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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鐵血柔情 文 / 同其塵

    校場在市集東南,老遠就可聞見粗暴的大喝聲,校場邊緣圍著百餘個木樁用來練習搏鬥,由雷萬春親自督導,在城西的平原上,廝殺聲一片,這是史民率的五百騎兵,他們正在練習往日的技能,手上拿著木劍,砍殺。

    還有千餘人是步兵,用來變換隊形,做後盾和衝刺,他們要在最短時間內訓練出一支專業化的戰軍,雷萬春根據大唐兵法及自古征戰的兵種進行了分類,可謂是用盡其人,適者生存,將士自知這與性命有關,怎敢怠慢,此時苦累一場,他日就可活命。

    雷萬春此時正在教人打木人樁,蒼勁有力的手臂打在上面,砰砰直響,當止則止,當湧則湧,毫不拖泥帶水,打出一身的霸氣,將士連連叫好,更加賣力的鍛煉自己,他們已經明確一條軍令:

    「凡聽命者,能力超越者,即可進階將領,俸祿不減,每戰之後,重新選拔,要的!就是精銳!」將士們心知肚明,想起昔日的自己,柔弱不堪,現如今剛強勇猛,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裡強者為尊,也只有強者!

    「二郎,你開什麼玩笑!」雷萬春擦著臉上的汗,抖了抖身子,精神抖擻,立即止住,看著糾結的張巡驚異道。

    「嗯!某也覺得是玩笑,可玩笑歸玩笑,某還是認為在理,將士現在雖然驍勇,可心中難免思念,若給將領擁之家室,一階歸一階,之下便可好管理,人之常情。」說到最後,張巡都覺得荒唐,可自己怎麼跟著想,還非要如此說。

    柳娘的話就像是咒語一樣的湧上張巡腦中,他越想忘,越忘不掉,雷萬春心中駭然,這個決定不論對錯,只論時段,可大戰在即,此時會不會生了亂子,他望了眼眾將士,見其各各都賣力拼打,可眼中真如張巡所言,多少有些迷茫。

    人其實有時候不為什麼,可什麼都是為了什麼,人是個有情慾的物種,無論再高的精神,哪怕是聖人,都也得拿得起,放得下,更何況諸位將士,他們不為官職,不為俸祿,就為了一腔熱血,張巡給不了他們多少。

    因為畢竟人數有限,或許在他們心中,只有戰死才對得起這場戰爭,因為將士就應馬革裹屍還,可空虛的心神如何彌補,真源縣的那些百姓此時又如何,無人可知,必須牽動他們的信念。

    情是很美好的,可衍生出的欲卻分輕重、善惡!有人拿情慾做文章,大破敵國,最著名的便是: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將與取之,必先與之,這是自古不變的法則,大到國家,小到經商,直至家中老小,都是如此,這就是人。

    除了哪偉大的父母之愛,人的情慾都是一樣,雖然表面看來,此時情慾荒唐,可以情制心,以忠制欲,即可擴展將士內在潛力,又可穩固軍民一心,沒有固若金湯的城池,因為建造出來的東西,就是用來抵擋和破壞的,只有團結一致的心,目標一致的義,才是永恆!

    他們不是神,不是機器,是人,怎能在這孤獨之時,更加封閉他們的心,那樣只會麻木,可一時,但不可永久,張巡不僅僅要守雍丘,他還要為大唐守起國都,扛起戰爭,直至消滅,

    雷萬春的格局自是不如他,或許是軍人的理念不同,他回想起曾在真源縣回歸的百餘將士,他們都娶妻生子,當戰爭來臨,都奮勇參加,因為他們有了念想,有了依靠的港灣,這是人類的軟肋,這也是人類這一物種最堅強的地方!

    偉大的母愛尚且如此,更何況人之性情,張巡道:「雍丘守城,某不想將士無心靈後盾,某不想他們如空殼一般,某承認,這就是人!」

    雷萬春沉思片刻,一時也想不明白是對是錯,或許壓根就無對錯,矛盾之下,道:「二郎,那給兄弟們說吧,唉。」他便惆悵的回到校場,將士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問,他們相信二人,定可帶著他們走出雍丘。

    可出去了,又要去哪,何時才是自己該去的地方,這一點,都在他們腦中想過很多遍,特別是每每入睡之時,思念家母,默默流淚,不知今生還能再見一面耳?每天都拚命的訓練,直至累垮沉睡,方可消思念之心。

    當他們上戰場時,張巡都曉以大義,他們才知自己格局小,顧忌兒女私情,可真是格局小嗎,不是,是人性,這就是人啊,活生生的人,任再驍勇,一旦沒有了念想,不用別人追殺,自己便了結。

    所以人類是一個會『自殺』的物種,張巡從柳娘那找到了男人沒有的柔情,沒有的細心,沒有的情義,他雖然不願承認,可心中已經下決心,就這麼辦。

    次日,便召集校尉(九品)以上的將士前來府邸開會,見將士心中疑惑,張巡站在那憋出半天沒有說出口,雷萬春品著茶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他還是處中和,不偏不倚。

    「眾將可有思念之心,可有兒女之情!」張巡終於板正臉色,厲聲道。

    這一句話嚇的將士差點從板凳上掉了下來,急忙半跪,心中驚顫,齊聲道:「不敢!某等誓死守衛雍丘!」

    「什麼敢與不敢。」張巡語氣緩和了下來,命所有人坐在那,道:「不可之事,量爾等也不敢,某此來是問——」話到此處,卻卡住了,將將士的心提的老高,差點得了心臟病。

    「咳!」雷萬春實在是哭笑不得,一幫莽漢,他卻成了娘們兒,能剛能柔,道:「二郎的意思是,你們可有成家立業之心。」

    「不敢,國未平,何來家!」將士齊刷刷的站起,目視前方,一臉堅定,可心中多少有些顫動,目光在片刻之間,就鬆懈了下來,他們似乎明白了都尉的言外之意。

    就連黑臉史民都一個抽出,這是唱的哪一出?

    「對!」張巡長舒一口氣,道:「雖說某忠君愛國,可也兒女成家,此乃人之常情,某見將士思鄉心切,或胸中空當,無所掛念,苦寒春來倍思親,爾等若有成家之心,某極力成全!」

    「阿郎!」此話說到了將士的心坎上,忘卻了血腥的疆場,柔綿的人心蕩漾,無不感激涕零,他們何嘗不想,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誰不想留下子嗣,傳宗接代,哪怕戰死沙場,也心甘情願,將士就是保家衛國,無家何來國。

    怎奈征戰倉促,此生怕是無望,命不由人,便壓制心頭,軍紀面前,豈能談兒女私情,此乃大忌,他們一腔熱血,可心中正如張巡所言,還有那不敢發現湧起的空蕩,這就是人。

    賈賁因為家仇國恨從山東殺至睢陽,大破敵軍,佔據重要戰略之地,可謂是建功立業,可最終源頭在哪,還是家,還是家人,還是恨,所以那所向披靡的千餘死亡騎士橫掃半個河南,無人抵擋。

    柳娘的想法不失為一種女子家的小局,可卻揣摩到了人性的深處,何大何小,大事化小,以小求大,只有完善自身,才能完善國家,只有心中掛念,才有渴望的勝,渴望的信念。

    張巡話鋒一轉,喝道:「眾將士聽令!」

    「唰!」所有人站的筆直,目視張巡,心中滂湃,見他道:「成家立業,人之常情,無有時日,爾等驍勇為國,某不能成其位,但謀其小,成其家,立其業,此業乃大業,乃救國為民之大業,望爾等永記,成家立業!」

    「謹記教誨!」將士心中熱血,那沉醉的空蕩終於湧了上來,整個房間一下充滿了那種微妙的感覺,似乎就像是家人一起談論一樣的溫馨,不再是鏗鏘鐵骨,而是似綿綿春雨一般的柔情。

    鐵血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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