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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我為鬼雄亦守關 文 / 同其塵

    張巡來到戰場,下馬看著死去的將士良久,那些曾是賈賁手下的人嚎啕大哭,他們的身子站的筆直,可頭顱卻沉沉的低下,任由熱淚與凝固的血地交融在一起,想再次暖化血液,心裡不住的吶喊:「起來啊,是漢子就趕快起來,我們等著你們!」

    張巡與雷萬春顫抖著雙手拉出馬下的賈賁,六人抬起馬身,將這匹臨死不屈的戰馬抬上擔架,賈賁由馬車運回了城內,剩餘將士將四百餘騎士的馬匹連人運回城內,例行一天一夜,直至今夜傍晚。

    在北風不平的呼嘯下,張巡在城內點起三丈高的火堆,瞬時照亮半個城池,天空中一片血紅繚繞,就像那四百餘英豪的熱血湧起,映耀整個雍丘城,所有將士齊刷刷的放下武器,城池四周覓食的禿鷲突然飛起,它們的本性感到了極度的危險,好強的怨氣,好強的殺意!

    張巡臉色鐵青,微胖的臉因為掙扎緊繃在一起,雷萬春黑著臉,不停的重喘息,他在這樣極度的壓力下承受了一夜,即將崩潰,可比起戰死的將士,他覺得自己這算個屁!

    「四郎——汝等一路好走!」張巡仰天長嘯,看著顫抖的火焰映出那個冷峻的面龐,在北風肆虐下,瞬間消散,他第一個跪了下來,他此生只跪君父,這是他最敬佩的一人,明知危險之極,還要深入險境,要不是他,就沒有這今日的雍丘城,憑那些第一次上戰場的千餘將士根本不行,一旦大軍衝殺上來,能亂作一團。

    雍丘雖然初戰大捷,可損失一員戰將,付出慘痛的代價,所有將士熱淚滾滾,有些哭的已經沒有淚水,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四百餘將士整齊的睡在一起,他們的身邊也躺著自己的愛馬,不能分開,一個也沒弄錯。

    所有人圍繞著他們一跪不起,雷萬春最後的怒火終於爆發:「狗犢奴,某不滅你,誓不為人!」

    「某不滅你,誓不為人!」這彷彿是所有將士發自靈魂深處的聲音,天空中的火焰猛然一抖,都為這龐大的怨恨與殺意驚顫,火勢竄的更高,似乎要燒穿蒼天,問問這天地良心何在!

    這時,張巡沉吟長嘯:

    「天狼一射烽煙起,鐵鳥升空蔽滿天

    樓船揚帆出閩海,三軍齊呼衝霄漢

    催枯拉朽蕩犁穴,百戰青鋒敵膽寒

    元兇授首猢猻滅,中華從此金甌全

    歸來凱旋門下走,花團錦簇閭裡歡

    燕然刻石軍功紀,名留青史心無憾

    戰死疆場亦無悔,唯願葬我阿里山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

    精衛尚有填海意,我為鬼雄亦守關。」

    最後一句,張巡說的氣血憤湧,恨不得肝膽相照,一身魄力壓制於胸,隨時等待爆發,死守雍丘!

    「精衛尚有填海意,我為鬼雄亦守關!」將士齊聲大喝,錚的脖頸血管暴起,面紅耳赤,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賈者以誓,他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紀念他們,可心中憎惡之痛,極為不甘,若不斬殺令狐潮,他們枉為軍人!

    整個雍丘突然寂靜一片,除了控制不住的嗚咽聲,靜的可怕,加上北風呼嘯,就像是陰山裡嘯嘶的鬼哭聲,在這種極大的壓力下,所有戰士,小到十六七歲,大到四十餘不等,心志瞬時提升一個檔次,不再是看著膽怯的孺犢,而是一股子殺意爆滿的驍勇戰隊!

    賈賁雖然與世長辭,但他的英豪一直沉寂在每個人的心底,都不願翻起,可誰都無法忘記,就像是一顆定心丸,重重的落在心坎上,讓彼此堅守,誓死抗敵。

    祭奠完畢,張巡令人都起來,可誰都不願身起,他們害怕一起再也見不到他們,特別是哪五百騎兵,他們的馬匹嘶聲長嘯,在馬圈裡不停的撞擊,似乎想出來送戰友一程。

    張巡沒有辦法,與雷萬春沉沉抬起賈賁,隨即大小官兵帶頭默默抬起死去的將士,他們就用這種寂靜的方式,紀念著每一個人,將他們的面龐印在腦海,一生都不會忘記。

    「嘶——!!!」就在這時,馬圈裡的馬匹突然齊齊躍出圍欄,衝向抬著軀體的將士,用身子蹭著他們,直至將身軀放在它們背上,馬的臉頰印出長長的淚痕,將士見此,牽著馬的籠頭嚎啕大哭,雙腿打顫,不忍走出城池。

    他們在城西的山丘下,給他們安了家,此時已經完工,張巡令下,今夜必須安葬,明日準備積極備戰,決不能讓叛軍趁虛而入,令狐潮一定會捲土重來,他的心極為沉重,不知下次會有多少人,值得欣慰的是,將士終於在這次血的洗禮下,走向成熟。

    他們挖出寬半長,長一丈,共四百七十八個大坑,將馬匹放了下去,將士睡在馬肚一側,頭枕馬的頸部,雙雙入睡,一片安詳,整個掩埋進行了一夜,任憑飛鳳呼嘯,幾十畝地的墓地肅穆莊嚴,絲毫不受外界影響,直至第二天清晨完畢,大軍快速回城,加緊訓練,各各拚命吃苦,無有偷懶,隨時準備征戰。

    令狐潮回到陳留,與李庭望相見,他這次算不上失敗,也談不上成功,李庭望知道他剛剛喪子,心情悲痛,也不予追究,反而安撫軍心,給予嘉獎,希望再接再厲,拿下雍丘城。

    令狐潮回房後,一個人傻愣了半天,不住的苦笑,潸然淚下,他那次攻佔時,派千餘將士尋找妻兒的頭顱,橫掃了方圓五十里的土地都沒有找到,幾隻倒霉的野狼死於刀下,他在丟下妻兒頭顱時,明白其意,不敢去拾。

    可回來之後,懊悔不已,一直想去找,可他身不由己,此時才恍然大悟,雖然手握重兵,卻失去了尊嚴和自由,失去了一切,得到了一身的罪責和莫須有,他悔之莫及,可惜已經遲了。

    李庭望對雍丘守將不是很瞭解,但聽回來的察哈爾及將士談起,都臉色俱變,話語間竟然帶著欣賞,讓他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後來才聽說了賈賁此人,才深深的凝下心來,能與此人在一起的,定然是個英豪,此城本就是一國之都,哪怕在怎麼消亡,可昔日之風依舊,他決定,傾盡自己的家當,強攻而下,他就不信了,還有陳留和洛陽難打。

    令狐潮被叫去談話,他自知路以到此,只得硬著頭皮走下去,他還是恨雍丘將士,往日待他們不薄,就算是不投降,可怎麼也得保住夫人,他開始認為是他們報仇,是他們睜眼瞎,怨恨是極為痛苦又複雜的事,令狐潮就陷了進去,死鑽牛角尖。

    李庭望讓令狐潮詳細講解城內佈局以及可猜到的兵力部署,他對張巡多少有些瞭解,而謝元同等人認為,大可不必如此細心,一座小小城池,兩萬守軍都呆不下,他們將引攻四萬將士,就是一人一泡尿也能衝垮。

    李庭望也覺得過於做作,虎牢關都可攻破,自己這四萬將士驍勇善戰,還有什麼打不下的,只怕是到時嚇的守將尿褲子,前來投降就無趣了,說到最後,一堂人得意的哈哈大笑,在他們心裡,兵力就等於實力,實力就等於勝利!

    不然安祿山能一口氣衝到洛陽,竟然只有了一個月,可謂是開創了攻城戰的最短記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李庭望信心倍增,令狐潮暗下狠心,無論是降是戰,待城破之時,屠盡爾等。

    三月初,李庭望四萬大軍浩浩蕩蕩壓進襄邑,開始向雍丘進攻,駐紮在城東十里處,從雍丘城上望去,黑壓壓一片,炊煙繚繞,戰騎嘶叫,堪稱虎狼之師。

    守城將士見此,雖然恨意能充滿勇氣,可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不住的瞧不起自己,失去了信心。

    張巡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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