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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捭闔者 文 / 同其塵

    第二日,張巡與雷萬春等人游查城池,城內百姓跟在身後介紹,同時也說了令狐潮這個人,真如他心中所想,不好不壞,平日裡不欺壓百姓,可也不懂得怎麼對百姓謀福利,一心的為自己的家室著力。

    孟氏婦人的父親見過張巡後,痛哭流涕,他心中矛盾忐忑,自是女兒死有應得,瞎眼嫁與賊寇,守城將士為保雍丘,女兒也算是英勇就義,他孟老一生也算是未丟盡臉面,反而得到百姓的同情,時不時看望者居多。

    他生怕張巡降罪下來,把他當做賊寇殘餘斬殺,便跪在面前請求恕罪,張巡急忙拉起,安撫其心,並道:「孟老切莫如此,孟娘忠君愛國,巾幗不讓鬚眉,是某等為之楷模。」

    簡單的幾句話,禮賢下士,深得民心,百姓為之擁簇,張巡又壓住激動的生民,道:「某略看了倉庫,糧草雖然充裕,但不知守城幾何,得做長久打算,某這裡招『束髮至不惑之年』(15-40歲左右)男子數千人,不予打仗,只需戰後快速率牛馬車清淤戰場糧草裝備,自願者可前去報名,但須遵守軍令,不然不予參加!」

    百姓聞之,踴躍前去,許多知命老人非要說自己是不惑之年,要報效國家,一時難倒了報名將領,最後只得帶來縣裡的名冊做事,見此,張巡欣慰不已,看著他們期望的眼神,他必須要將這座城市守住,固若金湯,若是敗了,他也無處可去。

    孟老隨張巡與府裡坐下,兩人年紀相仿,孟老快年過不惑,張巡四十有七,一時感觸不已,張巡也不知如何開口,那日他未曾想賈賁那樣堅決,速斬妻兒,他當時腦子也懵了片刻,可事後只得安撫。

    孟老孤獨一人,妻兒也死的早,與女相依為命,嫁於令狐潮十年之餘,孩兒以八歲之多,張巡沒臉說話,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當時沒有問好賈賁,可他以驍勇捐國,孟老也無心計較,反而更敬佩與他。

    或許他說的對,既然孟娘不願,那便生於大唐人,死亦大唐魂,孟老見氣氛尷尬,強行擠出苦笑,道:「明府,請喝茶。」

    「哦,好好好。」張巡楞了過來,急忙施禮道:「哥老無須多禮,若是看得起小弟,便稱之二郎吧。」

    「不敢不敢,明府身居要職,豈能怠慢,不敢。」孟老忙道,他可不想名高過主,那樣會生了事端。

    「不。不!」張巡連連道:「不,哥老切莫如此,彼此年紀相仿,某愧疚難當,若是哥老連這都不願答應,二郎跪下來便是!」

    說著張巡正要站起,孟老嚇的茶杯一顫,急忙扶住,道:「不可不可,哥老答應哥老答應,二郎快快請坐,那哥老私下裡叫,平日裡還是尊稱為好。」

    「唉,那隨了哥老。」張巡沉吟一下,自知他還有心結,端著茶杯良久,一直卡在嘴裡的一句話終於說出口,話語沉重微抿:「她們,住在了哪。」

    孟老心中猶如被夾子狠扭了一下,杯蓋在他手中猛顫,晃晃蕩蕩的放在桌子上,老淚縱橫,道:「唉、、、二郎,孟娘不怪你,不怪你,她生前最喜歡城西柳巷彎,哪有一條小河,就像是她彎彎的繡眉,某讓她住在了哪。」

    「哦,那就好,那就好。」張巡沉低了頭,輕歎一聲,抿了口茶,道:「那哥老今後打算如何,要不某命人將哥老帶到江南。」

    「唉。不了,老了,也不想奔波,就呆在這吧,呵呵,孟某有個不情之請。」孟老悵然酸楚道。

    「哥老請講。」

    「孟某雖然年老,可也未過軍令,孟某想參與戰後事務,二郎就應允了吧。」孟老道,他雖然想為國出一份力,想替女兒贖罪,可更想再見見這畜生,令狐潮平日裡對他敬重有加,誰曾想一招變更,家破人亡,此生若不問清,他死不瞑目!

    「這、、、」張巡見他一臉堅決,自知不便拒絕,道:「可,某派一將領跟著,算是領導生民,哥老小心便是。」

    「謝謝,謝謝。」孟老熱淚傾湧而下,這是他最後的一個心結,施禮道:「二郎大恩,某終生不忘。」

    「哥老見外了。」張巡與他談談以前,聊聊往後,直至飯後,他才回到府內,柳娘急忙為他更去外衣,端了杯茶水,臉上儘是幸福之色,張巡沉吸了口氣。

    所謂最英勇,最聰慧的將領不是因為他有多少才華,而是因為他有很多憂慮,未戰先憂敗,這樣才能步步謹慎,不然任你常勝不敗,他日自大一時,性命難保,老子言:「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便是如此。

    「郎、、、何事憂惱。」柳娘忍不住一問,可見張巡凌厲的眼神,她急忙收住了口,婦道人家是不得過問軍事的,當朝貴妃娘娘便是,導致這種種因果,她自知問錯了話,急忙站在一旁。

    「唉,如今春郎訓練將士,某就剩你。」張巡似乎敞開了心扉,他覺得此女不一般,種種行跡表面,她還是有些頭腦的,便道:「令賊此去不日便攻,定會誓不罷休,之後恐怕苦戰連連,某怕將士吃不住啊。」

    「嗯、」柳娘輕抿下唇,沉思片刻,微微道:「郎,奴有一計。」

    「哦?」張巡放下茶杯,欣然道:「道來。」

    「奴見將士驍勇善戰,各各都是熱血兒郎,奴家認為,人世間,最強不過情,最弱也不過情,奴家認為,藕斷絲連,情者,可捭天地之闔。」柳娘戛然而止,見張巡吃驚的長大嘴巴,腦子蹦出三個字:「鬼谷子!?」

    「上古天書,鬼谷子,兵法之宗,縱橫家創始人,捭闔之道?柳娘,切莫說你懂得一二?!」張巡激得的站了起來,他一腔熱血,恪盡職守,可儒家的思想正直剛硬,雖然懂得以柔克剛,可比起《鬼谷子》,兵書謀略,卜卦算計,簡直是九牛一毛。

    「粵若稽古,聖人之在天地間也,為眾生之先。觀陰陽之開闔以名命物。知存亡之門戶。籌策萬類之終始,達人心之理,見變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門戶。故聖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柳娘潺潺的念出,俏皮一笑。

    張巡聽的明白,可又糊塗,問道:「柳娘有何話要說。

    「王蟬先生言:自古及今,其道一也,觀陰陽之開闔以名命物。知存亡之門戶。籌策萬類之終始,達人心之理,古者,為情者,數如牛毛,大到,夏之妹喜、商之妲己、直至如今,無不亡國矣,情乃欲之始,懂情慾者,乃之為捭闔。」柳娘怯怯道,瞄了眼張巡沒有生氣。

    便道:「若郎為將領開情升欲,定可信念勇氣大增。」

    「放肆!」張巡突然厲喝一聲站了起來,臉色鐵青,柳娘嚇的急忙跪下求饒:「奴家多嘴,奴家再也不敢!」

    「哼!」張巡拂袖而去,來到城牆上,眾將士見他,無不施禮,可從他們眼神中,看出一絲思念,一絲孤獨,人終究是人,就如柳娘所說,情慾者,乃捭闔之道,若控其情慾,制其忠心,便可將人之潛力發出最大。

    他方才動怒,就是因為柳娘以女子之心觸動男兒胸中那處軟肋,張巡何嘗不是,他在哪事之後,便下定決心,生生死死的帶著她,做事更加慎重,可身為將領,若此時情慾,恐怕軍心渙散,他日種下禍根如何是好。

    可若不開其情,將士雖抱著忠君愛國,誓死守衛,時日一長,恐怕心中空虛、麻木,信念有所銳減,人終究是人,須有念想,更何況守之不是親城,家人不在、、、、難道、得當真如此?

    張巡停到這裡,長長的舒了口氣,這微妙之間,正如鬼谷子所言,捭闔之道,在於周密,周密之貴,微而與道相追。他心中也拿捏不住準則,只得朝訓練場走去,看春郎如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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