他剛硬的性子挺直了張巡柔軟的一面。

    叛軍進來之後,便看不到騎兵去往何處,放慢了追趕速度,被這寂靜的地方所沉迷,外面兵荒馬亂,熱血沸騰,無想還有這片安靜祥和的地方,簡直是世外桃源,潺潺的小河流過,在星光的映耀下,猶如一輪明鏡,照亮他心中的真善美,洗滌他們的罪惡丑。

    滌除玄覽,能無疵?

    這就是水的特性,清且平,無有不洗,無有不生,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夫唯不爭,故無憂,在這樣寧靜的氛圍下,將士的心漸漸入水一般平靜,殺意消失殆盡,忘卻了隱藏的危險。

    張巡就在兩側的樹林裡看著,令狐潮也望著這裡,他知道,今夜絕不是戰鬥的時節,因為張巡不會在這裡打埋伏,他也不會在這裡血染江河,哪怕是被圍,寧願束束就擒,也不願污染一寸土地。

    令狐潮等了片刻,還未見他出來,便命五千剛趕來的士兵撤出三里外,命將領在原地停留,他一個人騎馬著往幽靜的樓閣走去,阿郎說,這裡住著孟娘,那這裡就是自己最後的歸宿,他不管將領的阻攔,孤身前往,已經報了必死之心,此時張巡若斬殺,輕而易舉,可彼此心裡都明白,不會。

    他心如止水的來到樓閣邊,下馬摸著小橋,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去,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孟娘,你在下面還好嗎,郎真想不日就來陪你,可阿郎生死不知,郎走不開,等平亂後,郎就來好嗎,孟娘,等郎,千萬別投胎,郎要與你一起,下輩子再做夫妻。

    令狐潮潸然淚下,走到閣樓上時,已經撐不住身子,跪了下來,他的心還是那麼痛,不住的抱頭痛哭,嗚嗚的聲響傳遍整個柳巷灣,張巡輕輕一歎,望他念在孟娘的面上,保得雍丘數萬百姓的生命,就算是大功一件了。

    良久之後,令狐潮緩了過來,他迷糊的雙眼中看到前方插著一隻箭,上面穿著一封信,才知張巡為何沒有出來,便急忙打開一看,信件如下:

    令郎,轉眼間,一載而過,此來誠惶誠恐,是為數萬百姓性命之憂請求,令尊零丁一人,思念兒女,雍丘大限在即,只有令郎可救一命。

    某屢戰屢勝,可到頭來,還是不得不認命,某敗了,望令郎大德,念及生民無辜,往日之情,保全他們。

    誠三千逆賊,感激不盡。

    拜謝。

    令狐潮看到這裡,哭笑不得,收起信封,揣在懷裡站了起來,他陰冷的目光掃過那片黑暗的樹林,似乎想看穿這裡面的一切,直射人心神,張巡臉色巨變,他不知此為何意。

    只見令狐潮跑了出去,騎上戰馬就往回走,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會做何決定,一旦把這個消息給李庭望,張巡等人插翅難飛,誰都沒想到,血戰到最後,那個曾多次夾著尾巴逃命的敗將會是決定一切成敗的人。

    命運真是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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