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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傾國何須怨玉環 文 / 同其塵

    唐玄宗進去之後,被陳玄禮以商討國事為由將其與楊貴妃分開,加上軍心不穩,唐玄宗也深知其理,現在若繼續寵愛,真會殺了愛妃,便住在主殿,貴妃主在西殿,一千禁軍圍住寺廟四周以作保護。

    剩餘將領率軍駐紮在山下,由太子李亨掌控,唐玄宗看著寂靜的佛堂,他一生信仰道教,並且登基之時,號召天下,道德經乃諸經之上,萬經之王,天下文人官僚,皆人手註解一本!道教從此得到長久的發展,可謂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卻不想最後落腳的地方是被他壓制的佛堂,不住的有些苦笑,命運弄人啊,

    「阿彌陀佛,聖主暫且住此,貧僧前去佈置。」主持的是一位六旬老者,兩側銀色鬍鬚飛揚,給人一種渾厚圓融之感,當真得道高僧,唐玄宗明白,佛道兩家所推崇的是一樣,只不過著力點不一,最終目的便是讓人返璞歸真,真心向善。

    他微微施禮,盤腿坐在了佛堂前,望著有些破舊的如來,忽然想起道德經的一句話:道法自然,自然便是如來,呵呵,好一個如來,人生如夢一場空,到頭皆是白老翁,他這麼一禪坐,竟然看開了不少,心一下放了下來,自己一生尊榮,卻始終沒有放下,唉,他不住的長歎。

    沉靜片刻,忽然外面傳來哭喊聲,片刻間又消失不見,唐玄宗心中一顫,急忙起身看去,被侍衛攔住:「聖主,外面慌亂,生怕敵軍箭手在此,還是房內為好。」

    唐玄宗想發火,這簡直軟禁,可此時懶的計較,或許是剛才看開了,不然就是他親手殺了這人又能如何,他是不能如何,可對將士異心大增,必須顧全大局,只得嚥下一口氣,傳令道:「命陳玄禮來此。」便回了去。

    「聖上,不知喚末將何事。」陳玄禮不可謂不不快,似乎就在一側,他渾身瀰漫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殺氣,還有點滴血腥味,看的唐玄宗一驚,臉色大變,他到底幹什麼了,便立即喝道:「方纔所謂何事,驚叫不已。」

    「這、、、、」陳玄禮大驚失色,一時無從答起,立即跪了下來,磕頭道:「啟稟聖主,末將該死,未看住護國公,被反亂禁軍殺害,臣已經將諸將拿下,聽候發落。」

    「什麼!」唐玄宗腦子徹底懵了,要殺愛妾,吾不讓,竟然膽大包天斬殺護國公,吾要殺他,早就殺了,何須爾等私自動手,氣的大罵:「放肆!當吾為何人,竟敢私自用刑,氣死吾了,氣死了、氣死了、、、」

    唐玄宗上氣不接下氣,被陳玄禮一把攔住,立即道:「聖主息怒,楊國忠昏庸無能,奸臣賊子,將士早就有必殺之心,若是平時,殺與不殺亦可,可此時殺掉,可緩將士異心,算是他楊某死有應得。」

    「放肆!」唐玄宗差點暈了過去,沒想到他還幫著說話,可那是愛妃的哥哥,今後吾與愛妃如何相處,他還不知楊家滿門被殲滅,不然能暈死過去,只有一人未死:楊暄,楊貴妃的侄子,楊國忠的兒子,萬春公主的丈夫,當朝駙馬在公主極力保護下,才撿回一條命,李家權勢蕩然無存。

    此也是李亨的意思,楊暄不能殺,他身居:鴻臚卿(外交部長)與邊境那些遣唐使們關係密切,留的此人可以說服邊關國度將領為唐效力,李亨也由此決定了不南下,而是計劃北上,可這需要一個名頭,便交給了高力士去辦。

    高力士何許人也,高力士是唐玄宗晚年最寵信、重用的大宦官,他常代玄宗處理國家政事,成了不是宰相的宰相,與楊國忠互相傾軋,爭權奪利。高力士曾多次暗示唐玄宗剪除楊國忠,玄宗未允,現如今兵至馬嵬驛,正是絕佳時期,便於陳玄禮設計殺了楊國忠。

    唐玄宗此時呆在了哪,昔日權傾天下,如今成了一個木偶,這種感受直至他身死都為消散,難怪事後寫了出這樣的詩句,蒼涼之極。

    「刻木牽線作老翁,

    雞皮鶴髮與真同,

    須臾弄罷寂無事,

    還似人生一夢中。」

    「聖上!」就在他恍惚片刻,一個公鴨嗓子帶著泣聲叫來,只見一高瘦的身影進門就跪,哭叫道:「聖上,大事不好,禁軍要殺死貴妃,不然發兵不動!」

    「什麼!」唐玄宗徹底瘋了,殺了楊國忠他可以彌補,可殺了楊貴妃他與誰彌補,這簡直要他的命,花甲的年齡亦是火冒三丈,過去就是一腳踹的高力士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忙又跪了下來。

    唐玄宗雙眼血紅,他真是被逼急了,這簡直謀反,可此時他又能如何,被陳玄禮攙扶著,實則是制止住,這裡誰都可以亂說,唯獨他唐玄宗不能亂說,一切根源皆是由你惹起,我們為你平白賣命,若是還如此執迷不悟,恐怕兵變也未嘗不可。

    「聖上,為今之計,為今之計,必須想法!」陳玄禮急的鼻息直喘,強大的威壓才讓唐玄宗鎮定下來,一屁股坐在佛椅上,他看破人生,縱聲享樂,可從未想過與民作對,他待人親和,從未有過疑心,可謂是真正的做到老子所言:挫其銳,解其分,和其光,同其塵。

    卻不想生也臣民,死亦臣民,自己一生到底何錯之有,他怎麼都不能把愛妃交出去,怎麼都不能,都說帝王將相哪有愛情,可他可以向蒼天起誓,他真心愛貴妃,此生摯愛貴妃!這就是他的全部。

    「陳愛卿,陳愛卿,有何良策,有何良策,快、快、快與吾道來。」唐玄宗此時就像是老小孩一樣,他捨不得,他不敢想像離開楊貴妃後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他不想,此時誰要是能救貴妃一命,那就是他李隆基的大恩人!

    「唉。」陳玄禮見聖上已經對此女子著迷到這種程度,心裡不住一酸,老眼有些昏花,唐玄宗已經老淚湧出,他的心痛的麻木,到此時,他才感到自己將要一無所有,他每每愛著貴妃,都發誓,此生要與她長相廝守,此生不離,生生不離!

    可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唐玄宗驚慌的抓住陳玄禮的雙手,顫顫巍巍,就像是乞求的老翁一樣,這是他此生最後一件事,他不想失去,陳玄禮本想強硬,可感受到聖上從未有過的信任和依靠,他也熱潮洶湧。

    「聖上、、、」陳玄禮側耳道,片刻間,說的唐玄宗一臉慌張,緩緩的搖著頭,大嘴張開,大口的喘著著重氣,他的目光已經消散,他不想做皇帝,什麼都不想做,只想與貴妃廝守一生,只想如此,可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能做到,他不要。

    「不、、不、、、不能這樣,不能,我不要離開她,不能,不能這樣,不能。」唐玄宗老淚縱橫,情緒異常激動,雙手緊緊的抓住陳玄禮的手,不想放開,他害怕一放,自己什麼都沒有了,要不是顧忌皇家尊嚴,他都想跪下來請求陳玄禮救她一命,可這個位置不是想上去就上去,想下來就下的來的,他此時才感到,這個位置好重,好重,哪怕當初智斗武則天,玄武門之變,在哪生死之際,他都從未有過的壓力,一生就這樣過去,逝者如斯夫。

    「聖上,為今之計,只能如此,臣無能為力,若是聖上執意,那後果不堪設想,安賊不日攻來,聖上,時間不允啊!」陳玄禮又用軍事施壓,唐玄宗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想,心裡不斷的發問,不能離開貴妃,不能。

    「聖上?」陳玄禮見他神情恍惚,把自己當做最依靠的人,心裡一陣悵然,他是一路看著聖上創造輝煌,也一路看到他沉迷酒色,唐朝從巔峰進入到落敗,他亦是心急如焚,此時更是不能耽擱,便使了個眼神,高力士緩緩的退了下去。

    陳玄禮也是年近花甲的老人,此時再無君臣之禮,想似老朋友一般,他輕輕拍拍唐玄宗的肩膀,給予安慰,希望這一切快點過去吧,唐玄宗不知是真不知道高力士去縊死楊貴妃還是假不知道,似乎一下陷入老子所言的境界。

    「道之唯物,唯恍為惚。」

    根據大唐律例,凡是貴妃尊位,皆是以白綾賜死,高力士帶著兩個侍衛來到西廂房,看著靜如止水的楊貴妃,兩人眼神對視的那一剎那,心中都湧起難以言喻的感觸,楊貴妃能做到這個位置上,還是高力士一步步設計而來。

    楊貴妃原是唐玄宗之子壽王李瑁之妻,被玄宗看上後,李瑁很識相的讓給了父皇,可父親搶兒子的老婆,天下豈不大笑,高力士便獻計先讓楊貴妃出家,然後在一步步封上來,由於是二嫁,她始終做不了皇后,可她勝似皇后!尊榮華貴。

    當她看到兩宮女紅著眼拿來一條白綾時,心突然一下空了不少,也徹底放下,她知道哥哥已死,她善解人意,深得唐玄宗之心,由此也明白聖上之意,能為最愛的人死去,能為他的社稷而死,這是一種榮耀,一種莫大的榮耀,此生相依,生生相依。

    她滴下最後一顆淚,沒有言語,微微一笑,拿過白綾走了出去,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拿著小板凳放在樹下,將白綾掛了上去,動作輕緩優雅高貴,就像是脫塵的仙女一般,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在幹什麼,無不潸然淚下。

    貴妃卻一臉平靜,她沒讓誰人插手,這是她為這個男人做的最後一件事,此生無憾,此生足矣,她帶著幸福的笑,望了眼高聳的主殿,將脖子伸了進去,許多宮女大哭大叫想去制止,被高力士強行攔下。

    他將頭偏向一邊,只聽板凳倒了下去,發出清脆的聲響,猶如一把利刃插進心中,讓他莫名的刺痛,熱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滴,任他再怎麼眨眼,也控制不住,勉強讓自己不哭出來,隨即是樹枝吱呀的繃緊聲,許多宮女見此,都哭的暈死過去。

    楊貴妃待誰都很好,她天生就是一副菩薩心腸,從未勾心鬥角,反而深得玄宗信任和疼愛,這些都是她一手養大的宮女,親如阿母,現見阿母這樣走去,發出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哭。

    「玉環。」唐玄宗聽見這哭叫聲,再也恍惚不過,雙腿一軟,狂奔了出去,大聲哭叫,時間就像是飛箭一般流逝,陳玄禮見聖上如此,強行攔住,殺貴妃是為了什麼,為了鞏固軍心,可這樣一副帝王之態,怎能服眾,被拉回了主殿,此時斷然不能去。

    唐玄宗心力交瘁,她最愛的女人為了他而死,他敗的一塌塗地,他什麼都沒了,什麼狗屁天下,什麼帝王之家,連愛人都保不住,此生活著還有何意,他的心徹底死了,泛不起半點漣漪。

    猶如後世清人趙長令詩云:

    「不信曲江信祿山,漁陽鼙鼓震親關;禍端自是君王起,傾國何須怨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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