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解脫 文 / 同其塵
兵敗如山倒，叛軍夾著尾巴再次退了出來，張巡立即命人發射弓箭，他們都成了活靶子，死傷瞬間增加，當退到弓箭射程外時，只剩不足五千之餘，萬餘叛軍，攻城死傷四千，射殺兩千，令狐潮慘敗而回。
他心力憔悴，兩眼發黑，腦子一片眩暈，不停的泛起質問：「難道天亡令某，亡令某？」他不信，他怎麼都不信，要是亡某，為何在那時救某一命，為何給予這次機會，他不信攻不下雍丘，待腦子清醒時，他查看軍情。
將士疲憊不堪，士氣大減，但二十餘架發石機還在，還有兩張床弩，雍丘已經破裂不堪，若有足夠的巨石，定可徹底摧垮城牆，到時猶如沒有圍牆的羊圈，還不任由他這狼群衝撞，殊不知，裡面隱藏著猛虎。
他立即派千餘將士出去尋找巨石，可悲的是雍丘方圓全是平地，土地肥沃，哪有那麼多巨石，要想在一夜之間找到那麼多，簡直是天方夜譚，將士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心裡憋屈，戰將無能，還怪衛士。
令狐潮一邊安排事情，一邊加強防禦，他就在雍丘城外十里處紮營，就在離曾經狼狽逃跑的大營之地不遠，此時沒有呼嘯的北風，只有清涼的南風襲來，他身子一個冷顫，似乎感受到死亡的來臨。
令狐潮深知張巡愛夜襲大營，他命將士加緊巡邏，切不可讓唐軍趁虛而入，此令可謂是一針見血，許多將士都想到，都不再想吃虧，今日雍丘遭受巨創，張巡若不報復，他就不是張巡。
一時，叛軍大營火光沖天，映出重疊煩亂的巡邏身影，站在城頭上凝望的張巡深吸一口氣，皺起了眉頭，這次要想夜襲恐怕不行，叛軍早作準備，就算他們疲累，可人數眾多，自己難免吃虧，他已經損失四分之一的兵力，不敢再有消耗，不然雍丘危矣。
可令賊發石車還在大營，這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張巡無比的清楚，他命人將城牆大概修補，澆上鐵汁水泥加固，城內百姓奮勇幫忙，天黑之前已經修補大概，現在許多身影依舊忙做在城頭之上。
雷萬春下去清點將士，安排事宜，隨時準備備戰，城內東側房屋大部分垮塌，城內百餘巨石被抬上了城頭做修補之用，昔日雄偉的雍丘城變得破敗不堪，又像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在展現他的輝煌，如此攻擊之下，都未崩潰，可見城池之穩固，就連張巡都未想到。
他命人將房屋上的主梁拿來圍住城頭，以抵擋弓箭用，暫時增加了城池的防禦性，軍民擠在一起，待叛軍發石車破壞之後，再回到東側城內。
這時，史民來到城頭，見張巡微微施禮道：「報告二郎，傷情已經檢查完畢，騎兵死傷一百三十二人，步兵三百一十四人，刀衛死傷七十八人，共四百二十四人死亡，另有二百零一人受傷，其中五十七人受傷嚴重，只怕是、、、再無再戰之力！」
「嗯。」張巡沉著一聲，眺望遠方，沉重的氣息從他身上瀰漫出來，史民凌厲的目光直射遠方的叛軍大營，壓制不住的殺氣爆出，施禮道：「二郎，末將請求連夜衝殺叛軍，趕回襄邑，並破壞霹靂車！」
張巡未答話，再次沉吸一口氣，良久之後，道：「叛軍現在士氣亢奮，自是睡不著，等待雍丘進攻，此去定然不適，但叛軍征戰一天，晨曦之時必然放鬆下來，某便讓他們忐忑一夜不眠，待困守不住，趁機突襲，必可大破叛軍。」
「史都尉聽令！」張巡沉著道。
「末將在！」
「即可命將士休整洗睡，明日晨曦整軍待發，某要大破叛軍！命陳蒙指派生民修補城牆，並讓其連夜勘察叛軍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報告，無論時機！」張巡嚴厲道，隨即深吸一口氣，轉身看了他一眼，微微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
史民正要執行軍令，見張巡此言，心胸一燜，鼻子一酸，抱拳道：「不敢，比起犧牲的兄弟，再苦再累也在所不辭，還能保家衛國，便是某之榮耀！」
「嗯，下去吧。」張巡拍拍他的肩膀，他從他身上看到了賈賁的身影，看到了那股子戾氣，雖然這是好事，可太過凶悍也不好，此言還是讓他稍加收斂，便去找雷萬春，他要與之詳談。
令狐潮在營內等了唐軍兩個時辰，一直未見大軍來襲，他心力巨竭，雙手撐著腰矗望，直至快要堅持不住，身邊衛士見此，擔憂道：「令將軍，今日征戰力竭，還是請回，某等願替將軍看守，將軍需保重心神，待明日與逆賊大戰。」
令狐潮看了眼這侍衛，心裡泛起一股暖流，長歎一口氣，中午大好時機失去，此時就是看守也意義不大，雍丘城破敗嚴重，張巡加固來之不及，怕是無心突襲，自己還是多慮了，想到這裡，令狐潮心中悵然苦笑，點了點頭。
「傳令下去，除了必要的巡邏之外，全軍休整，明日備戰！」令狐潮回到了帳內，當他一人之時，心又徹底的空了下來，就像失神一般楞著，站了好半天，才短歎一聲，躺在床上不知何時睡去。
正如張巡所言，叛軍前半夜精神抖擻，生怕遭到突襲，他們深知雍丘城內有群騎兵驍勇善戰，所過之處，片甲不留，當日與察哈爾之戰，傳遍整個河南，由於北方戰事吃緊，察哈爾被調到河北與史思明一起抗擊唐軍，不然恐怕會有一場血戰，那時不知孰強孰弱。
後半夜，由於人的精力達到極限，叛軍終於堅持不住，也不得不相信唐軍不會來襲，或許是疲憊的大腦讓自己信服這種念想，讓自己安然入睡，火光四耀的大營終於在沉睡中漸漸昏暗，或許亦不用燈火，因為晨曦的光芒快要點亮大地。
張巡與雷萬春在會議室睡了兩個時辰，他命人在卯時（五點）叫醒他，當時辰一到，他猶如睡醒的猛虎一個躍起，站的筆直，與獅子一般的雷萬春大步跨出了房門，一場血戰即將爆發。
將士快速準備，穿好裝甲，此次張巡與雷萬春將帶一千將士，其中三百騎兵，六百步兵，一百刀兵衝殺大營，在此之前，張巡與雷萬春對將士進行的詳細的分化，步兵手拿精緻打造的手刀，刃口弧曲，刀頭較寬，厚脊薄刃，堅重有力，比漢代的環首直刃鐵刀更適於劈砍，大大增加將士戰鬥力。
騎兵手拿長柄的陌刀，刀背厚重，刀刃鋒利，砍下去快捷如風，刀體成長方形弧度，霸氣短截，很適合轉換馬背之間砍殺，是騎兵的必備武器，三百餘肅靜的戰馬微微踏蹄，陌刀側在右側，發出陰寒的冷光。
所謂刀兵，既是爆發力高強，單人格鬥武技高超之人，被雷萬春親自挑選出來，要的他們就是在範圍距離之內，快速准捷的擊殺叛軍，兵器沒有固定，隨自己選擇，講究陣型，由雷萬春親自指揮。
張巡看著精神抖擻的眾將士，凝出股股肅嘯之氣，大聲道：「史民，命你率三百騎兵火速進攻帥營，速斬令狐潮，雷萬春，命你率一百刀兵斬殺叛軍，某帶六百步兵圍剿，破壞霹靂車，將叛軍徹底消滅！」
「得令！」雷萬春與史民騎馬踏前一步，施禮道，整個軍隊在這聲得令下，散出凝實的肅殺之氣，就連兩人都感到脊背發涼，真不敢想像張巡想將他們訓成何人，未來恐怕勝似往日賈賁之軍。
張巡傳令一聲「出發！」隨即駕馬率前，他已經命魯旗守衛雍丘，弓箭手準備，一旦失敗，大軍火速撤回，城上弓箭手掩護，定可不損大局，而此時沉睡的令狐潮終於見到她的妻兒。
就在兩人擁抱的瞬間，突然身邊出現無數屍骨未寒的將士，露出猙獰的血龐，將孟娘團團圍住，並且向他壓進，任他嘶聲力叫，孟娘再也未看他一眼，他睡在地上翻來翻去，受盡折磨，他開始走向崩潰的邊緣，或許死，對他是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