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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骨子裡的軍魂 文 / 同其塵

    「殺啊!」令狐潮怕什麼死,直接站在巢車之上,他身下的五位弟兄依舊擁簇著他,軍旗指著前方,嘶聲大喝,強大的威壓竟然讓守城將士的弓箭手都不敢射殺,或許是離的太遠,張巡立即命人撤掉床弩,這東西太佔地方,不易守城。

    所有將士全部上武器堅守,除了東南城面各留兩百弓箭手阻隔遠處將士壓進,城頭上的攀爬比起之前迅速了很多,死亡也來的更快些,叛軍各各懷著一股不怕死的精神勇往直前,有些閒前面的爬慢,直接往上推,可以說是前赴後繼,連綿不斷,而攻城就是要這樣。

    令狐潮拿起一把特質的弓箭,比一般的弓更加的沉穩和厚重,他奮力的拉弓射箭,瞄準城頭一個死亡騎士,嗖的一箭,直射腦門,掉了下來,隨即又是一箭,這比一般弓費力的多,但射程威力自然大增,而且製作工藝材質要求極高,這是李庭望賜予他的神弓,據說當年后羿弓的材質就是與這相同。

    本來這些精兵中的精兵是用叛軍幾十條人命都換不下來的,卻被令狐潮這樣快捷的射殺,一下就死去了六名騎士,三位刀兵,張巡心如刀絞,可又無法命人躲閃,令狐潮怒火中燒,不管雙臂拉的劇痛,怨恨充實著他的大腦,卻讓他感到無比的震驚,百發百中。

    城頭上的壓力一下緩解了不少,見大將在射殺,攀梯的將士熱潮洶湧,此時若再登不上去,那枉為戰將,一時臊聲大振,有些將士直接從梯子上撲了上去,凌空亂舞,雖然還是被亂刀砍死,可增加了叛軍攻城的氣勢,這樣下去,雍丘危矣。

    張巡深知其中利害,雷萬春一時也手足無措,這是實力的對抗,已經面對面,難道還有捷徑,眼看叛軍頭顱一個個的湧了上來,張巡突然靈機一動,立即命人下去準備,並大喝道:「再堅持片刻,叛軍定然大敗。」

    此話此景若是別人說出來,不僅不能穩固將心,還能成為笑話,可張巡說的話,眾將深信不疑,心中堅定,在堅持片刻,哪怕沒有辦法,他們也會血戰到底,而令狐潮卻在不斷的收割將士的生命,張巡也毫無辦法,他的弓箭根本射不過去,就是過去了,也穿不過甲冑。

    不多時,從城中上來五袋東西,身後跟著一個老人,乍一看,竟然是孟老,他著急的看了眼張巡,雖然想問,但也知道不該問,便急切道:「大人所要之物全在於此,去年準備,乃是一城生民之用。」

    「好!快,立即拿三袋與東城雷都尉,剩餘兩袋給某。」他拿到城頭上,急忙解開,竄出一股難以忍受的嗆鼻,眾將士不知道什麼,大聲咳嗽,一下給了叛軍可乘之機,可當他們探上城頭時,聞到了奇怪的味道,難道唐軍在生火做飯,不然要辣椒沫幹嘛。

    張巡忍住咳嗽,沒想到這辣椒沫這麼乾燥,便立即命身後將士抓住粉末往城頭外撒去,叛軍剛湧了上來,突然感到眼睛酸麻,看之不得,喉嚨一陣火辣辣的痛,瞬時迷失自我,腦子眩暈本能的想躲避,忘記了自己在梯子上,一下掉了下去,砸在人堆裡,壓死不少人。

    片刻間,整個雍丘城灑出了紅色的粉末,就像是在歡迎新的勝利到來一般,洶湧的叛軍連連退縮,掉下大半,瞬時潰不成軍,令狐潮射的起勁,不知為何,當聞到空氣裡瀰漫的辛辣味時,臉色大變,暗叫不好。

    此時天氣炎熱,經不起半點風力,就連軍旗都塌在一側,似乎告示著,今日最好休戰,老子都沒力氣了,胡椒粉直接緩緩的落在了城牆前面方圓兩里之地,叛軍臉上全是汗,被辣椒沫粘在上面,更是辣疼難忍,怎麼擦都擦不掉,這比他們戰死還要命。

    人有時就這麼奇怪,明知前面會死,卻義無反顧的前去,這叫做信念,可一旦本能早到傷害,反應不及時,又莫名的後退,這是神經調節作用,孟老在城頭看著遠處孤零的令狐潮,心中不由長痛,暗歎不已,他不知他能否活下來,都知道,彼此都是戰爭的消耗者。

    看著萬餘大軍踩著兄弟的屍體散到了三里之外,還在不斷的咳嗽,錚的面紅耳赤,有些直接喘氣不過,炸了肺,掙扎而死,張巡命人用水沾濕衣襟摀住口鼻,依舊堅守,看你還能來戰!

    令狐潮傻眼了,他不再是崩潰,因為早就置之死地而後生了,他有些失望,從骨子裡的失望,自己難得真得困在這裡,生於這裡,死於這裡,難得這就是上天的詛咒,在自己叛變的那一刻起,就深深的烙在了自己的靈魂深處,雍丘終不破!?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令狐潮急的大罵,不知是他說自己不可能還是老天爺不可能,他不知是不相信你自己還是不相信命,血紅的雙眼瞄上城頭的將士,大罵道:「張偽娘,給老子出來!」

    這次他本來可以勝,本來可以攻下雍丘,本來可以揚眉吐氣,可為什麼就在這短短片刻中戰敗,眾將在沒有他的號召下自己默默的聚集在他的身後,雖然還是戰敗之軍,可讓唐軍看到的是,他們團結一心的意,他們默默付出的情,全部由這個常敗將軍,讓人瞧不起的縣令帶領起來的。

    要知道,往日的叛軍,看似驍勇,實則人心不齊,打戰的時候全靠一股氣勢,全靠一鼓作氣,各自為戰,各自請命,都想在這亂世當中建功立業,而此時,卻在微妙之間凝出了真正的兄弟情義。

    心裡突然泛起一句話:好兄弟,生死一起!

    「有屁快放!」雷萬春就在東城門,他親眼看著令狐潮射殺了十三位騎士,十八位刀兵,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命,他恨不得將令狐潮千刀萬剮,喝血吃肉。

    令狐潮懶得爭辯,直接道:「此次戰敗,令某口服,但請記住,不日便可攻下城池,若今日投降,令某當著眾兄弟之面,不予追究,只因不想兄弟再有傷亡。」

    這句話說到了每個人的心坎中,無不將囂張的氣焰沉了下來,張巡注視著令狐潮,他面不改色,氣勢沉穩,一代梟雄就這樣在戰爭中脫變,成長,比起來年的第一次戰鬥,他早就不是那個魂不守舍的令狐潮。

    他的號召力,凝聚力很快趕上了張巡,讓他有了真正的危機感,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自古萬軍易得,一將難求!當一名真正的戰將誕生時,那對敵軍將是致命的可悲,令狐潮兵力遠比雍丘多,後盾強悍,而張巡卻所剩無幾。

    他之前向吳王,虎王求軍資的時候,都是咬緊牙關,吐不出一星半點,都是些空話,他也深知靠不住外援,只得自己謀劃,可如今令狐潮站了起來,只怕是危在旦夕,必須改變方略,不能再強守了。

    「滾蛋!雍丘是用英魂鑄就而成,豈能拱手讓與賊子,豈不是玷污了英豪!」雷萬春嗓門不可謂不大,整個戰場數萬人都聽的一清二楚,令狐潮氣的拉弓就射,他要一箭射殺雷萬春。

    張巡大驚失色,雷萬春可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事了,那一切都完了,眾將急忙想將雷萬春攔下來,怎奈他性子剛烈,寧可戰死也不退縮,滿是殺意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令狐潮,有本事就殺了老子。

    「嗖!」令狐潮一股血湧了上去,雙臂一鬆,箭失攝人心魂,直接從雷萬春右肩穿了過去,插在了後面的城樓上,這麼遠的距離竟然還有此威力,真乃神弓,看的眾將臉色大變。

    雷萬春一動不動,這就是他的軍威,這就是他的軍紀,這就是雍丘的軍魂!動如水火,無所不入,靜如泰山,無所不載!而張巡就是風,所過之處,煥然冰釋。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住城頭上滾熱的石牆,右臂的鮮血滴到了地上,他不能出城給死去的兄弟報仇,枉為兄長,那便用敵軍的銳利,自己的鮮血祭奠他們,諸將看出的雷萬春的心意,各各站在城頭之上,站的筆直,一動不動。

    令狐潮發笑,拉起大弓又是一箭射進了雷萬春的左肩,他每次想一箭射中胸口,讓他一箭斃命,可怎麼都射不中,不知怎麼回事,但見對方像是一個活靶子一樣,開始覺得可笑,可這次之後,他有些另眼相看,好漢子,那便再來一箭,看你如何承受。

    「嗖!」箭矢穿過雷萬春的臉頰,撕開三寸長的血口,他的脖頸被震的猛然一偏,又立即恢復過來,不動如山!令狐潮臉色大變,差點就射中腦袋,當真不怕死,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又是張巡設的詭計,用來威懾自己的將士,難道這是一個稻草人?

    他不相信,再次射了一箭,從雷萬春左耳穿過,瞬時割掉一半,他徹底毀容,卻更加的驍勇凌厲,凝出股股振奮人心的氣勢將雍丘團團護住,叛軍見此,臉色大變,他們剛剛快要突破,以為守軍不堪一擊,可此時才明白,他們與之有根本的區別。

    令狐潮心中大駭,他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當真不怕死,便命一人前去勘察,是否真人,當探子看到血淋淋的面龐和半隻耳朵時,雙腿一軟,連連點頭稱是,令狐潮大驚,雙手一軟,再無拉弓射箭之心。

    見叛軍氣勢一洩,張巡急忙跑了過去,將雷萬春的雙手從石牆上拌了下來,他的身子蹦的筆直,血液順著石隙與兄弟交融在一起,似乎在向地獄吶喊:「我們遲早有一天會歸來,生死兄弟!」

    令狐潮還是不服氣,怎麼自己再努力還是比不過你,見張巡來到,叫喝道:「方見雷將軍,知足下軍令如山,然知天意如何!」

    「哼,君未識人倫,焉知天意!」張巡不屑與之對話,抬著雷萬春下去治療,留下站在高處受浩然正氣炙烤的令狐潮,他傻傻的站了半天,只得灰頭灰臉的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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