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良心為何物 文 / 同其塵
楊朝忠的掃蕩過後，城內空空如也，百姓都逃的逃，死的死，許多男子還被他抓來充軍和運輸輜重，這件事讓睢陽縣的太守許遠知道後，立即派部將李滔前去救援，怎奈路途遙遠，大軍還未到，楊朝忠就換了下個目標。
東平(今山東東平西北)，李滔立即轉軍往東南方向趕去，楊朝忠比他快的多，兩日便到了東平，此時吳王李抵早就離去，撤往南方，城內兵力不足兩千，糧草空虛，戰鬥力幾乎喪盡，聽聞叛軍要來，竟然抱著家人連哭一夜，沒有一個守城的人。
也不怪他懦弱，是敵手太強了，不是敵手太強了，而是楊朝忠臭名昭著，足以熏死大多定力不足的人，十一月十三號兵臨城下，竟然在半個時辰內攻了進去，後面的軍隊陣型還未擺開，見前面的人已經在城頭上耀虎揚威，提上褲子就爬，本來是要威懾開門，卻久久未有人回應，不知是怕的沒人開，還是都逃光了。
事實證明，楊朝宗進去之後，屁都沒拿到，留守大多是五十歲的老漢，他懶的理會，還記得之前的約定，與十二月初必須趕到指定地點，這才是圍攻的大計，這一路上搶掠算是給自己的路費，自給自足。
楊朝宗剛扭屁股就走，身後就追來三千大軍，來者便是拚命趕路，累的半死的李滔，當他見到這群野狼時，心突然涼到了谷底，叛軍那驚異又冰冷的眼神讓他發毛，將士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還打個屁，楊朝宗回頭好好招呼了下。
李滔被圍在山中不得出來，足足困了三日，眼看軍糧不足，士氣大跌，一想起之前的諸縣，他心中萌生了一個念頭，投降，總比丟掉性命的好，自己還沒活夠，拼到這份上也算是對得起國家了。
李滔就是屬狗的，吃屎都攆不上熱的，兩次救援失敗不說，還把自己給搭進去，楊朝忠其實也想收服了這支軍隊，畢竟這是受過訓練的唐軍，比起那些雜七雜八的強得多，兩人熱情的客套，歃血為盟，李滔最終成了走狗，隨著楊朝忠往第三個目標出發。
這次讓他去攻打，俗稱：拉你下水，算是穩固彼此的心，若李滔打的下來，他便無回頭之路，是檢驗大將忠心的不二法門，楊朝忠也安心去用，彼此心知肚明，李滔一咬牙，都到這份上了，便率一萬大軍攻打濟陰(今山東定陶西南。
這次可沒那麼順利，李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上城頭，唐軍雖然只有三千不到，卻拚死抵抗，看的他心痛不已，自己枉為將領，貪生怕死，還不如堂堂大唐士兵，一時力不從心，他的手下也都不想參加，反而給了唐軍機會，阻攔了叛軍的兩次進攻。
第二日，楊朝忠得到小道消息，睢陽太守許遠知道李滔投降叛軍後，氣的大罵，並斬殺其家人，被屬下大將田秀榮阻攔，萬般求情下，才饒了幾人性命，也是，無論將領對錯，都不能涉及家人，不然往後誰還願意死心塌地的為他效力。
許遠本是一個文官，性子柔弱，經不起幾下勸，此事也就罷了，為了謹防李滔與家人合謀，將六人趕出了睢陽縣，這裡容不下他們，田秀榮送佛送到西，在他的好心幫助下，送到了江南之地，也算是善始善終。
這一件事讓許遠多少有些反感，雖說你包容諸將，可此事做的也太過親密，從此便在心裡提防著他，至於為什麼，只有田秀榮知道，話分兩頭，此時的杞州已經打好地基，開始往上蓋。
只要地基打好，其他的都好辦，預計十二月中旬完工，最遲年底，而年底，將是三軍圍攻雍丘之際，張巡此時還感覺不到第三股力量的所在，一直在諸縣附近查探，楊朝忠這裡打的如火如荼，對於生民來說，簡直是掉進了萬年冰窖裡，心死如燈滅。
他在第二天發起猛烈的進攻，本想一舉攻下來，但在守將頑強的抵抗下，最終還是破滅，這是一場生死遊戲，守城的格外拚命，楊朝忠也想拚命，卻不敢將全部兵力投上去。
他的兩萬大軍只敢用上五分之三，留下五千精銳壓陣，因為身邊還有這個不定的棋子：李滔，所以竟然耗了五六日還未攻上城頭，士氣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打的毫無信心，唐軍堅韌的另一面露在了這位土匪將軍面前，讓他生畏。
想起雍丘縣的那個張巡，難不成比這個還牛，想想也是，堅守一年，投入兵力不下十萬，竟然越打越勇，想想他都沉重，經過這次戰鬥，他再次真正的認識到自己的戰鬥力不足。
殊不知，不是他的兵力問題，而是信念問題，跟他混的兵，其中有少部分是隨處抓來的，過半是從河北招來的，此時快到了年終，每逢佳節倍思親，有心無力，都怕死，戰鬥力自然凝聚不起來，還有一部分是從河南地界征來的，聽說此次要去打河南那個守神，都想減緩進軍速度，給那個不相識，卻幹著為大唐子民安定的人爭取時間。
時間一晃過去，楊朝宗氣的頭皮發炸，他又不想就這麼離開，那豈不是太丟面子，士氣大跌，往後還怎麼打張巡，便下了血本，此招之下，萬念俱灰，一心強攻。
今日攻城，凡第一個衝上城頭者，賞錢一千兩，以此類推，各減百兩，凡第一批衝上城牆者，賞錢三百兩，此獎與前者無關。
這部軍令一下，大軍沸騰，他們本來就有兩萬餘人，加上這幾天死去的兩千多人，還有那麼多，噪聲大闊，范陽思親的將士像是吃了興奮劑，擠著將領前去攻打，第一第二先不說，就是上去了，也是個送死的，可集體上去，那可是三百兩，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在金錢的誘惑下，士氣大增。
有錢能使鬼推磨，李滔算是徹底見識了，番軍就是富的流油，唐軍別說賞錢，能有輜重就算不錯了，他也頂不住誘惑，請命前去，楊朝宗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一口答應，讓他率著自己的三千人馬衝在最前，看似是給了很大面子，可後來的結果表明，這就是炮灰。
李滔沒想到唐軍那麼堅守，不知道哪來的意志力，他從他們眼神中看到了一種不可戰勝的信念，讓他為之驚顫，心裡空蕩蕩的，投降的軍隊本就愧疚，戰鬥力虛弱，成了唐軍的最後送行菜。
李滔戰敗後，楊朝宗這次徹底放心，命兩萬大軍，從東南兩門攻入，城上守軍不足一千，這下一分散，怎能抵擋，但頑強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將士的眼光中時，迎接的是死亡的來臨。
濟陰城攻破，城上血戰的身影依稀可見，映耀著浩然正氣，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座城池最後卻拿掉了張巡的命脈，真夠諷刺。
楊朝宗打開城門，衝了進去，又想搶掠，卻發現所有百姓都站在街道上，手拿著各種農具，怒斥憎恨，他們單薄的身影如此的渺小，可凝成的恨意讓叛軍戛然而止，都楞的站在那，不知如何前進。
楊朝宗本想斬殺城中百姓，誰讓他們強烈反抗，以至於自己耽誤數十日，可當看到那種眼神時，那肅穆的一幕，他的心猛然一顫，沉思了半晌，一勒馬繩，下令撤軍，與城外十里處紮營，將士都不明白，為什麼唾手可得的肥羊飛了。
只有楊朝宗知道，他還有良心。
良心為何物，有時候就是那麼一丁點的惻隱之心。
好人是沒有良心的，因為他就是他，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